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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故梦(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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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九从沙发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腰酸背痛,沙发还是太小了,他真想睡床上去啊。那张床足够大,两个人睡上去中间还够躺三头猪,可惜他不敢提。
昨晚在天台泳池吹海风到凌晨两点,阿暮还是死活没肯穿比基尼,倒不是伤疤的事,她单纯觉得露太多了。看来师门的风气还是很保守的,所以当初是怎么早恋的呢?
后来王九提出他可以先回房,泳池留给阿暮一个人,可她说一个人的话在哪都没有意义。虽然泳池没用上,但这钱花得很值。
王九坐在沙发上舒展身体的时候阿暮也醒了,她看着自己有些欲言又止,王九觉得大概率是心疼了,看来他今天有望睡床上。
“嘶——肩膀好酸,如果有人能帮我捏捏就好了。”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在装,确实就是很酸痛嘛。
果然下一秒阿暮就出现在了身侧,她跪坐在沙发上,把王九的衣服往下拽……等等,捏肩膀需要脱衣服吗?还没来得及思考,一根银针出现在肩膀上。虽然不疼,但还是吓得王九嗷了一嗓子。
“叫什么?”阿暮瞪了自己一眼,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扎两针舒缓一下就好了。”
如果能回到过去,王九觉得一定要阻止阿暮学针灸,至少可以学推拿的。
阿暮就这样跪坐在一侧,左手搭在王九肩上,右手施着针。王九不敢乱动,他微微地向阿暮的方向瞥去,睡裙没有遮过膝盖,小腿上伤痕累累,已经变成陈旧的黯红色。他心疼地伸出左手抚了上去,那片皮肤崎岖不平,自己带着茧的手掌一寸寸摩挲,不知道谁更疼一些。
“别乱动。”阿暮一巴掌拍掉自己的手,他干脆整个身子侧过去,直接把脑袋搭在阿暮肩膀上,手可以继续放在小腿上。
“我不动了,你这样也能扎。”王九觉得自己还是很擅长耍赖的。
阿暮也懒得跟他争论,一边施针一边问到:“一会儿怎么去103F?你会撬锁吗?”
“我很少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哦。”以王九的性子,直接冲进去把人折磨一顿,问出幕后黑手就完事了。可阿暮说这个人都被迫背井离乡,想来有死穴捏在幕后之人手里,强行恐怕问不出什么,还容易狗急跳墙。
“晚上活动大厅要抽大奖,到时候估计所有人都在现场,我可以从阳台翻过去。”阿暮很平静地说出这些话。
“阳台?万一掉下去怎么办?”王九惊讶地问出口。
“那你下来捞我。”
“行。”
王九在房间里都听到了活动大厅爆发的雷鸣般的欢呼声,也不知道特等奖被谁抽到了,反正左右与自己无关。几乎同一时间阿暮从阳台翻了上来,王九甚至来不及拉她一把。
这也太灵巧了!
王九想起她第一次翻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当时还懊悔为什么自己住一楼,现在想来即使是四五层估计也拦不住她。
“HKL087794。”王九半个字还没问出口,随着阿暮的脚迈进了房间,她盯着自己念出了这一串奇怪的号码。
“虽然我们很有默契,但你这么突然的信息,我还是很能理解啊。”他把准备好的果汁递到阿暮面前。
阿暮没有接过果汁,语气略带焦急:“那人行李里有警官证,我给你的那个名单,有这串号码吗?”
王九立刻反应过来,那个名单他当然是交给了大老板的,天义盟获知了大老板在警局的内线这件事情,他们需要提早做防备,无外乎通知对方以及清理双方联络的信息等。
那一连串的号码他也有偷偷记录,刚刚阿暮念的那一个,似乎在脑海里有一些印象,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
“我不敢确定,但似乎是有这串号码。”王九拉着阿暮坐回沙发上,“所以,你有什么头绪?”
