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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斗兽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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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暮不着急跟虎青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摸了一下腕上的束缚,确实有点太紧了。本想着把大拇指关节卸下来,直接把手取出,现在看来不可行。
那就只能生拽了,可能会麻烦点,而且动静很大,不适合现在动手。阿暮趁机仔细观察了一下环境,这里是工厂的二层,只有四周的位置有金属网铺成,中间有大概三米宽的类似于过道一般的地方,而此刻阿暮正被拴在过道的一头。其余的位置竟全是挑空。阿暮瞄了一眼,这里直接摔到一楼的话,不死也半残。
虎青看阿暮低着头不说话,以为吓到她了,哈哈大笑起来。“别怕,还没到时候,另一个还没醒呢。”工厂外响起了汽车鸣笛的声音。
虎青:“待我先验验货,再来跟你们好好玩。”语毕从一旁的楼梯走了下去,打开一层的大铁门出去。
阿暮觉得这人脑子果然不好,上上下下的不嫌麻烦么?等等,他刚刚说了“另一个”?
“喂~阿暮?是阿暮吗?”这声音有点熟,但想不起是谁。阿暮顺着声音看去,才发现在自己的正对面,也就是过道的另一头,似乎还有个人影。看起来和自己一样被拴了起来,刚刚八成是在装晕。
“阁下贵姓?”阿暮直来直去。
“真的是阿暮?我啊,十二少身边的吉祥,上次码头我们见过的!之前陈记酒楼你还救过我呢!”少年的声音充满了惊喜,在这种环境下倒是有些格格不入了。
阿暮似乎有点印象:“红头发那个是吧?”似乎是十二少很信任的部下,起火那次他也同十二少争执了很久,最后一个在Tiger哥前面下去的。
“啊?光记得红头发了?我英明神武的身姿和帅气潇洒的脸庞你一个也没记住吗?”吉祥的声音多了几分沮丧,这个情绪也是非常的不合时宜。
阿暮拽了拽铁链,她有些失望地发现自己并不能顺利地把接口从墙壁里扯出,如果垂直拉扯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是过不去啊,铁链一根有一米长,两个接口之间间隔差不多一米五。只能先想别的办法了。
“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了什么?”阿暮一时间没注意到吉祥的发言,想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哎。我承认你身边的信一很抢眼,但他不在的情况下也多少给我点面子吧。”
不愧是十二少的亲信啊,嘴里没个正经的。“好的,吉祥大帅哥,说回正题,你的力气应该足够把铁链拽下来吧?你一会儿来帮帮我,我力气不太够。”
“当然可以呐!”吉祥的声音显得有些雀跃,“不过现在还不行哦,我们还不能逃跑。”
我没有要逃跑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他重伤一下。阿暮心里想着,但她又抓住了更重要的信息。
“你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快快,给我解释解释,我听听你的想法。”如果他的想法不好,那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来。
“自从上次码头的事情过后我就一直注意着虎青,他私下筹备的碟片生意基本上把家里资产都押上了,结果被大老板截胡赔了个血本无归。不少堂口的弟子们听闻了风波,也都对他不满,不肯认真做事。目前只有一些亲信还在身边。”
阿暮掐了一把大腿,她觉得自己最近脾气愈发暴躁了,所以用尽量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吉祥:“要不你直接说重点呢?”
“哎呀,重点就是,他抓了我们两个就是想报复十二少跟虎哥啊!折磨得我们生不如死,然后把我们灭口,这样一来谁也不知道是他干的。他就算东山再起不了,也算是报仇雪恨了。”吉祥似乎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两个问题。”阿暮直接往墙上一靠,两手抱膝而坐,“一,报复十二少为什么扯上我?二,你都知道他想干什么了,你还不跑?”
“上次事件你是人证,虎青对你怀恨在心。再上次你救了架势堂那么多人,他一定觉得你跟十二少关系匪浅。”吉祥话音一转,“这就是我的计谋了!上次失了证据,错过了处置他的机会,这次我只需要守在这里,等十二少他们赶到,发现虎青对自己人下手,那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铲除他了。”
阿暮实在是有点听不懂:“上次Tiger哥也说没证据,这次你又说证据。虎青想造反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为什么你们那么执着于证据?证据拿给谁看?我俩作为人证又不行?”
“这你就不懂了,处置虎青是家事,家事比外部的事更需要服众。否则会给有心之人留下话柄,没有证据就轻易处死自家兄弟的事情,别的帮派兴许存在,但在架势堂是大忌。Tiger是最讲兄弟情义的,他不能栽在这件事上。至于你我,都是Tiger哥自己人,外人还不是觉得我们一个鼻孔出气。”
“哦……”阿暮听懂了,但她觉得这些人都有病,“所以你打算留下来当饵呗?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她说罢开始拼命扯铁链。□□真是有大病,她最多能做到不破坏吉祥的计划,可不能等着被折磨还不让还手啊。
“别别别,你现在走了虎青肯定觉得你会去通风报信。”吉祥的声音明显着急起来,“你放心,我一会儿有办法保你平安的,你只要不插手就好。而且我有留下口信的,只要我六个小时不出现十二少就会来找我了,我只要撑六个小时就行!”
