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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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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来供佛的人比想象中多,李行隐将部下分作几路,在寺庙各处巡逻。
他远远见到顾盈时脸色仓皇逆着人群朝他跑过来,便隐隐觉得不好。
“顾兄何事?”李行隐迎了几步。
顾盈时声音里都带了颤:“舍妹不见了,还望李郎君跟金吾卫兄弟帮忙寻一寻。”
李行隐心下一沉:“年年?”
顾盈时有些惊讶于李行隐对妹妹称呼上的亲昵,但已来不及追究:“嗯。”
李行隐双瞳一凛:“年年今日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身上有什么特征?”
“雪青袄裙,鬓间一朵祥云簪,额间点了花钿。”顾盈时答道。
李行隐从怀中掏出示警烟花,将引线拉响,转头对手下说道:“烟花为号,山门四座,派人把守,有可疑之人务必扣下。剩下的三人一组,搜!”
“是!”下属领命。
……
大雄宝殿中,许多官员和已经成了婚的女眷正围着僧侣探讨佛法,此时顾崇岁跌跌撞撞跑进来。
“阿耶!阿娘!”顾崇岁一时看不见父母的身影,只能叫喊。
顾云亭夫妇从人群里探出来,颇有些尴尬:“佛门重地,休得喧哗。”
顾崇岁顾不上:“阿耶阿娘,年年不见了。”
顾云亭兰璃裳大惊:“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见了?!”
顾崇岁也着急:“我们也不知道,一家人好好地走着,就经过了一支举着盂兰盆的队伍,再一转头,人就没了。大哥已经去拜托金吾卫找人了,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原本在讲经的住持听了这边的动静,连忙走过来:“诸位莫急,我这就通知僧众,让大家帮忙寻找。”
兰璃裳却慌了神,她又想起贞观五年女儿走丢时候的光景:“今天人这么多,不会出事吧。”
顾云亭心中也打鼓,但还是强撑着精神安慰兰璃裳:“放心,有金吾卫,有各位大师,佛门之中,又有诸位菩萨保佑,不会有事的。”
兰璃裳流着泪:“不行!我不放心,我要自己去找!”
“阿璃!”顾云亭拉住她:“别慌,咱们不能给金吾卫和大师们添乱。”
兰璃裳强压下心中焦急,大雄宝殿中的众人听闻太常寺卿家的女儿又丢了,也都安静下来。
顾盈时和荀书儿这些小辈也陆续回到殿中,见了顾云亭夫妇,皆是摇头,表示没有贺小茶的消息。
气氛一片寂然,但又透着忐忑,此时一道女声带着嘲讽响起:“这顾家娘子许是凑热闹去了别处,也或许是先回家了吧。”
许清也正陪着母亲在大雄宝殿,听了这句,当即反驳:“胡说!方才进山门,我同四小姐和顾家兄嫂约好了的,要同游寺庙,四小姐是重诺之人,绝不会先行离开。”
女声闻言哼了一声:“还真是个狐媚子,我弟弟被她害死,尸骨未寒,她后脚就又勾搭了一个郎君。”
此言一出,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千层浪。
众人纷纷看向说话的女子,同她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位中年的妇人,一身素装,面容憔悴,但难掩眉宇间的贵气,应当是女子的母亲。还有一个青年男子,与女子年纪相仿,两人站得极亲近,应是一对夫妻。
顾家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另一道女声就呛了起来:“你家朱称是狎妓的时候太放纵了,马上风死的,大理寺派人验的尸首,刑部结的案,同他人何干?怎么,朱家姐姐是质疑家父和大理寺卿办案不公吗?”
说话的是当朝刑部尚书的女儿宋云染,从她的话里也便知道了那口出恶言的女子的身份,正是朱称的姐姐朱蓉。
朱蓉却丝毫不让:“谁不知道你宋顾两家素来交好,哪个能断定你们有没有官官相护?”
“你!”兰璃裳怒不可遏:“朱娘子慎言!天子脚下,律法严明,我宋顾两家皆受圣人天恩,岂会枉法?!”
朱蓉冷笑:“这长安城里,谁不是家风清正,谁不是几代簪缨?枉法的少吗?”
