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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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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一家灰溜溜地走了,贺小茶昂首阔步走回春息苑,远远就看见沈钦坐在院子里煮茶。
秋意深沉,院子里的树叶皆是一片片浓郁的黄,可因为有了沈钦这样举止端方的“美人”,眼前的景象竟不那么萧索了。
贺小茶就这么静静看着他,像是欣赏一幅画。
“年年。”身后传来顾云亭的声音。
贺小茶回头,顾云亭慈爱一笑:“今日不必朝参,来我女儿院子里讨一杯茶喝。”
方才顾云亭是维护自己的,贺小茶因此觉得顾云亭亲近不少,她笑着点了点头。
沈钦此时也望过来,眉眼带着笑。
贺小茶在中堂耗费口舌太多,眼见着有煮好的茶水,他端起来就是“咕咚咕咚”一派豪饮。
“别呛着。”顾云亭忍不住提醒女儿,见贺小茶喝完用水袖豪迈地擦着嘴,莹白的布料上沾染了樱红的口脂都浑然不觉,终是无奈笑道:“你母亲一心想让你学好规矩,成为长安城的闺秀表率,我看啊,还是算了。”
贺小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努嘴直说道:“怕是要让母亲失望了,但我觉得我这样没什么不好。宝珠倒是守规矩,啊,准确地说是看起来守规矩,但还不是让欧阳奔骑在头上拉屎。”
顾云亭听了这话不禁皱眉:“年年,规矩或许可以不那么守,但你这措辞能不能……”
“哦……”贺小茶有些不情愿地应道。
“哎……”顾云亭叹息:“我同欧阳霆也算年少相识,这人小毛病不少,但总体也称得上君子,今天这桩事,不知他是抽了什么筋,居然想出了这样一招臭棋,图的什么呢?”
沈钦闻言开了口:“欧阳家的意图,倒是不难猜测。”
贺小茶和顾云亭望向沈钦,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沈钦给顾云亭斟一杯新茶:“晚辈在灵禅寺,听去上香的官员议论,说圣人似乎有意,提拔盈时做史官。”
顾云亭没有否认:“圣人是透露过,但还没有做最后定夺,盈时毕竟年轻。”
贺小茶一头雾水:“大兄做史官跟欧阳家有什么关系?”
沈钦解释:“大唐男儿,若想平步青云,无非四条路,一是于科考中金榜题名,二是于大战中挣得军功,三是娶豪门五姓之女,最后便是修编国史。若盈时真的成为史官,在朝中的地位会同今日截然不同,顾家的威望也会更上一层。欧阳奔是家中独子,才能平平,文不成武不就。且不谈他已与宝珠定了婚事,就算没定,五姓之家也瞧不上他。所以好好攀住顾家这棵大树,是欧阳霆夫妇能为欧阳奔做出的最好的打算。”
贺小茶更糊涂了:“可是他们不已经是顾家的亲家了吗?宝珠跟他的婚事不是一早就定了?”
沈钦顿了顿,缓缓道:“宝珠,毕竟不是顾家亲生的。”
顾云亭恍然大悟:“若年年不曾归家,跟宝珠这桩婚事对欧阳家来说,或许已经够了。但年年回来了,他们便担心,宝珠有朝一日会被疏远,那这桩婚事的价值就不如从前了。也是欧阳奔他自己不争气,逼得父母为他筹谋到这一步。”
贺小茶不以为然:“这算什么筹谋,就算顾家有十个女儿他全娶了,那真正有本事的还是大兄啊,跟他欧阳奔有什么关系?而且郎君们的追求真的很奇怪,功名利禄能实打实握到手里也便罢了,可欧阳家这番折腾为的是什么?为了出门跟人家说‘我大舅哥贼厉害’?真是可笑。”
沈钦低头浅笑。
顾云亭则另有看法:“这长安城遍地皇亲,满城权贵,成婚并不是一双儿女的事,而是事关两个宗族,就像年年你将来嫁人,也总不会放着出身好人脉广的不要,去选寒门儿郎吧。”
沈钦听了这话,抬眸看向了贺小茶。
贺小茶义正辞严:“我才没有那么肤浅,我有手有脚,又不是养活不了自己。而且我本人也没多好,选个王孙贵族回家他肯定会瞧不起我,处处打压我,还不够我生气的呢。”
“哦?”顾云亭笑着看女儿:“那年年想找什么样的?”
“我喜欢的,跟我聊得来的。然后……”贺小茶露出向往的笑容:“长得俊俏的,越俊俏越好。”
沈钦的唇角重新浮现笑意,顾云亭也乐不可支:“你这丫头,还是孩子心性。那回来这些日子,尤其洗尘宴上,你也见了一些人,可有皮囊让你中意的人选啊?”
沈钦的心稍稍往上提了提,他瞟一眼手腕上的红绳,有些期待地望向贺小茶。
贺小茶却全然没有注意到沈钦的目光,她笑容淡一些,迟疑地看了顾云亭好一会儿,试探着开口:“喜欢肯定谈不上,都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但长相合我眼缘的,倒是有几个。比如……李行隐李郎君。”
话音落下,沈钦的眸子猝然冷下来,顾云亭的神情也严肃了一些,但他的语气还是温和:“李郎君的确玉质金相,但年年,他同你……不合适。”
“为什么?!”贺小茶脱口而出:“就因为他是皇族子弟,所以父亲觉得我配不上他?”
