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以言表》有家熠

24、第24章 春节

　　他们走了，连好鼓着的最后一口气也用完了，一下子卸了力倒在了沙发上。

　　“哎哟！”陈江林惊呼，一旁的江侨早已经用手护住了连好的脑袋。

　　连好不好意思冲众人笑笑，想要站起来招呼他们，却被江侨按住了肩膀。

　　江侨脸色不好地摇摇头，让他不要起来了。

　　王哥和王嫂来过连好家，这个时候代替连好照顾大家，又是烧水又是泡茶，众人围坐在客厅，没有一个人说话，都只是想默默地陪一会连好。

　　没到十分钟，连好伸手在朱景悦眼前摆动，随后简单比划：「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

　　朱景悦哪里不知道连好这是在赶他们回去，折腾了几天，后天就是除夕了，他该怎么办？

　　朱景悦只能问他：「你没事？」

　　连好摇摇头，随即比划：「想自己待一会儿。」

　　她明白，连好的心里一定乱糟糟的，事发突然，他们也很难安慰。

　　朱景悦把连好的意思转达给了大家，也站在连好的角度劝大家回去。

　　“没事，我们先回去，反正我俩住得近，每天没事干会过来看看的，你们不用担心。”王嫂说。

　　还好有王哥和王嫂，连好也不至于是孤立无援的状态。

　　陈江林已经是熬到了极限，绷紧的弦彻底松了，双眼无神往外走，江侨却迟迟没有动作。

　　最后临走前，江侨还是打了一段话：「有事发信息。」

　　连好勉强抬起眼皮看了看江侨的手机，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忙完连好的事情，所有人都要赶忙准备过年了，尤其是还要回郁港市的江侨和陈江林，日程推迟了好几天。

　　次日一大早，江侨和陈江林直接开车去了美玲超市，拿了好几箱年货。朱景悦非常强硬地不要他们的钱，两个人无奈地把东西放上后备箱，直接驱车往回家赶。

　　街上、车站上、高速公路上，不乏披星戴月的归家人。对很多人来说，回家，闲适地坐在家中，或者与旧友相聚，就是这一年最大的褒奖。

　　一年又一年。

　　江君倩和陈丰以前在电话里经常嫌弃陈江林，这次一看见自家儿子，心里还是开心的。

　　“瘦了，也黑了些。”江君倩心疼地一手拉一个，仔细端详着江侨和陈江林的脸。

　　陈江林扯着嘴角笑笑，算是回应了江君倩。

　　江侨踏进门，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放，陈丰看着，说：“怎么拿回来这么多东西？”

　　江君倩也嗔怪他们：“回自己家还买东西，你们俩就这么见外？”

　　江侨解释：“是相熟的人给的，她家是开超市的。”

　　他们前两天大概解释了连好的事情，听到江侨提起，江君倩不免问：“前两天奶奶去世的那个小孩？就是在这个超市上班？”

　　“对，美玲超市。”

　　这个话题并不适合在新喜气洋洋的新年提及，但是生死无常，他们恰好就是在这个时候，遇上了这样让人惋惜悲伤的事情。

　　“行了行了，进来再说，都站门口半天了。”陈丰无奈道。

　　“行行行，来我们坐下说吧。”江君倩拉着两个孩子往客厅走，陈丰刚把水果摆好。

　　陈江林是在吃过一轮之后才恢复了些精神，江君倩已经拉着江侨聊了一会，他这会听着他们在说海县的事，偶尔会插一两句补充。

　　听到连好父母的态度时，江君倩难得地生了气。

　　“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啊！不管小好就算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把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小好两个字听多了，江君倩已经开始和他们一样叫“小好”了。

　　“那明天着过年怎么办？这孩子就一个人过？”

　　陈江林点点头，“应该是。”

　　江君倩的嘴上一边可怜连好，一边又痛骂连振辉和段金孝，坐在一旁的江侨思绪飘回昨天他离开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连好眼神空洞，灵魂仿佛都不在人世间。

　　“说起来。”江君倩话锋一转，看向江侨，“你今年过年是不是又不回去。”

