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血江湖》赵吴眠

2、演技很重要

　　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京剧-霸王别姬》

　　胸口碎石、踏索上竿、人吞铁剑、猴呈百戏……庙会如此丰富，竞争何其激烈，力量型的武功更终究更吸引看客，外行看的那是一个门道。我们终南山这种高效集约型武功在卖艺市场显然会曲高和寡，难不成杀一只鸡解剖了给人看心脉，唉，这个营生也不好做啊。我想把这市场调研的结果告诉师叔，可不知他又在哪里风流快活，我却还得为回去后的挨罚忧心。尘西之好命，我是望尘莫及。
　　我可是串通了师公，有了他的掩护，才得以偷溜下山的。
　　不是师公有义气，是他有求于我。
　　他要我在万年镇替他见一个人，嘿嘿，不能让我师父师叔知道的事情。老道挺神秘，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卖碗的、卖刀的、卖饼的、卖糕的……我逛得头晕，才找到一个卖书的。这个卖书的，就是师公要我见的人……的接头人！
　　为了师公的秘密嘱托，我得不着痕迹地和项莫远走散，再不着痕迹地摸到书摊，只是为了从卖书人手里取一张什么字条。

　　那个卖书人把斗笠压得低低，望不见脸。
　　接头时分，此时无声胜有声。
　　我很注重细节，为了配师公的这把道具扇，逛街还特意扮成了一个公子哥；我也很注重演技，挑了一个最完美的角度，缓缓打开手中的折扇，好让接头的看得一清二楚。
　　谁成想我刚打开，眼前就这么“唰”的一下，我手上那把刚打开的白扇已然被换成了一把黑扇。不说大话，空手夺白刃的功夫我也不是没学过，可这么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的一夺一换，我实不知除了师公，以及我师父师伯这一辈，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等人才，也能教我随便一遇。可见天外有天，我成天呆在终南山上，见识何其短浅。
　　“好快伸手！在下终南山郭小鱼，不敢请教大侠门派姓名。”说是身在江湖，平时也不出来混，顺便化了个名，就是不知道这通话，演得对是不对。
　　“既然不敢请教，那还多罗嗦什么。扇面即是约定，慕容公子自当如约相候。”
　　自作孽不可活，被噎了我又不能迂腐地追问个明白，为掩饰心中的丢人顺便等项莫远来找到我，我只能埋头翻翻书摊上都卖些什么书。《花丛宝鉴》系列之《一生为受》、《黄泉水逝》、《外焦里嫩》、《青铜末年》、《吃斋不吃肉》……这些书名我是闻所未闻，随便一翻倒发现同我的趣味甚相符。除了《青铜》，讲的都是几个闻所未闻的朝代里发生的故事，想来近年架空风盛行，此类书籍颇受宠爱。
　　“郭公子喜欢这套书，在下倒可以相送。呵呵，《花丛宝鉴》，正是在下亲著的一部小说集子。”原来是这卖书人自己写的书，此人真全才，轻功了得，写的书又别样引人，只是人……刚才未免有些不太厚道。不过我对他的书感兴趣，正想抱回去瞧。
　　“那就多谢，小弟本意正想买下拜读。”我是个厚道人，别人要送我书，我自然要很客气，尽管这人不厚道。
　　“哈哈哈，好说，嘉陵江乐正雨，刚才多有冒犯。”这人真是，刚才那般噎人，这会又如此热情。
　　这个时候有人用扇子轻敲我的肩，回头一看是项莫远，他站在早晨的阳光里，笑得灿烂。就知道他会找到我，我一直都放心。
　　和乐正雨寒暄客套一番，心满意足搬着书和下一步接头秘笈--扇子，打算告辞走人。
　　“乐兄留步，后会有期。”
　　“在下复姓乐正，名雨，郭兄保重。”又噎我一噎，今天丢人丢到家，居然还被项莫远看到……估计他也瞥到书名《花丛宝鉴》......我的恶趣味，本来不足为外人道……
　　后来又有许多机缘巧合，我和乐正雨彼此相熟了才知道，他的轻功了得，自负的却是文章。在他看来，谁要夸他功夫好，那等于是在贬低他的文章，是文人之耻。
　　那时候我已经敢于耻笑他的逻辑混乱，他却摆摆手叹道：你是不能体会被误解的滋味，与其被夸赞得不准确，还不如不受夸赞，唉，轻功易得，知己难求啊。
　　那个时候我真的不能体会，也真的以为，老天爷所谓的对一个人好，就是把天下最好的东西统统送给他。

