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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普渡慈航 ...

  •   阿暮挂断电话的时候表情不太好,一旁的王九本来抱着双臂在那吃醋,见状赶紧收起情绪,小心地安抚。
      “怎么还板着脸?那个卷毛说什么了?要不要砍他?”王九始终没有放弃这个想法。
      “秋哥今晚请大家吃饭,龙哥Tiger哥两边都去,信一问要不要来接我。”阿暮此时显然顾不上那么多,眉毛间的川字清晰可见,整个人心事重重地后仰在沙发上。
      “他有病啊?我们自己没车吗?”王九拿过茶几上的茶色玻璃碗,里面放着阿暮刚刚才切好的水果,他拿了一小片递到阿暮嘴里,“诶等等!我们今天不是在家吃饭么?菜都做上了!”
      阿暮嚼着蜜瓜,只觉得清甜从嘴里蔓延开来。此刻听出他声音里的惊慌,这才抬起疲惫的眼皮看向他。却见王九一脸的震惊,嘴巴微微撅起,一副想生气又不敢生的模样。
      阿暮忍不住失笑。王九今天一直念叨着要在家做饭,实则不过是在楼下餐厅买了些烧腊,如今厨房里煮上了米饭,蒸锅里还有一碟梅菜肉饼——王九忙活了一个下午,刚刚放进锅里的。
      据王九本人所说,这是他的拿手好菜,但是阿暮哪里看不出他的生疏和忙碌,装作不知罢了。两个人一起好好生活,炊烟胜过无数焰火。
      “是在家吃饭,秋哥根本没通知我。”阿暮赶紧揉了揉王九蓬乱的头发,她以前还以为他不好好梳头,后来才知道是他现在的发质太干燥了。阿暮想着,这大概也是水土不服的一种表现。
      “狄秋请客吃饭?邀请了那两帮废柴?没喊你?”王九顺势躺在阿暮双腿上,一长条人占满了沙发,听见这话瞪圆了眼睛,“他、他是不是怕你带我去,才干脆连你都没叫。”
      “怎么会?秋哥一直挺欣赏你的。可能是担心饭局上全是男人,怕你会吃醋捣乱吧,毕竟我现在订婚了嘛。”阿暮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件事不太对,可是她实在抓不着头绪,王九脸上的不安和歉意让她觉得有些心疼,赶紧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嘿嘿,这个合理,算那家伙有眼力见儿。”王九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一只手,同阿暮的右手十指相扣。戒圈卡在二人手指之间,有些生涩的钝感,却谁都没有放手。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一趟陌尘山?”王九说这句话的时候,眸底有微弱的光,他的声音里有微不可闻的颤动,像山间清晨的徐风。
      阿暮垂下头,左手轻轻拨动着王九有些遮挡住视线的发丝,自己的一双杏眸里,眼波温柔流转。
      那天从警署出来,本来应该第二天去登记,可阿暮忽然想起来,王九还没有回去陌尘山,给师父上三炷香。
      她痛苦了多少年,师父就压抑了多少年,即便她后来回了师门,师父却到死也没能放下。那个老头固执又孤高,这样的人生大事若没有亲口告诉他,怕是百年之后在另一边团圆,也要被师父罚跪上好几天。
      那一天,她告诉了王九师父在三年前已经去世的消息,以及当年的所有真相。她还记得王九当时的神色,震惊如电流般穿过他的眼眸,留下了满满的难以置信,仿佛世界被颠覆。
      他彼时陷入一片死寂,在阳台吹着咸腥的海风,抽了半宿的烟。阿暮难得地没有阻止他抽烟,只是搂着他的后背,陪伴着他的沉默。
      阳台的三角梅确实如卖家所说很好养,自从阿暮定期浇水以后都活了过来,花瓣随着风吹发出淅淅索索的小动静。
      “老天爷挺有病的,对吧。”那是王九安静至半夜的第一句话,阿暮闻言不禁加深了几分拥抱。
      王九回过身来回应了阿暮的拥抱,薄荷的气息扑了满身,他嘴角笑意有些无奈与自嘲,声音低沉却坚定:“现在帮派的事务有点多,自从你回来,大老板对我越来越明显的忌惮。等过了这阵子,我们回去一趟,去看看老头,还有那几个光头。”
      他们要一起,去看看生命的初始。
      阿暮从回忆里抽出思绪,笑着问道:“帮派的事情忙完了?大老板放你走?”
