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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陈记酒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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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吃辣椒的是二师兄,像熊猫一样爱吃春笋的是六师兄,小时候偷玩农家小妹风筝被师父骂哭的是八师兄,为了把小鸟放进屋檐下的鸟窝里,不小心摔下的,是她自己。
她问的那些问题,无一是他,又无一不是他。
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开口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开始逃避。
刚刚他那猩红又癫狂的目光,像极了他遍体鳞伤,一步一个血脚印逃出师门的那一日。
阿暮无数次地想,如果当时她没有跪下来拦住失去理智的师父,承受住师父雷霆万钧的攻击,而是选择冲上去,抱住那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呢?
但阿暮又比谁都清楚,无论重来多少次,她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血泪交织的那一句句快走。尽管在每一次午夜梦回,她说出的话都变成了,回来吧。
回不来了。
师父对他那一掌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他永远都不会回忆起过去。即使现在还有一些记忆的残片,也会随着时间彻底遗忘。
失去了记忆的师兄变成了什么呢?没有了社会赋予的枷锁桎梏,一切回归了最原始的欲望,暗流涌动,把人吞噬得干干净净。可人的本性就一定是善的吗?
阿暮从沉溺中拼命抽离,待回过头看去,王九还站在原处望着自己的方向,却已经离自己很远很远了。
阿暮冲进大楼,一边询问着十二少的去向,一边告诫工作人员,让他们马上疏散人群。但大家只当她胡言乱语,哪个商家会中断好好的营业,去听信陌生人的只言片语呢?
阿暮只好放弃,她只想抓紧找到十二少,把目标人物带离这里,这样也许事故就不会发生了。
“十二少!”阿暮找到三楼,稚气未脱的少年正在帮老大倒着酒。看见自己到来很是惊讶。
“阿暮?你怎么在这?来来来坐这桌坐这桌。”少年开心地招呼着朋友,全然不顾阿暮的惊慌失措。
十二少身旁穿着白西装的男人明显挺直了身体,打量着阿暮,声音却冲着十二少:“几时交了女朋友?”
十二少:“没有的事Tiger哥!这是龙哥新捡到的那个小姑娘,我跟你提过的。”
阿暮略一思索,反应过来了对方今天真正的目标,几步冲上前抓住十二少的手:“十二少,马上带Tiger哥走,有人要放火,冲着你们来的!”
话音刚落,三楼楼梯口的铁门哐当落锁,楼下的嘈杂声顿时掺杂着叫喊声,在场的其他人也是心下一惊。
阿暮心里暗叫不好,马上环顾四周:下楼的路被堵住了,想要撞开铁门需要一些时间,到时候楼下火势早就冲上来,行不通;酒楼是方正户型,整个三楼都是大厅,没有包房阻隔,南北两侧原本都是窗户,北侧的窗户全部被木板封死,估计是出于什么奇怪的风水考虑;南侧的窗是开着的,只是……
十二少也迅速评估了当下的环境,已经先阿暮一步冲到南边的窗户前:“Tiger哥!这外面正好有装修的脚手架,大家可以从这里爬下去。”
“等一下!”阿暮也冲上前往外看,三楼的外墙这些日子维修,正好有脚手架搭建在旁。因主要维修部位在三层,所以一、二楼的外墙离架子有一定距离,拥有一大片空旷,正好可以让人往下跳,阿暮看的时候已经有人着急跳落,确实是个安全的高度。
如此看来一楼整层已经烧起来了。
可是三楼,窗外没有空隙,如果要下去必须像十二少说的在架上攀爬。阿暮蹙眉看去,架子底子应该是被人浇了汽油,已经熊熊燃烧起来。
“底部已经烧起来了,热度一分钟内就会传透整个脚手架,你现在下去肉都会黏在架子上。”
阿暮的发言让十二少沉默,其余人则惊慌起来,纷纷问向Tiger哥怎么办。
白西装男人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在这个紧急关头依然淡定自若,指向北侧的窗户:“你们几个,把桌布收起来,都拧成绳子,要够结实;剩下的,去把封着的木板都给我砸开。我Tiger保证,不会让一个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在场的都是架势堂自己人,听了大哥吩咐十分齐心开始行动,此时浓烟已经从通风管道传来,阿暮忙张罗大家掩住口鼻。
二十来个大男人齐心协力,很快把一扇窗的木板拆了个七七八八,十二少拎着打好的绳结,在大厅的墙柱上捆了个严严实实:“剩下的长度差不多能悬到二楼窗台,你们到了位置直接跳下去,摔不死!”
十二少冲着Tiger哥和阿暮大喊:“老大!阿暮!你们俩先走。”
二人同时摇了摇头。
“火是冲我来的,我刚说完不会让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受牵连,你听到哪里去了。”
“别看不起女人,我来殿后。”
Tiger哥半是赞赏半是担心地看了眼阿暮,转头对着属下们吼:“赶紧下去!”
十二少知道劝不动大哥,于是站在窗边旁边,安排着其他兄弟有序地往下逃。
阿暮靠在北侧,楼下已经站了一大片人,有附近想来救火却不知从何下手的,还有不少是刚从二楼跳下的。阿暮看着火光在二楼的窗户玻璃上摇曳,知道火已经蹿上来了。
忽然间她似乎听见了微弱的女人的呼救声,在这混乱的环境下,这声呼救很快被覆盖。阿暮连忙环顾三楼的每一个角落,确定没有受伤的人影。难道是二楼传来的?阿暮心底莫名地惊慌,好像有虫蚁在啃噬。
其实师门很多人手里有鲜血,那是个动荡的年代,几乎每一寸土地上都有哀嚎的亡魂。素未谋面的三师兄、四师兄见不得百姓受难,毅然奔赴了战场,再也没有回来。他们留下的离别书被师父放在大殿的佛像背后,接受着香客的朝拜。好些夜晚,阿暮偷偷看见师父从佛像背后取出那一页早已泛黄的信笺,用苍老的手指反复摩挲。
后来战火平息,但恶从不消散,为了保护一方百姓,大家只能以暴制暴。
可伤害无辜,是最大的业障。
“咳咳咳!”浓烟愈烈了,阿暮控制不住地咳起来。
“丫头!快走!”Tiger哥嘶哑的声音叫着阿暮,其他人都平安逃出了,只剩Tiger哥和十二少守在窗前,二人也都被浓烟呛得咳嗽不已。
“哪有让女孩子殿后的。”
阿暮心生感激,“Tiger哥你先走,我跟着就下去,让十二少殿后。”
十二少忙接话:“对,我来殿后,保证阿暮也平安出去,Tiger哥你赶紧!”
Tiger见拗不过二人,攀上绳子开始下爬,到了二楼往下跳,被底下人稳稳地接住。
十二少:“阿暮,快!”
阿暮闭上眼睛仔细聆听,这次确信自己从二楼听到了绝望的喊叫。她抬头看了眼十二少:“我还要救个人,你先走。”
十二少:“什么?哪还有人?我跟你一起!”说罢作势要往回走。
阿暮看了一眼门口,火焰已经充斥了整个楼道,马上就会烧进来。她走到窗边,对着楼下焦急等待的Tiger哥大喊:“Tiger哥!接住了!”然后迅速回退几步,一个旋身飞踢,直接把毫无准备的十二少从窗口踹了出去。
阿暮回到南侧窗边,低头看着熊熊窜起的火光,仿佛看见了那个哭喊求救的身影,阿暮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但一定有人在家里等她回家。
她也那样期许、等待过一个人,虽然他没有如期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