不是,这人真有病吧?六个小时?天都亮了!说不定十二少早饭都吃完了!再说了,收到消息还得探查吧,探查出结果还得开车赶过来吧,这没有八个小时下不来吧?
“求求你了阿暮!”吉祥开始试图撒娇,但阿暮才不吃这套,“虎青是个隐患,他身后还牵连着好几个对Tiger哥和十二少不满的势力,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连根拔起,以后很难有机会了。”
“不好说吧,我看这人挺爱作死的,把你折磨死了还能再折磨几个。”阿暮淡淡地吐槽,这接口怎么那么结实呢,半天还没拽出来。
“Tiger哥对我恩重如山,十二少更是视我为亲兄弟,有机会帮他们一把,再危险我也要去。”吉祥又开始打感情牌了,“更何况,未必就有那么危险,这样行不行,一旦波及你,你马上动手。但我只要不死,你就什么也别做。”他的语气诚恳,透着必死的决心。
“你们□□都有病是吧?”阿暮终于放弃了跟铁链的拉锯战,翻了无数个白眼以后忍不住骂道,“什么兄弟情江湖义,你要因为这事儿死了,Tiger哥和十二少能好过?”
吉祥沉默了几秒,声音又扬起笑意:“你说得对,那改一下,我只要不是濒死,你就什么也别做。”
神、经、病!阿暮内心大喊,她突然间可以理解王九了,这什么鬼地方,就没有正常人!
大铁门的开启声传来,大概是虎青回来了。
“哎呀,我该装晕了,我晕了。”吉祥说完便沉默在黑暗里。
阿暮彻底躺平了,偷偷逃是来不及了,开打的话又辜负了吉祥的决心。先看看什么情况吧。
开门的除了虎青还有他大概二十来个小弟,三个带着滑轮的大铁笼子也被推了进来,伴随着野兽的低吼声。大部分人上了二层,剩几个小弟站得远远地,用一根很长的杆子去拨开三个铁笼的门闩,打开后又急速跑上楼。
感觉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笼子里出来了三只身长体型巨大的藏獒犬,每一只都行动迟缓,眼睛没有神色,看起来刻意饿了好几天。
虎青坐在二层的侧边,跟阿暮和吉祥的位置正好形成一个三角。他令人拿水来泼醒吉祥,于是那人适时地醒了过来。然后虎青打开了工厂里的灯。
噢,原来有灯啊。
阿暮揉了揉有点刺疼的眼睛,吉祥则站了起来,冲着虎青喊:“扑街,想对你爷爷我做什么?”
好家伙,是真不怕死啊。
虎青哈哈一笑:“放心,我虎青很讲江湖道义的,我这些手下不会一起上的。”他余光瞥向阿暮,语带几分戏谑,“你俩身手都挺好啊,两只手都被拴住的话,能扛得住多少人呢?我很讲规矩的,我先派一个人,一个人打不过再派两个人,三个人打不过就再来四个人咯,看你们坚持到第几个嘻嘻。不过要小心不要掉下去了,一层那几只烈犬为了今天,可是一直饿着呢。”
“老大,但是他被拴着,应该掉不下去。”虎青身边一个东南亚模样的人开口了,看起来大概是这个团队里唯一的脑子。
虎青沉默了一会儿:“察拉说得对。那把他们的铁铐打开,但是安全起见,先断一只手。”阿暮闻言立刻直起身子,心想这么快就可以改变策略了?
吉祥看着向自己靠近的打手们,轻蔑地一笑:“虎青,爷爷我可以慢慢跟你玩。但是我奉劝你一句,别动那个女人。”吉祥声音低沉,“那可是王九的女人,你不想惹上那个疯子吧?”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阿暮非常后悔刚才没有直接走掉,她就多余管吉祥死活。
“你当老子傻的?谁不知道这女人之前差点杀了王九,他们之间有深仇大恨。”虎青示意手下继续,一个打手冲上前来卸掉了吉祥的左臂关节,吉祥闷哼一声,阿暮也皱了皱眉。
只是阿暮这边的打手迟迟没有动作,他转头看向虎青:“大哥,吉祥说得好像是真的,那天在码头我也听见大老板这么说了。”
天杀的大老板,自己早晚要割了他的舌头。
“我听说的版本她好像跟龙城帮的蓝信一有点什么。”那个叫察拉的又发言了。
□□,可真闲啊。
虎青神情复杂,不知道是怀疑事情真假还是思考这个人物关系。但他显然不想再多得罪两个大势力了:“那先不管她,察拉,让我看看吉祥一只手能坚持到什么地步。”
吉祥身手很了得,即使左手完全脱臼,也还是跟察拉打得有来有回。察拉是泰拳打法,处处狠厉,吉祥以躲避为主,找准机会就会用右拳迅速出击。两人坚持了二十来分钟,吉祥抓住一个机会对着察拉当胸一脚,直将人踢得倒飞出去。
察拉直接从过道一侧翻了出去,幸而伸手勾住了栏杆,有些狼狈地爬了上来。
虎青板着脸,对着身边两个打手命令道:“你们俩,上。”这次两人在虎青的默许下拿上了甩棍。加上察拉三个人开始对抗吉祥。
阿暮注意着吉祥的一举一动,他以拖延时间为目标,尽可能地都是在闪避,或者借力打力。但单拳难敌六手,何况他手无寸铁,只好生扛下无数棍棒。大约一个半小时过后,吉祥已是满脸疲惫,脸上也挂了彩。只见他深呼吸一口,几步踩踏上墙,高高跃起,然后一记重拳将察拉打倒在地。跟着注入全身力气的回旋踢把另外二人都推向栏杆,其中一人脱力倒下,另一人摔到了一楼,立刻传来野兽撕咬和啃噬的声音。
狗子真可怜,只能吃这些玩意儿。
阿暮抬眼看着吉祥屹立不倒的身影,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虽然她理解不了他的行为,但对这股毅力还是颇为尊重的。只不过,从上车开始满打满算也才四个小时。至少还有四个小时要坚持,他还能继续么?