“你知道他的身份?”顾云亭很是意外。
贺小茶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艰难地扯谎:“之……之前在渭南,听……听说过一些。”
顾云亭不疑有他,但没有回答贺小茶的问题,而是谈起一件看似同李行隐不太相干的事:“年年,方才在中堂,你可怨你母亲?怨她……竟真的想过要你嫁去欧阳家为妾。”
“我……”贺小茶思量片刻,老实道:“有一点。”
“别怨你母亲。”顾云亭有些感慨道:“你还小,没有经历过夫妻之情,也不曾为人父母,不能全然理解你母亲的心思。这长安城的高门子弟,妻妾成群者、沉迷烟花柳巷者,十之八九。欧阳奔今日所请,确实过分,但他好歹是在你母亲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人品不会比他人差到哪里,而且欧阳家人口简单,没有那诸多的规矩讲究。两人在一起,相守一生,到最后靠的,其实是良心,郎君的良心,还有其宗族的良心。你性子要强,你母亲便犯了糊涂,想着与其将你嫁入一个人心诡谲、危机四伏的人家,不如嫁个知根知底的。正所谓关心则乱,你母亲又心思单纯,她一心想着你日后的安稳,便忘了为人妾室带给你的伤害和屈辱。”
贺小茶眉头蹙起来,她并不能全然接受顾云亭的这套解释。今日她的确是委屈的,而且她不认为,她如果答应了欧阳家的提亲,她的委屈会到今日为止。且不说为妾已经是折辱,哪怕是为妻……她不喜欢欧阳奔,不喜欢便不会真心跟他好,又要如何同他的父母相处?
还有,她在市井听说过许多妻妾相争的故事,在这种争斗中伤了性命的也数见不鲜。她和顾宝珠,未必不会走到那一步。
她这样闺阁姑娘能想到的,兰璃裳难道想不到?所以她委屈,而这种委屈,她在渭南、在翠娘膝下时,从未体验过。
可她为人子女,若对母亲心生怨怼,仿佛又是大错特错,她因此心乱如麻。
顾云亭接着说道:“这便是我跟你阿娘不会同意你跟李行隐论及姻缘的原因,年年,我们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跳入另一个火坑。”
“李郎君不是坏人!”贺小茶还在据理力争。
“李行隐出身皇族,权力包裹下的亲缘关系,良善与否是最不值一提的。年年,我和你阿娘,希望你平平安安。”
贺小茶还想说什么,顾云亭笑着打断了她:“时辰不早,你今日还要读书,阿耶走了。常去阿耶阿娘那里坐坐,别老窝在春息苑。”
贺小茶心里难受,但还是起身行礼,送别了顾云亭。
接下来的辰光,贺小茶还如往常一样,读书习字,她本来因为李行隐有些心不在焉,可沈钦的态度全然将她的思绪拉回了桌案。
沈钦今日……太冷了……
他之前也是寡言,但表情总还算温煦,而且还能时不时同她闲谈几句。但今日沈钦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周身蒙着一层阴郁的凉气,就连偶然看向她的眼神都透露出凶意,贺小茶不禁生了些害怕。
习字刚满一个时辰,她就迫不及待站起来:“那……那个,我坐得腿都麻了,出……出去溜达溜达。”
“在屋子里走走就好,别出去了。”
沈钦还是坐着,捧着书,眼皮未抬,冷声说道,近乎是一种命令。
现下深秋,如今夕色已至,气温不如正午,很是寒凉,书房里有暖炉,贺小茶未披外衣,这样出去极易受凉。
贺小茶当然感知不到沈钦这句话背后的缘由,她只觉得今日的沈钦活像个讨债的。
于是她草草应一声“哦”,便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顾家的书房很多,他们兄弟姊妹几乎可以人手一间,每间书房的藏书也很多。贺小茶浏览着书架,如今纸张仍是金贵物,书册仍多是旧制式的卷轴,但顾云亭是爱书之人,舍得给书花钱,所以顾家的书房中也有些册页书在架。
贺小茶抬手,想将书架最上方的册页书拿下来看看,可架子太高,她有些够不到,刚要掂脚,便觉背后一暖,继而一只手越过了她的手,替她拿到了书册。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贺小茶瑟缩一下,她回头,便看到沈钦墨一样的瞳仁深深望着她。
不知为何,她觉得害怕,下意识想逃,可沈钦一把将她拉到了书架旁边的墙边,用两手将她禁锢在墙上。
“沈……沈狐狸……”贺小茶的喉头因为紧张而紧缩,说出来的话都打着哆嗦。
沈钦双眸蒙上一层薄雾,声音沙哑:“我哪里不如李行隐?”
“什……什么?”
沈钦的身子笼罩着贺小茶,他的脸近在咫尺,美艳四溢,妖气逼人。
他的鼻息打到贺小茶的脸上,她闻着他身上的檀香味,感受着他呼吸里的水汽,心跳不由渐渐加快,肩膀因此缩得更紧,袖子里的手也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