      “嘁,反正不管怎么做,那个死胖子也能找茬。”王九拉过阿暮的手,轻吻了一下她的无名指,“可不能让他耽误我们的人生大事。”
      阿暮笑了笑,点头应道:“那就下周?我明天跟四仔请个假。”
      王九忽然眉头蹙起,偏过头仔细聆听着什么:“什么东西在响?”
      “你放在厨房的定时器呀!梅菜肉饼蒸好了!”阿暮娇嗔着用力把膝盖上的王九往下推,“赶紧去端菜!”
      咸,盐好像放多了点,但至少熟了,味道也还不错。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阿暮还在猛灌水,房间里王九催促着她睡觉。
      “叮——叮——”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阿暮站在岛台旁吓了一跳,手里的杯子差点没拿稳。
      大晚上的,谁那么没礼貌。
      王九几乎是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拿起电话就准备开骂,却在听见对面声音后熄灭了火焰,只乖巧回答着:“嗯,好,知道了,放心吧。”
      等话筒放下,阿暮还没来得及问话,王九就炸了毛。
      “我明天就去把家里电话号码改了!这个死胖子怎么都打到家里来了!扑街!”王九说着故意把话筒拿到了一边,让电话处在忙线的状态,“这样他就打不进来了。”
      “大老板?这个点找你,有急事?”阿暮顺手给王九也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他肯定也觉得咸,死要面子强撑着而已。
      “让我明天六点就去找他喝早茶,说有重要的工作交代我,真是烦人。”王九骂骂咧咧地接过水杯,果然一饮而尽,“不过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他耽误我们下周的行程的。”
      “口渴就多喝水,死撑。”阿暮笑得无奈,转过身准备再去接一杯水,却被人从背后环抱住。
      “我下次少放点盐,不过确实有点渴。”伴随着淳厚的低吟,细碎的亲吻在颈间落下。
      早上阿暮睡得正香,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她于床上惊坐起,这才发现王九已经出发去果栏了,而床头柜上的闹钟也不过才七点多。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始终没停歇,阿暮觉得心烦气躁,自己还没睡够呢。
      “谁啊!”阿暮带着起床气猛地拉开了门,竟然见到一脸焦急的蛙仔站在门口,她心脏猛地紧缩,“你怎么来这了?是不是阿九有什么事儿?”
      “阿嫂,九哥没事,九哥让我来通知你,城寨要出事了。”蛙仔紧张地大口喘着气,“狄秋查到陈洛军是陈占的儿子,在整个□□发了追杀令。今天一大早大老板就把九哥带出去喝早茶,实际是为了蹲点狄秋,故意告诉他陈洛军在城寨。家里电话打不通,九哥只好派我来通知你。他这会儿实在是走不开,没法陪你一起去了。”
      阿暮反应过来以后冲到了电话前,她把话筒扣上,又拨去电话中心,果然凌晨的时候有信一和十二少的留言。
      原来昨天秋哥没有叫自己赴宴,是因为已经找到了仇人,怕自己担心。他从来都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只是固执地不愿清醒。
      “蛙仔,你等我换个衣服,送我去城寨。”
      车刚开到城寨门口,看门的马仔们已经是一个个愁眉苦脸,见到阿暮都跟见了救星一样。
      “暮姐,你快进去看看,秋哥杀气腾腾的,我们怕出事啊。”
      阿暮赶到柒记冰室的时候,已然有些晚了,她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无以复加。
      为什么昨天还好好的冰室现在一地狼藉?