以那么惨烈的方式失去了一名属下,虎青有些失了理智,一挥手,让五个打手一齐冲了上去,这次除了甩棍还有长刀。
吉祥这次坚持到一半发现实在无法纯靠躲了,他夺过其中一人的甩棍开始发起攻势,但太迟了,体力已经被耗去了大半。两小时之后他浑身是血扶墙支撑,但还是站不稳一下子跪倒在地时,阿暮实在有点忍不住了。五个敌人其中两个已成了藏獒的早餐,另外三个此刻也与死人无异。
可虎青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他甚至拊掌叫好:“真是厉害啊。这一次可是七个了。”
阿暮一下子站了起来,冲着倒地的吉祥开始喊:“吉祥!你不想活了吗?”
红发青年半跪在地,扶着墙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对着阿暮勉力笑道:“还没到时候。”
看着吉祥费力地拎起甩棍,孤绝的身影继续迎向来人,阿暮心上似有千斤重,喘不上气。到底为什么啊?她想动手,又怕辜负了吉祥的隐忍,她眼里愠色渐浓,在心里骂了架势堂千千万万遍,为什么还不出现!
吉祥身上挨上第五刀的时候,阿暮忍不住了。为什么活生生的人要被架在道义的火上烤;为什么明明可以朝着同一个方向,却心甘情愿去做一块垫脚石;为什么人生那么多枷锁,像手上的镣铐一样,动一动就会流血。
那就斩断它。
阿暮疾身贴近自己右前方的打手,将右手的铁链迅速绕在他的脖子上,左手顺势取过他手中的长刀,以备迎接左侧的敌人。
她忍得太久了,什么架势堂的未来,人活着才有未来。如果吉祥今天为了所谓的恩义牺牲掉,Tiger哥和十二少的未来就只剩阴霾了。
右手用力一拉扯,铁链将男人的脸勒得青紫,他用力将阿暮拽向自己,而阿暮顺势而为一脚踢在他胸口,整个人被摔在墙上,脖子上的束缚仍在。他终于发现自己脑袋边上的接口似乎可以撬动,生存的本能让他忙不迭地全力把接口扯出。
聪明。
男人刚喘上一口气,阿暮右臂一挥,将铁链当成武器,把男人甩向楼下,又是一声惨叫。
这突然的变动让虎青身边剩下的十人全都向着阿暮冲了过来,她急忙来到左侧的接口处,双手并用挣脱最后的限制。
“师门有训,不可滥杀无辜……”铁链实在有些沉重,阿暮无法使出指力,只好将长刀挥舞,每一击都又险又急,鲜血四溅。
“……好在你们罪有应得。”
“阿暮……”吉祥全身都在颤抖,面容已被鲜血覆盖,但仍紧握着武器,“留活口。”
早说啊,都杀了好几个了。
阿暮刀锋一转,本来朝着脖子去的银光落在了胳膊处。
除了阿暮所有人都躺在地上,其实她也好累,负重令她施展不开,每次攻击都要拿出平时三倍的气力。
虎青的右手断了,因为他刚刚朝吉祥丢出的刀划伤了吉祥的左眼,阿暮想,剜掉他一只眼睛应该不过分。
三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阿暮极度不满地将长刀甩出,挑眉一看,怎么他也来了?
“救他。”说完这句话,她觉得自己的疲惫到达了顶峰,全身的力气一下子都松懈下来。颓然地跪倒在地,前额抵着一个温暖的胸膛,一只粗壮有力的手臂环上后腰,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所有的力气都倚在自己身上。
她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了,但也无需抬眼,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个怀抱,周身都是晨霜的气息。
“不是我的血……”阿暮闭着眼呢喃,她身上的力道却没有因这句话松懈,反而更为加深,仿佛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留活口。”她可不想因为某人的怒火白白遭罪了一晚。
“你们□□,都有病。”说完这句话,阿暮陷落在这个温暖里沉沉睡去。她自认无罪,却与执念周旋久。浮云朝来暮往,孤舟无人渡。
她累了,这半程风雪,她想将自己埋于冻土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