　　明天就是除夕，撒谎说自己有事太牵强，于是江侨点了点头。

　　“那就别走了，住下吧。”江君倩提议。

　　这事还要追根究底到一年前。

　　一年前的春节，江侨是自己过的。事实上在除夕前陈丰问过他春节怎么过，被他“有事要处理”五个字就那么带过了，是后来到了元宵节的时候，陈江林才从江侨那里亲口问出“我一个人在家过的”这种答案。从那以后江君倩就格外关心江侨的独居生活，也经常让陈丰把江侨带回家来，陈家的那间客房，估计住过最多次的人就是江侨了。

　　江侨没法直接拒绝，江君倩的好心和关心实在是让人很难开口。

　　除夕当天，一家子早起去了超市，买点生鲜当天晚上做，顺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江君倩和陈丰在前面走着，陈江林和江侨在后面推着车跟着，活脱脱像两个侍从。

　　夫妻俩商量着今天晚上是做清蒸鱼还是红烧鱼，正打算回头问问两个孩子的意见的时候就发现其中一个不见了。

　　“陈江林呢？”江君倩问。

　　“他好像去找什么了。”江侨回答着，内心想陈江林多半是去找零食了。

　　过了一会儿陈江林就满脸失望地回来了。

　　“什么大超市啊，美玲超市有的这里却没有，真是的。”陈江林不满噘嘴。

　　“会不会是在别的地方？”江侨提出这种可能性。

　　“周围我都看了，好像所有的零食都在那里，算了算了。”陈江林作罢。

　　“怎么了？”江君倩听见他们俩在后边嘀嘀咕咕。

　　“在美玲超市买到过一种很好吃的零食，结果这里没有。”陈江林话里话外还是有点失望。

　　“那你回海县的时候再买不就行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陈丰说。

　　“你回去的时候，既能见到小好，又能照顾他们的生意，这不是两全其美吗？”江君倩在旁边劝解。

　　陈江林点点头，好像确实这样比较好。

　　“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他们，哎，那你知道小好是因为什么听不见的吗？还有医治的可能吗？”

　　江侨听到这个问题神情一怔。

　　“好像是医疗事故？”陈江林不确定地说。他们只是在连好父母来了以后听见王哥说了一嘴，详情他们还是不清楚。

　　江侨想到跨年的那天晚上，连好应该是想到了过去吧？

　　后来好像还是连好反过来安慰了自己。

　　江侨没由来地在心里有些埋怨自己。

　　连好的情况······是可以医治的吗？

　　江君倩拍拍陈江林的肩膀，“没事，这不是重点。最主要的是，你已经因为他的人格品行和他做了朋友不是吗？海县也不远，下次可以一起把小好他们带回家做客。”江君倩个性外向，也喜欢结识天南地北的人，她非常喜欢江侨的原因之一就是他这十几年来的经历。包括年轻时的陈丰，也是这样吸引到她的。

　　“嗯！”