　　师叔这个人，想找的时候找不到，到了饭点不用找，他就正好遇见我们。
　　转头我就差点忘了接头这码事。
　　因为午饭的时候项莫远不知又从哪里带来两个人，两位美女，我都是第一次见。他倒是交友广泛，不愧是成天生活在天都那样的无聊之都。还好我于果堂堂江湖儿女，不是那小家子气的人。
　　贺丞相家的千金贺芝芝是个热情美人，生的是一双含情目，一笑百媚生。美丽醉人，好酒的师叔看起来很快就有了醉意。他色胆包天，居然目不转睛望着贺芝芝；那贺芝芝也是大方，回望他的笑意更深些。不一会两人就旁若无人聊得火热，全然不把我们一干人放在眼里，我倒是对他们的话题颇感兴趣，可不幸的是自己居然被另一个美人缠上了说话。
　　贺芝芝有一种老少咸宜的亲近之美，而项莫远带来的另外这个美人，却正好和贺芝芝风格迥异。那种感受难以描绘，也只有见了才能懂得，这世上还有一种美丽，叫做不可方物。
　　美人对我笑，美人夸我的男装好看扇子也好看……可我就是不喜欢她，不要问我是不是嫉妒，我不知道！
　　这个美人是吕国舅的女儿、吕夫人的侄女、项莫远的表妹吕佳音。
　　“呵呵呵呵，有意思，那你说意淫不能满足的时候，又怎么办？”是贺芝芝的声音，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大声到她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旁若无人，笑着掩嘴噤了声。尘西笑得暧昧，我的偷听计划全被吕佳音给打乱，天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一定有趣。
　　这个贺芝芝奔放大胆，想来不是个普通闺阁女子；可如若不是，却又忒没眼光，尘西这一介萝卜她凭什么就情有独钟，我哥哥于轼这种沉稳温润型的，她倒不问津。
　　当然这话说得有些违心，无论如何尘西也是我们终南山上大好男儿，把几个妹妹的资本是毋庸置疑。不过肥水不流外人田，师叔怎比哥哥亲，这个贺芝芝的确合我的眼缘。
　　于轼虽然一如既往地不动声色，但刚才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眉头已经皱了好几皱，我知道他又开始假正经了。他就是这样古板，我倒觉得贺芝芝这种亲切中带点不羁的女孩刚刚好，我这个哥哥太过稳当，正需要吹吹这样清新的风。
　　贺芝芝没有对我说几句话，我已经想抢回来做嫂子；这个吕佳音外表看似高贵疏离，实际上很是罗嗦，对我说了好些恭维话，我却一句也听不进去，直觉她不但假情假意，而且对我有敌意。本来夸我，就夸得莫名其妙嘛。我在意的是轻功，夸什么服装，不会夸人就不要乱夸……现在想想，好像我和乐正雨也没有什么区别。
　　她是……为了项莫远？
　　可我望向他时，他正一脸幸福地望着我，似乎觉得他表妹夸得不错。
　　我倒并不忐忑项莫远的选择，那时候我俩相爱正浓、情意甚笃，正是传说中柔情蜜意不能自拔幸福到内伤的时刻。我了解，他能把表妹带来，自然是对我心中坦荡。我郁闷的只是，她那样一个有实力有背景的仙女，要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究竟对我敌意个什么劲。

　　记得那天贺芝芝和我熟识后，特意悄悄问我：那吕佳音怎么头天见你就咄咄逼人？又不熟。
　　不知道吕佳音是演技好，还是男人选择性地只看到她美丽温婉，后来把我的感觉分别说给于轼和尘西听，他们却只怪我小肚鸡肠，倒说那吕佳音落落大方，是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名门闺秀。还劝我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如此没有眼力兼没有义气！落落大方你们怎么都给她来个敬而远之？尘西说：那是她气质迫人，你没见我都不敢说话。
　　亏我对他们无话不说，他们却让我如此失望。
　　可见把男人引为知己是一个悲剧。

　　待我想起看那把接头扇子，已是月上柳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