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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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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是血,有些已经变成了干涸的黑红色,粘腻的质感上散发出一股不详的气味。红绸一般缓慢爬行至阮槐霜的身前,清秀的脸上沾染了些许令人恶臭的污渍。
她目光呆滞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抬了抬手,又放了下去。
阮槐霜已经坐在这里很久了,不该再留在这里,于是便抬起腿,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说是房间,瞧着却有些太过于简陋,门板上的螺钉松动,发出吱呀的脆响,似是一个不留神便要整个倾倒下来,将阮槐霜的整个身躯压垮。
细看她本人。
她很瘦,瘦的有些病态,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空荡的书桌上,就赫然摆着几盒药,锡纸片叠放得松散发皱,里面已经空了,这桌上外加一个碎成好几片的镜子,就再无他物了。
这镜子特别,看上去十分华贵,又像是个珍惜的老物件。
她手上有一道被镜片划出来的口子,殷红的液体滴落,破碎在地板上,发出腐朽的气息。
她余光瞥见那澄明的碎片里,似乎还有一个自己。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但她自小能看到的怪东西不少,加上此时药物的作用,致使她无悲无喜。
所以她自认为自己是没在笑的,嘴角的肌肉耷拉着,很僵硬,笑容扯不出来,毫无生机。
可碎片里的那个自己却有着两瓣殷红的唇,不是苍白,亦非病态的失血模样。
眉眼熟悉,神色却是她从未见过的,镜中的人的眸色很冷,血红色,亮着光,那神情,像要将自己拆吃入腹。
一滴泪落下来,溅在镜片上……
它向着阮槐霜走近,一身裸色的洁白,披着月光,浑身裹着的银辉像月亮上走下来的仙女。
它腰肢的曲线,甚至连每一个弧度,在阮槐霜的心里都如此清晰,那是陪伴了自己二十几年的躯壳,连同那不健康的肤色都是一模一样。
走来的它,墨色的长发披在肩头,发质柔软,随着动作的起伏摆动而翩然,浓墨色融在夜色中,惨白的光泽俨然是自己的一场幻梦。
可下一步,它就在阮槐霜的注视下,抚上眉她的眉,纤细的手指带着?人的温度,落在眼尾的上扬处,又缓步往下滑,落在长的恰到好处的小痣上。
漂亮的手指在脸颊侧边摩挲,却远不如那双红色的瞳孔带给人的震慑。
麻木的心情终于在诡谲的气氛中,被撬动心绪。
阮槐霜凝眸看着对方。在心里默问。
阮槐霜,她是谁?
阮槐霜(?)
她们有着一样的容貌,相同的身体,在夜色中起伏。
它轻缓勾画轮廓,流水潺潺,有些累人,气喘声在耳畔响起。可阮槐霜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她感受到自己心脏的搏动,不可抑制地呻吟。
她侧头失神地望着落在一边的助听器。
她的听力先天有损,模糊的听觉也带给她一份馈赠,这份敏感,让她在动情时的感触更加深刻。
那人伸出舌尖,舔舐她的耳骨,耳垂,吮吸片刻,轻咬上去。
她的世界卷起一阵狂风骤雨,她处在暴风眼中,看着周围的零碎,将自己心脏深处的悸动深深印刻。
耳边有热流涌动,它的嘴唇翕动着一张一合,清冷的声音在耳畔中回响,阮槐霜再难克制,埋首在她胸前,对方则勾着邪魅的笑意将她眼睫上的泪水吻去。
血液的气味在房间中氤氲,却被另一种云雨掩盖,她诚然愉悦,在自己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从未有过如此这般的体验。
阮槐霜从未设想,会有一个人的喘息声能够迎合自己所有虔诚乞求的欢愉,面前的这个身影了解自己每一分每一寸的身体,胜过于她自己,每一次进退都如此有度。
在门外的狂风暴雨中,在风暴席卷一切的时刻,她躲藏在暴风眼里,苟延残踹,苟且偷生。
如果世间快乐如此种种,或许她希望能够活的久一些。
一切归于沉寂之时,阮槐霜(?)玉一般的足落在地上,踏足在污浊的水泥地上,不染丝毫尘埃,身后的阮槐霜实在是太累了,望着它的身影,闭上眼,沉入漫无止境的黑暗中,黑暗中没有光,没有它,睡过去了,还能再醒过来吗?