阿暮冷静了一些,往沙发上一缩:“他上船的时候什么都没拿,但房间里有行李箱,可见这艘邮轮上有他的同伙,早就准备就绪。行李箱最里层有两张传真纸,大概是他自己留着的证据,看来他和幕后之人也是相互牵制的关系。上面一张写着宴会的时间和地址,另一张……”阿暮沉默了几秒,“另一张写着你住院那次的,歌舞厅的时间和地址。是同一批人干的。”
王九若是本来还有些疑虑,此刻却是确认了下来:“那就不会是大老板,他暂时没有任何理由杀我。”
“对了,我把传真号记手上了,赶紧记下来。”阿暮从床头柜里找出纸笔,摊开左手,对着手上记录的号码开始誊抄。
王九第一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待看清之后心惊肉跳了一番。他一把拽过阿暮的左手,力气有些不受控,阿暮惊呼一声。
“干嘛?”待她看见自己的目光所向以及紧锁的眉头,声音稍微沾上了一点心虚:“那人房间可乱了,我一下子没找到纸笔,我又不敢把东西拿走怕打草惊蛇……”
“所以你就把数字刻在掌心里?”王九用拇指摩挲着阿暮手上的痕迹,伤口不深,只是浅浅破了皮。但部分位置没有控制好力度,留下了粉色的印迹,好似下一秒就要涌出血来。
“数字太长,记不住……”阿暮声音越说越小,“只是破了点皮而已嘛,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王九不能理解,明明见他受一点伤就会心疼得不得了的人,心应该像云朵一样柔软。可是她对待自己的时候,跟对着敌人一般狠厉。从前她求死,王九把她拉了回来,他的血液同样开始流动。他开始学着将心比心,明白什么是痛,可她却好像不在乎自己的痛。过去这些年她过得是怎样自苦的日子呢?王九眼底有愠怒翻涌,他不知道是气阿暮,还是自己,还是那些自己没有参与的时光。
“诶诶诶你干嘛!”王九没有管阿暮的惊呼,他一把将人抱起,往床上一丢,然后把睡裙也扔在她手边。
“睡一觉醒来就好了,那你快睡吧。”然后无视阿暮的小心和无措,往沙发上一躺,把毯子盖过头顶装死。
他感觉自己像被浇湿的烟草,无法点燃,又无法融化。
“要不今天我睡沙发吧,你在那休息不好。”阿暮心虚得很,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换完睡裙出来以后看着把自己埋在沙发里的王九默然无语,开始试图转移话题。
王九思索了半秒钟,他觉得生气归生气,机会不能错过,于是无言地抱起毯子躺到了床的另一边。
“喂,你把毯子抱走了我盖什么呀?”阿暮抱怨着,王九只是继续背对着她装死。
阿暮叹口气,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但王九觉得肯定没好话。阿暮帮自己掩好被角,转过身准备去睡沙发,王九适时地翻过身,一把给她拽回床上。
“我没有同意你睡我的沙发。”他拉着阿暮的左手,对着她惊愕的眸子,勇敢地说了这句话以后紧紧闭上了眼,但手没松,虽然后背有出一些冷汗。
沉默了许久,阿暮的声音响起:“我只允许你生一晚上气噢。”然后盖上被子,两个人各自睡在床的边缘,只是手在中间牵着,谁也没放开,他们只剩下四天可以没有顾虑地相爱。
大海上天气总是变幻莫测的,白天还是晴天白云,晚上骤然间雷电交加。王九被雷声吵醒的时候不过凌晨四点,他本来迷迷糊糊打算立刻再睡下,忽然瞥见不知何时已经睡到中间来的阿暮。两人手仍牵着,她的气息平稳,额头也没有冷汗,看来今天没有做噩梦。
阿暮面对着自己睡着,小巧的鼻尖咫尺之遥,他一下子就清醒了。嘴角轻笑着,用左手将人揽入怀。他从不信神佛,但此刻,他希望老天爷将一切停止,在时间的缝隙里容纳一对恋人。
阿暮难得睡得很熟,她没有醒来,甚至抬头在王九的脖子前蹭了蹭,两人距离更近了。湿热的呼吸吹在王九的颈窝里,像这腥咸的海风一般让人头脑发晕,理智不能。他想要吻下去,又深知这炙热的欲念会一发不可收拾。
“……也太会磨人了。”王九叹了一口气,都怪自己非要赖在床上,他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起身,走进卫浴间准备淋一个冷水澡,“明晚还是继续睡沙发吧。”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海面上透着一股清新的宁静。海风带着雨后的湿润和咸鲜,带来阵阵凉意。
王九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抽着烟,他洗完澡以后就彻底睡不着了,平时上班都起不了这么早。如今听着海鸥清脆又嘹亮的叫声,他只觉得聒噪,不知道烤海鸥好不好吃。
身后蹬蹬的小跑声传来,他拿着烟轻笑一声,故意没有回头。
“早安!怎么起这么早?我的手好了!你的气消了吗?”阿暮整个从背后扑了上来,双手从他腰间环过,摊开来伸到面前,声音带着些讨好的朝气。
王九感觉像有一根羽毛在自己心口轻轻挠着,他笑着转过身,将人抱了个满怀:“今天有什么计划?要继续任务吗?”他可不敢继续生气了,这么好的一个台阶,再不下可就废了。
“传真号也记下来了,回香港就能查到线索。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对付,他差点炸死你。”阿暮拿过王九的烟踩灭,抱怨了两句。王九没敢反驳,明明她自己之前也抽烟来着。
“一个小喽啰罢了,不打算跟他一般见识。”他没有撒谎,幕后之人才是他的目标,没有必要浪费这么宝贵的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既然没计划,那今天就听我的安排?”