      为什么Tiger哥要躺在地上装炸虾?
      为什么满地的伤员?
      为什么秋哥平日里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此刻凌乱不堪,温文尔雅的面容现今被仇恨折磨得面目全非?
      为什么啊,明明满屋子一个外人都没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迈进门的一瞬间,洛军正好将狄秋打至墙边。阿暮无视掉一旁信一和十二少的阻拦,疾速冲了上去,一掌将洛军拍退,又赶紧蹲在狄秋身边。
      “秋哥!”阿暮紧紧抓住狄秋的手臂,他此刻蓬头垢面,一只耳朵鲜血淋漓,浑身是伤几乎难以站起。他的表情明明近乎狰狞,眼里却含着痛彻心扉的泪水。
      阿暮难过得立刻红了眼眶,她心疼,也害怕。一切就这么突然地发生了,她想起了那天王九说的,老天爷真的有病。
      狄秋看到阿暮的到来明显怔住,他带着几分训斥的意思问道:“你怎么来了?!”在看见阿暮眼里的泪水和担忧时,狄秋的声音立刻软了下去。他拍拍阿暮的手背,努力地勾起嘴角,温和道:“我没事,别担心。”
      “龙卷风,你动不动手?”狄秋在阿暮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近乎是嘶吼着对龙卷风说出这句话。
      “离开香港,再也不准回来。”龙卷风说这句话时,阿暮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泪痕,而一旁的洛军倔强地咬着唇,才控制住眼泪不往下掉。
      “不许走!”狄秋大喊一声,右手将阿暮往后一推,自己抽身向前。
      她这才注意到狄秋左手提着一把刀,正惊恐之时,龙卷风及时上前拦住了狄秋。
      接下来的这一幕,阿暮事后多少次回想,都宛如做梦一般。狄秋一刀划向龙卷风胸前,甚至还预提刀砍向肩膀,仇恨和泪水已经遮住了他的双眼,他早已分辨不清眼前人是谁。
      而这个世界又是真还是假?为什么命运总这般无常,将那样清风霁月的一个人,折磨得不人不鬼。
      洛军冲上前想护住龙卷风,狄秋反手就是一刀,下一秒他却僵在原地,所有的动作,连同呼吸都停滞。
      “呀!!!”阿柒怒吼着从档口里挥舞着刀冲了出来,刀风凛冽又凶猛,几下便将还在发愣的狄秋打倒在地。
      “七师兄!住手!”阿暮躺在地上,捂着腹部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汩汩而出,呼吸急促,“我自己撞上去的。”
      所有人都被这个变故吓住了。
      墙边的洛军一脸的惊慌,本来挨刀的那个是他,却在最后关头被阿暮推走;十二少在二楼搀扶着Tiger哥,见状大喊阿暮的名字;Tiger哥明明受着伤,此刻也焦急着想要往下冲。
      而阁楼的四仔此刻已经一跃而下,脱下外套用力压住阿暮的出血处。
      阿暮第一次在龙卷风脸上见到了震惊的情绪,让他本来遍布悲凉的面容多了些生气。信一原本扶着龙卷风,见到阿暮倒在血泊里,整个人惊讶到死死定在原地。阿柒的刀本来已经挨到了狄秋的脖子,听见阿暮的声音,愤怒地将双刀往地下一扔,立刻回身跑至她身边。
      龙卷风和信一也立刻冲了上来,信一跪在阿暮脑袋边,惊慌失措地安抚着面色苍白的阿暮,让她别怕。阿暮想说他才应该别怕,却一时说不出话。龙卷风站立在旁,他白色的衣服已经沁出一道血色,但不深,只是皮外伤。此刻他担忧地看着阿暮,又侧过头神情哀恸地看向狄秋。
      “需要立刻去医院,伤口太深了。”四仔应该算是此刻场上最沉静的人,唯有眸底透着忧心。
      “阿暮!”狄秋终于回过神来,蹒跚地冲到阿暮身边,一把扒开信一和阿柒,颤抖着手覆上阿暮依然在淌血的伤口。懊悔和害怕让他瑟瑟发抖,比起刚才的模样更加乱了方寸,阿暮觉得心里很痛,比腹部更痛。