可她实在太过疲乏,连思考的能力都被剥夺。
第二次睁开眼的时候,警笛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声音很大,足以让她听见,助听器还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好像在昭示着昨日那场欢宴的真实。
一些穿着制服的人破门而入,相较于周遭的混乱。
她衣衫齐整,纤尘不染,身上连一点血迹都没有,整个人缩在那张小床的最角落,蜷缩着,用畏惧的目光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啊呀!真是晦气,这一家子人咋全都死了,晦气死了,晦气死了。”
门外的大婶聒噪地碎碎念,又在警察的质问下没头没尾的开始陈述。
“哎呀,就是那个楼道啊,一股臭味,我就觉得不对嘞,跑来这门前面看,就闻见味道了。这家人已经好了很多天没出门了。”
“哦哟,那小赔钱货没死呢,果然是扫把星,又是个聋子又是个精神病。”
“怎么会,这小精神病能杀人……”
这时候有人进来,是个穿着防护服的姐姐,声音有点冷,但还算温柔。
阮槐霜看着对方一张一合的嘴,忽然发现自己的助听器还没捡回来,她根本听不清任何的一句话。
这时才有人将助听器递过来,她避开肢体接触,用指尖将助听器拈起。
“你的父母离奇死亡,小姑娘,恐怕你得跟我们去警局做个调查。”
警员的态度很和善,似乎在迁就她的情绪,阮槐霜没在意外面那场闹剧,也没看到所谓的案发现场。
她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缩在角落里抱着腿,半晌,才缓缓松开了些力气,慢吞吞的说了一句。
“这个镜子,我,要带走。”
法医看了看那一堆碎的不成样子的镜片,皱了皱眉,迟疑片刻说好。
外面的世界忽然开始流动,声音慢慢的传进来,善意的,恶意的,一切未经许可的。
“这看起来不像是我们能管的,或许得让鬼怪管理局的人来接手一下,我们这边走个过场。”
“你们快点把这些尸体弄走啊,臭烘烘的,还让不让人住了,我今天就要去找房东,这房子都死人了,还能不能住啊。”
有人在骂她,有人在同情她,也有人隔岸观火。
阮槐霜的衣袖被警察拉着,出门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
她在想一个哲学问题,她为什么还要活着?
阮槐霜跟着警察走出来,在街坊邻居的揣摩视线下走了一遭,这些人都躲她躲的远远的,像是她的身上攀附着什么恶鬼,亦或是她真的如那位大婶所说是个臭名昭著的扫把星。
阳光落在她身上,覆了一层阴影,她唇色苍白,脸上也没什么血色,加上生的就是冷白皮,更显得她像一只地狱里爬出来的鬼怪,可人是有温度的,她也有,她身边的人却不见得有。
阮槐霜,今年二十三岁,小时候因病休学过几年,在不久前还是××知名大学的在读生,罹患双相情感障碍五年左右,一直在持续用药控制病情,身体上伴有先天性听力缺陷,不爱开口说话,在学生时期似乎还有被欺凌的经历。
负责的警员放下阮槐霜的资料,叹了口气。
“这些邻居没一个愿意说的,不过我猜啊,这小女孩她爹还家暴。”
阮槐霜身上有伤,这时候被送到医院进行了包扎和治疗,心理问题已经根深蒂固,家里又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也没有亲戚愿意管她,治疗的费用还不知道从哪来。
这时候那个法医接话开口。
“她手腕上有她自残留下来的伤口,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淤青,似乎还有被侵犯的痕迹。”
“她家里人死的也很蹊跷,我判断的应该没错,不是人为,应该是怨鬼寻仇来的,如果是寻常人为案件,多多少少也会留下一些伤口,可死者并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没有打斗留下来的伤口。”
法医喝了口水,喘口气又问。
“张队呢,他不是去联系鬼怪管理局了吗,下文呢?”
“这事管理局恐怕没人想管,张队那脾气没准跟人吵起来了也不一定。”
法医应了一声,也不再多问什么,手边的电话忽然响了。她顺手接起。
“喂,市公安局吗,阮槐霜醒了,闹得很厉害,你们来个人协助处理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