《日落咸阳宫》李林桦

91、舍弃前缘忘旧情，咸阳宫付之一炬

　　刘邦已经为张良捏了一把汗，他以为张良稳重，没想到张良在最不恰当的时机选择为赵好出头。

　　张良却摇摇头：“这样的缘分，在下宁愿不要。阿好今日确有逾举之处，还请上将军饶阿好一命。”

　　项羽看着垂头的赵好，问道：“你说呢？”

　　赵好满脸鲜血，嘴角挂着冷笑：“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放弃......”

　　张良厉声打断赵好：“阿好，你不要执迷不悟了，现在大秦已经不在了，你又何必为那个不存在的大秦搭上自己的性命！”

　　“那你呢？”赵好反问道。

　　张良：“......”

　　“你为了那个不存在的韩国，也不止一次的刺杀吧！”赵好指着自己：“那为什么我不行！？”

　　张良脸上有了愠色，缓了缓才道：“嬴政征伐六国，枉顾全天下的苍生百姓，大兴土木，百姓苦徭役久矣，名声哀怨载道，这样的暴君如何称得上天下之主。”

　　“暴君？”赵好扫视了营帐内的众人，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他们不约而同的赞许，赵好手撑着案桌站起来。

　　“始皇帝陛下可曾杀一功臣？可曾屠戮一国之君？可曾让活人殉葬？”

　　“始皇帝陛下一统天下，那是他励精图治，那是他凭本事做到的！他们呢？在寻欢作乐，在沉迷享乐，他们不亡国谁亡国！”

　　“你们亡国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自己不思进取的君王吗！外没有能够带兵打仗的将领，内没有治国安邦的贤臣，你们难道自己都不清楚吗！”

　　赵好看着他们，个个身穿铠甲，个个都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你们可比武安君白起吗！？”

　　“你们可比武成候王翦吗？！”

　　“你们可比先生蒙恬吗！？”

　　“他们若是活着，你们敢这样践踏大秦的疆土吗！？”

　　无人可答，无人敢答。

　　张良目光复杂的看着赵好，他没有想到这一声声的质问会出自赵好之口，而赵好的阿爹却是赵高，大秦最大的奸佞！

　　项羽现在倒是对赵好的勇气佩服：“可他们都不在了，”他讥讽的道：“赵姑娘可知道，这位蒙恬将军可是死在谁的手中？”

　　“我阿爹，”赵好没有回避：“我阿爹不但杀了公子扶苏，杀了蒙恬将军，杀了蒙毅将军，还害死了李由，王离，害死了二十万大秦的将士。”

　　“原来赵姑娘知道啊。”项羽冷冷道：“那现在你又在干什么？”

　　赵好嘴角冷笑道：“那你杀了我啊。”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大秦的罪人不是他们，而是自己的阿爹，可是她阿爹已经死了，可是她还有满腔的仇恨。

　　她恨他们，她恨这个天下，然而她更恨她自己。

　　对于她来说，没有能比死更能解脱了。

　　项羽一把推开死死拦在他面前的项庄：“好啊，本将军成全你。”

　　就在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范增突然道：“上将军，难道上将军没有看出，这位姑娘在一心寻死，若是上将军真的动手杀了她，岂不是如了她的愿。”

　　项羽没有回答，范增继续说道：“范某虽然与这位姑娘不熟，但是这位姑娘之所以寻思，不过是太多的至亲至信之人死在她的面前。”

　　“让这位姑娘生不如死的方法，不是杀了她，而是杀了她身边的至亲至信之人，”范增的目光一扫项庄和张良：“很幸运的是，在这个营帐之中，就有两位。”

　　项羽的谋略虽不及范增，但是这种显而易见的事，除了项庄，另一个人就是张良，他在赵好心中的地位，或许比项庄更重要。

　　刘邦已经为张良的安危捏了一把汗，他暗暗的想：如果项羽执意要杀了张良，哪怕我就与项羽撕破脸，也一定要保下张良。

　　“但这位姑娘说，嬴政何等的丰功伟绩，上将军为何不让她亲眼见证，世上并不是只有嬴政能做到，只要是强者，都能够做到，而上将军就是现在的强者。”

　　项羽没有说话，但他却已经认同了范增的话，他看向赵好，张良不可察觉的挡在赵好的面前，项羽勾唇问道：“赵姑娘，你说本将军要不要相信范先生的话？”

　　项羽指着张良道：“只要你今日愿意跪在本将军面前，本将军就放过张良，否则今日就依范先生，如何？”

　　赵好闻言瞳孔一缩，她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张良。

　　刘邦满头冷汗，他对那女人半点兴趣都没有，但是他不能让张良出事，这一路，都是张良在为自己出谋划策，才有今日成就。

　　“上将军......”