说完这句,朱蓉的双目彻底冷下来:“我弟弟是狎妓,可这长安城的高门子弟,哪个不狎妓?!比我弟弟好色之人多了去了,可他们一个个毫发无伤,我弟弟却死了。若他不是因为受尽顾芳年凌辱心中苦闷,又怎会于欢场那般宣泄自己?以致死在那儿?!”
在场许多女眷都被朱蓉这番毫无逻辑的疯话气得不行,可偏偏有些郎君们赞成不已,一个个点着头。
平日里与朱称交好的那几个,也忍不住出来帮腔:“是啊,咱们平日里吟诗作对都有雅妓作陪,大家都有数的,怎么会平白用那种药作践自己?”
顾宝珠紧紧握住兰璃裳的手,她冷眼看着众人,觉得这一幕真是讽刺,在诸佛座下,议论一个淫棍死得应不应该,这些人,也不怕脏了菩萨们的耳目。
顾盈时上前一步,却被朱家夫人抢先开了口,她一边擦拭眼角的泪水,一边道:“罢了,我儿英年早逝,也是他的造化,只是可怜他,平日里那么听话,却不得上天垂爱。蓉儿,别说了……让你弟弟在泉下安息吧……”
“阿娘……”
荀书儿看着这对母女,饶是江南女子再温柔,也忍不了了,她朗声道:“我们顾家男儿从不狎妓,长安也有的是干干净净的贵族。你们朱家的有这癖好,莫要拉上我们,我们担待不起。”
朱蓉一道目光尖刀一般射过来:“看上你这九流商贾之女,八抬大轿迎入府中,比狎妓又风光到哪里去吗?”
“你……”荀书儿从未受过这等侮辱,眸中当即蓄了泪。
顾盈时将她揽入怀中,他冷冷看向朱蓉,牙关的肌肉紧了又紧。
顾云亭知道儿子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但他比儿女们清醒很多,朱家今日咄咄逼人,未必不是成心。盈时不日就要升任史官,顾家不能在这时候出乱子。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年年。
他上前,按了按顾盈时的肩膀,顾盈时回神,跟父亲对望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谁知朱家的并不善罢甘休,朱蓉的夫君开口道:“我娘子本是一片好心,安慰你们,谁知你们如此不识好歹。顾四娘子最好是有主意自己走了,若真是遂了你们的愿,被人掳了去……”
说到这里,他嘴角泛起邪笑:“听闻四娘子正值妙龄,这土匪窝里又最缺女人,这一掳走,可就是千人枕万人骑了。”
“你闭嘴!”兰璃裳捂着心口,几欲昏厥。
就在此时,门口一道男声由远及近,是沈钦:“你们朱家的张口闭口都是床帏枕席之事,看来个顶个是欢场好手。朱夫人和朱娘子真是心胸宽广,愿与娼妓共事一夫。”
顾宝珠看向来人,眼里泛起情愫。
跟沈钦一道回来的,还有去寻人的僧众,大家都面色凝重,皆是未寻到人。
朱蓉看着沈钦,眉目生恨,想要开口还击,却见一个小丫头尖叫着跑进来。
这丫头正是刑部尚书宋家的婢女,她惨白着一张脸跪到宋云染跟前:“小……小姐……奴……奴婢……”
“你好好说!”宋云染斥道。
丫头咽了口唾沫:“奴婢方才,方才去净房小解,有些迷……迷路,误入了一片梅林,里头有个荒殿,奴婢远远听到,听到有……”
丫头一头的汗,宋云染急了眼:“有什么?!”
丫头狠狠磕头:“有淫/乱之声!”
众人皆惊,就连住持都忍不住上前迈了几步,他对众人解释:“梅林里头的不是荒殿,是庙里的病舍。僧人若有人得了疫病,便会安顿在那里请郎中医治。为避免疫病扩散,才将病舍盖在梅林深处。如今那里住着的,只有一个两年前外来的得了麻风病的僧人,怎可能有淫/乱之声?!”
朱蓉笑起来:“是啊,院子那么偏,僧人又不近女色,怎得突然就有淫/乱之声呢?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贪玩,去引诱了人家。”
朱蓉的夫君也开了口:“顾大人,不去看看吗?说不定就是您想找的人呢!”