　　连好在家里打了个喷嚏。

　　他慢悠悠地、挣扎似地从被子中坐起身，端起床边的保温壶，倒了一杯水，缓慢地喝下。

　　也许是悲伤过度、也许是免疫力低下、也许是守夜着了凉······昨天晚上开始连好就感冒了。

　　可能是奶奶还在挂念着自己吧。

　　床头上手机振动亮起，连好抓过来，是朱景悦发的消息。

　　景悦：「小好，你要不要来我家过年啊？」

　　连好笑笑，他知道朱景悦一定不放心自己一个人。

　　好好：「不用了。家里还有菜，晚上煮火锅。」

　　火锅是他很早就和奶奶商量好的，连好陆陆续续买了很多东西。

　　可惜世事无常。

　　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了，但是也想履行在除夕和奶奶吃火锅的约定。

　　奶奶应该也不想看到他在今天晚上应付了事的吃饭。

　　朱景悦害怕连好一蹶不振，看见他的回复不免松了口气。

　　朱景悦这边放下心来，傍晚的时候又有人敲响了连好家的门。

　　是王哥。

　　连好一看就是病了，王哥皱眉不由分说地就要拽着连好上自己家去，连好无奈，指指客厅的桌子，上面放着备了一半的菜。

　　「奶奶走之前说好和她吃火锅的。」
　　「我感冒了，会传染给小朋友的。」

　　王哥知道连好拗起来也是不好说服的，什么都没说风风火火走了，一会又风风火火地回来，手里拿了一兜子药和肉。

　　「只吃菜哪行啊啊，你等会把这肉也涮些吃。这个感冒药你晚上吃，明天能好点。」

　　王哥如是嘱咐连好。

　　连好把王哥送出院子，一时没有回去。

　　除夕夜的风凉，带来几丝鞭炮烟花的火药味。

　　孤独的一个春节。但好像又不是那么孤独。

　　热热闹闹，忙忙碌碌，除夕那一天的时间过得格外快，时间似乎是一下子就到了八点。

　　陈江林给所有人都满上饮料，春节晚会一开始，他举杯喊着“新年快乐”；连好已经将火锅煮起来了，红白汤底翻腾，在热气氤氲中他给对面的空碗夹菜；朱景悦看到连好发给她的火锅照片笑了，随即抬头甜甜地对朱美玲说“新年快乐”；赵行找着角度，想拍一张好看的年夜饭发给朱景悦······

　　不论身处哪里，不论身边有谁，此刻他们都是幸福的。

　　开心时容易上头说的就是陈江林，十点刚过，他就从自家柜子里翻出一瓶白酒，说什么自己已经进了社会，要和陈丰以酒见真章。

　　家里虽然有酒，但是江君倩一般不让陈丰碰，在外面应酬已经喝了太多酒了，在家的时候就养生一点。今天晚上一瞧陈江林这阵仗，把江君倩都逗乐了，也没拦，只不过把水果坚果什么的往自己和江侨这边拉了拉，非常明显的“划清界限”。

　　陈丰则是面上就非常不屑地笑了一下。

　　江侨看着傻闹的陈江林，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

　　陈江林像是未喝就先醉了似的，嘴上说着：“怎么？你们是瞧不起我的酒量吗？”然后将酒有些“咚”地放在桌子上，拿酒杯的时候顺便挑衅江侨：“你？不喝？”

　　连哥都不叫了。

　　江侨则是非常理智地回绝了：“不了。”

　　父子俩喝酒也没那么多套路，陈丰提议用最简单的石头剪刀布来，陈江林欣然同意。

　　十一点以后······

　　陈江林开始耍酒疯。万幸陈江林的耍酒疯只是比平时话更多而已。

　　“这酒一点都不好喝！嗝~”陈江林抱着空瓶子叨叨。旁边的陈丰，只是微微有点上脸，没有什么其他表现。

　　其他三个人就看着他耍酒疯——电视上播放了比较动感的音乐他要站起来跳几下，跳累了就抓起手机骚扰别人。

　　不知道给谁发表着长篇春晚评论的语音。

　　马上，江侨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

　　陈江林刚刚居然在海县的五人群里发语音。

　　已经听过一遍现场版的江侨并不想从手机里再重复听一遍。

　　行于脚下：「？这是在干什么？」

　　行于脚下是赵行的微信名，跨年没过多久后陈江林就提议把赵行也拉进这个群来，说这样“海县五人组”才完整。

　　也不知道他出于什么考量，想了一个仿佛上世纪香港电影里犯罪团伙的名称。

　　语音可以转文字，于是连好看到的就是前言不搭后语的一长段话。

　　「诶和那滋，鹅，鹅没脚······」

　　这都什么和什么？连好皱着眉看，看到最后不由自主地被逗笑了。

　　景悦：「这是······怎么了？喝醉了？」

　　朱景悦是来回把这条语音听了两遍，然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泊侨：「他喝醉了。」

　　发完这四个字江侨又顺手拍了一段小视频发在了群里。

　　视频里陈江林双眼呆滞地盯着电视，两手抱着手机，一动不动地半躺在沙发上。

　　行于脚下：「他真行。」

　　好好：【大笑.GIF】

　　他们看见连好的这个表情都愣了。

　　好像都透过手机，看到了此刻举着手机浅笑的连好。

　　陈江林的酒疯还是有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