他昨天要了张这趟邮轮的活动介绍,刚刚吹风的那两个小时里已经安排好了今天的行程:去甲板上吹着海风吃早餐,然后上午有一场马戏团的杂技表演,下午有特邀大厨来做刺身,需要排一会儿队,不过没关系。晚上的话酒吧里有表演秀,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主题但一定很热闹。
“好~”阿暮很乖地钻进自己怀里,她短裙下的伤痕在晨光下泛着淡粉色的光芒,但她不再在他面前遮掩。太阳就在这里,即使闭上眼睛,那温暖也会落在自己身上。
王九对自己一天的约会安排表示非常满意,只除了最后这一场。他坐在卡座里,眉头紧皱地一杯杯喝着烈酒。他想过如果这个神秘的表演秀是脱衣舞的话,就立刻带上阿暮撤退,省得又被质问。但现在走不了了,因为这次表演的是脱衣舞男。
阿暮跪坐在卡座上,兴奋不已地跟着人群尖叫,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荧光棒,乱七八糟地挥舞着。酒吧中间几个金属笼子,那些臭不要脸的小白脸们就在中间扭动着。
王九忿忿地咬碎了嘴里的冰块,他不是没尝试过拉走阿暮,谁知道她一进门眼睛就跟放了光似的,赖在卡座里不肯走,飞快地跟服务员点了一打酒放在桌面上。
王九想走,但要先结账,钱在阿暮身上,于是无解。
什么大天才想出来的在邮轮搞脱衣舞男表演啊,生意居然还出奇的好,感觉整艘邮轮的女人都集中在这了。偏偏还是金发碧眼的洋人,即便不爱这口的人也想来看个热闹。真是世风日下,令人作呕。
“有那么好看吗?”王九斜睨着眼,拽住阿暮摇晃的荧光棒,那些亮光确实让自己头晕,酒吧的音乐也十足地吵闹。他想试试佯装生气这一招能不能有用。
“真的很好看啊,你看你看,上衣已经脱光了。”见王九冷着脸,阿暮笑嘻嘻地凑到他耳边,“别以为我不知道暴力堂有做脱衣舞的生意噢。就许你看?”
王九立刻偃旗息鼓,他虽然不感兴趣,但作为负责人自然是要了解旗下生意的,说自己没看过,谁信啊?
又一杯酒下肚,抬头看去,身边的阿暮忽然不见了。王九立刻看了眼舞池中央,还好还好,没有上去互动。
眸光一扫,只见阿暮出现在吧台前,身后护着一个瑟瑟发抖的陌生女孩,而她面前则是一个油光满面,似乎正在发酒疯的男人,正指着她鼻子骂骂咧咧,看口型似乎在说:“多管闲事。”
王九赶紧走上前,他当然不害怕冲突,只是两人船票和客房都是不正规的手段得来的,若真招惹上安保人员,还是十分危险的。正面冲突还是能避则避,至于私下……
阿暮没有理会那个男人,背过身护着女孩往出口走,而王九眼见那个酒鬼举起了一只酒瓶。
“啪”的一声,酒瓶在手臂上破碎开来,西服被划出一个大口子,不过自己毫发无损。王九挡在阿暮背后,面对着那个酒鬼,漆黑的眸子冰如寒潭,墨镜下的那片阴影宛如乌云,阴郁得可怕。
阿暮迅速回过身抓住他的手臂四处查看,掩饰不住的担心落在王九眼里觉得十分可爱。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示意没事,安保人员从那个酒鬼男人衣服兜里掏出了房门钥匙,派人将神志不清的他送回了房间。王九瞄了一眼钥匙上的房号,没有说话。
“真的没事吗?”走到酒吧门外,嘈杂的声音消失了大半。阿暮还在查看衣服上的口子,似要找到他皮肤上的小伤口:“对不起,刚刚那个变态骚扰女孩子,我没多想就上去帮忙了。”她眼里透着内疚,让王九好一阵心疼。
“那个废物要是能伤到我,才真的是见鬼了。”王九安慰地搂了阿暮一下,“酒泼衣服上了,我去趟洗手间清理一下,你稍微等等我。”
阿暮难得听话地点点头。
为了防止阿暮发现,他特意绕了半个圈,从另一头的楼梯来到那人的客舱层。不惹事可不代表他没了脾气,不管是想伤害阿暮还是划破自己漂亮西装这件事情,那人今天少说得付出一只手的代价。
走到客舱门口,安保人员已经离开了,而酒鬼果然不会锁门。王九脸上带着嘲讽的笑,而从门缝里透出来的幽黄灯光映在了自己脸上。
他一脚踢开门,那个酒鬼仰面躺在地上,满脸的血迹,一副被人打破脑袋晕了过去的模样。他的左手腕呈诡异的姿势扭曲着,五根指头也乱七八糟地拧着。
阿暮慌张地站在一边,眼中满满的忐忑,说话也支支吾吾:“你怎么也来了?那个,他只是晕倒了,可没死噢,骨折一下不会有事的。”
她像是演示般踢了那人脑袋一脚,声音越来越微弱:“谁让他动手打你的,我又没有伤害无辜……”
片刻的愣神过后,王九弯唇而笑,像海风轻拂,眼底波光粼粼。
“气消了?”
“算是吧。”
“回去吃夜宵?”
“好!”
他漫身星光时,她眼里只有银河。后来一场避无可避的宇宙爆炸,将他击碎成尘土,于是有人,爱他如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