顾云亭心下大沉,金吾卫没有消息,僧众们翻遍了庙里其他地方,都没有年年的消息,难道那病舍里……真的是……
顾云亭心中一阵剧痛,年年,他的女儿,若真是她糟了难,当真是在他们一家人心头上剜肉啊……
顾家众人也是一样的难受,大家纷纷往外走,身后跟着的还有相国寺的住持和想要看热闹的官眷们,浩浩荡荡竟有百余人之势。
可顾云亭偏偏不能说什么,因为一旦他拦住众人,就相当于承认了那病舍里头是年年,年年自此便会担上污名;可若那里头真的是年年,这么多人跟着去……
顾云亭心如刀绞。
然则一众人走了没几步,李行隐就带着贺小茶和一个驼背的妇人出现了。
顾云亭和兰璃裳先是一愣,继而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去抱住贺小茶:“年年你去哪了?!那病舍里……”
兄嫂们和顾宝珠也围上来。
贺小茶揉着自己的额头:“病舍?什么病舍?”
“我们听说,病舍里有……有动静。”孙妩月迟疑道。
贺小茶疼得龇牙咧嘴:“有动静?什么动静?哎呀管他呢。我可太生气了,方才我同阿兄嫂嫂站着聊天,不知道哪家的小厮队伍,力气可真大啊,冲过来生生就把我撞飞了,我的脑袋还磕到了台阶上,你们看,这么大一个包!”
贺小茶指指自己的额头,众人看去,确实是一片红肿。
贺小茶继续转头看向身边的妇人:“多亏这个大婶,我撞在台阶上起不来,是她好心扶着我找了个地方歇了歇,还去山门处找了行脚的郎中来给我上药,我远远看见李郎君着急忙慌找人的模样,便猜到可能是你们寻不见我着急了,我就赶紧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顾家众人都长舒一口气。
见众人没有怀疑,贺小茶也放松下来。
这是沈钦教给她的说辞。她的确是被撞飞了,但她是被别人迷晕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磕到台阶上,反倒把她疼醒了,醒来的时候,沈钦正和一个男子打斗,不久那男子便被沈钦制服。是沈钦教她这么说的,他说这事关她的清白,说话的时候一定不能心虚。
“诶,你们这是要去哪?”贺小茶这才看见父母身后呜呜泱泱的人群。
“我们……”
“年年虽然找到了,但病舍那边也不能放过,万一是其他姑娘遇到了歹人,也须得咱们搭救。”沈钦一派高风亮节:“李郎君,正巧你也在,同我们一道吧。”
李行隐强忍着对沈钦演技的嘲笑:“自然。”
一行人到了梅林,果真越走近了,欢好之声愈烈,尤其是男声,简直是亢奋到了一定地步。
同行的娘子们纷纷红脸驻足,李行隐看一眼众人:“诸位留步吧,劳驾宋大人同我跟部下前去查看。”
沈钦瞧了李行隐一眼,心中极不情愿地赞了一句,知道拉上刑部尚书,李行隐做事,确实周到。
几人上前,刑部尚书宋濂越走越觉得不对,确是□□之声,但并没有女子的声响,难道……是自读?可这也太忘情了吧……
走到病舍廊下,李行隐推一把屋门,轻易就开了,显然是没锁。
里头的声音和画面也彻底泄了出来。
目睹舍内场景的一刹,几个人都傻了眼。
李行隐率先回过神,他回头道:“朱夫人……恐怕得劳驾您上前几步。”
朱夫人不明就里,在女儿女婿的搀扶下走过去。
几人刚在门口站定,便听到里头传来熟悉的吼声:“轻点!啊啊啊啊啊啊你这个混账!给老子轻点!!!啊啊啊!!!”
下一刻,朱夫人便看到自己的夫君朱霖正被一个满脸麻子的和尚钳在怀里,两人大汗淋漓,衣衫半褪,皆是动情之貌,年过五十的朱霖身上满是云雨痕迹,一个老男人和一个丑和尚,就这样天荒地老地交/合在一起。
“啊!!!!!”朱夫人尖叫一声,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