　　项羽打断刘邦的话：“沛公，你不要插手，张良的命不在你手中。”

　　张良面容平静，仿佛面临生死抉择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一番折腾，项羽心中的怒气也已经消了大半，一方面是他不得不佩服赵好的勇气，对于这些有骨气的人，他格外宽容，另一方面还是他的兄弟阿庄。

　　但是看着赵好为大秦挺直的背脊，又令他不悦，就想狠狠的折辱她，让她知道现在已经不是大秦的天下了。

　　赵好没有犹豫，缓缓的对项羽跪了下去：“将军应该不会食言吧。”

　　张良眼神复杂的转身看着赵好，他看着赵好，声音喑哑的问道：“这就是你的决定？”

　　赵好这一跪，将张良所有的话堵在了喉间。

　　赵好垂眸，她能感觉到张良的目光，她道：“你也曾是我.......的故人。”

　　“故人？”张良重复道：“......只是......故人？”

　　赵好淡淡道：“也算救命恩人。”

　　张良点点头，转身走回自己原来的位置，或许其他人没有人没有他们话中的意思，但是他怎会不明白。

　　现在张良对赵好任何感情对于赵好来说都是枷锁，可是即便如此，他也已经有打开枷锁的钥匙，但赵好直接放弃了。

　　她曾说过她最喜欢《孟子》中的这样一段话：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如今他们过往的感情就是鱼，她不要了。

　　项羽非常满意这个结果，虽然赵好的这一跪也令他着实吃了一惊。

　　“本将军一诺九鼎，哈哈，”项羽走到刘邦面前：“沛公，果然不负你所望，赵姑娘替你救了张良一命。”

　　而范增的眼神却闪过了一丝失望，他本意是打算在不知不觉间，借赵好这把刀除去张良，虽然他知道张良肯定也准备好了退路，但是赵好却斩断了他们朦胧的感情。

　　刘邦为何能够先一步进入咸阳城，范增又怎么会不知道在后面出谋划策的人就是张良，刘邦不可怕，但是有了张良的刘邦才是心头大患。

　　范增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好，心中暗道：果然妇人之仁。

　　项庄在心中自嘲的想：原来真的被虞阿姐猜到了。

　　不是不知道，而是看不到，因为看不到，所以不知道。

　　事关张良生死的那一刻，赵好没有一丝的犹豫，在她的心中，张良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当项庄看向张良时，却在张良的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悲伤。

　　明明败的人是他啊！

　　而赵好低垂的脸上早已经泪流满面，她怎么会不伤心呢，张良曾经是她心上人啊！明明不是已经放弃了吗，可为什么心还是这样的痛！

　　可是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她知道或许张良还有办法来化解，但是她却不能用张良的性命来做赌注。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她的那场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要结束的感情就是鱼，她不要了。

　　赵好深吸一口气道：“将军，民女将完成秦王的遗诏，将秦王葬于骊山，需不知要付出何种代价？”

　　项羽看到早已经被侍从拖出去的子婴后地上留下的血迹：“赵姑娘倒还记得。”

　　赵好没有顶撞项羽，项羽也不再为难赵好，其实子婴葬在哪里他并不在乎，但是他对赵好的代价颇感兴趣，但是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她需要付出何等的代价。

　　项羽一眼就扫过了满脸失落和担忧的项庄，且不说赵好奸逆之后的身份，就是她那大逆不道的性子，绝对不适合项庄。

　　“本将军一时没有想到，这样吧，等你安葬好秦王后再说。”

　　赵好沉默的捡起自己的匕首，在众人的目光中，一步步的走出营帐，没有停留，没有驻足，走的踉跄，却走的决绝。

　　赵好走出营帐，仰头看向天空，此后她真的只有自己一人了。

　　项羽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对了，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刘邦从张良差点丧命的惊险中缓过来，他轻轻的用衣袖摸了摸额头的冷汗，又悄悄的看了看身旁张良平静的脸。

　　“沛公？”

　　刘邦赶紧应道：“上将军？”

　　“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刘邦赶紧道：“如今已经没有秦王了，也就没有咸阳宫了，不知道上将军如何处置咸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