      “秋哥,一天,我只要一天。”阿暮觉得周身的温度在流失,她满手的血抓着狄秋的前襟,声音轻柔却有力,“你先冷静一天,然后跟龙哥好好谈,我保证洛军不会逃,好不好?”说到最后,阿暮已经带上了哭腔。
      她做不到趁机劝说狄秋放下仇恨,她也知道逃跑无法解决问题,狄秋会追杀洛军到天涯海角。她只想要他冷静下来,恢复理智,再做出决定。
      狄秋是阿暮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之一,他不应该被蒙蔽双眼,他要找到活路。
      “我哪都不会去,”洛军已经悄然走了上来,他微仰起头,却垂眸看向愤怒的狄秋,“我就在这等你,但你不许伤害其他人。”
      狄秋仰头看向洛军,近乎目眦尽裂,漫长的三秒钟过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阿暮抱起。
      “阿暮不怕,我带你去医院。”温和的语气仿佛平常,阿暮的眼泪却在那一瞬落了下来,她哭着点点头,把头埋在狄秋身前呜咽。
      很小的时候,阿暮喜欢观察那些香客,有些人会带着小孩。那些如她一般大的孩童或是困了,或是哭泣,父母就会将他抱在怀里,小小的脑袋倚靠在温暖的胸膛,她好生羡慕。
      师父很疼她,但性子使然,并不会与徒弟们过多亲近。
      二十多年了,她终于也等到了一个父爱的怀抱。
      在医院里醒过来时,时间已然到了下午,狄秋就坐在她的病床边,脸上的血迹简单地擦拭过,凌乱的头发足以证明他从未离开,甚至不敢合眼。
      看到阿暮醒来,狄秋的神情欣喜之余全是懊悔,阿暮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率先开口。
      “王九就在门口,我帮你叫他?”狄秋勉力地挤出温柔的笑意,却顾左右而言他。
      “他来了?居然乖乖地在门口坐着?”阿暮觉得不对劲。
      “他说,你醒来以后,应该有很多话单独跟我说,所以没进来。”狄秋的笑意染上几分欣慰。
      阿暮一愣,紧接着释然一笑,想要坐起来,谁料这么小的动作也扯痛了伤口,她疼得龇牙咧嘴。
      “别动。”狄秋连忙按住她,眼神愁绪漫天,轻轻开口,“对不起,阿暮,是我伤了你。”
      “是我自己撞上去的,你不要自责。”阿暮没有撒谎,她看见了刀的方向,她本可以选择劈断那把刀,却还是决定推开洛军,自己挺身而上。
      “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让我冷静下来?万一我没有呢?你为什么总要赌上自己的安危?”狄秋满腔的担心还是发泄了出来,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吓到阿暮。
      “因为你说,让龙哥动手。”阿暮平静地解释。
      “什么?”狄秋明显一愣。
      “你让龙哥动手杀洛军,可那个时候,我就在你旁边。你明明知道我比龙哥敢下手,可你完全没有动过喊我的念头。秋哥,你不想我沾染上你的仇恨,不想我跟你一样受其驱使,你始终想保护我。”阿暮琥珀般的双眸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所以我想,这次不是赌博,不存在输赢。你会在乎我,你一定会。”
      她不是那个爱吃糖的小女孩,但她们有同样的要守护的人。狄秋已经错过了花开,她不能看着他再错过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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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48W字已完结,存稿更新中,不坑,HE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