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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苍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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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掩苍梧,三日不散。直到第四天,太阳才照进来。
其他几门的人,也都在掌门带领下纷纷告辞,离山而去。
刚把人送走,修真界就传出一个消息——
宫门散了。
宫门作为曾经的九门之一,是仅次于四大名门的五门之首,可是如今,却变成了修真界的一个传说。
一时间流言四起,没有人轻易相信。
并不是宫门的信徒遍布天下,而是大家都在担忧自己。
修真界并不只是只有所谓的名门正派,在崇北以北还盘踞着魔道。自从上次正魔大战,魔道败北之后,九门联手,在魔道与崇北之间设下封印结界,而宫门就是坐落在封印结界的要塞。
如今,宫门散了,九门变成了八门,守住封印结界的人没有了,魔道势必可能卷土重来。人心惶惶,惴惴不安。
见状,宋玉再懒散也不得不召开弟子门会,向大家简单解释了这其中的原委。
自两年前开始,崇北下雨的时候突然开始减少。
一开始,大家并没有在意,只是简单地祈雨,再节约一下粮食,也可以好好生活。
可是随着时间的增长,宫门才意识到事情的严峻。
宫门弟子奉命开始四处查探,发现大多数的人家,土地已经开始干涸,粮食颗粒无收,只能依靠向外采买粮食来供应生存。
但是时间长了,这个法子也行不通了,粮食有限,银子也有限,很多人已经没有钱去买粮食了。
宫门掌门要求门中弟子开始修行辟谷之术,同时又将门中的粮食分发出去,缓解灾情。但他知道,问题不会这样解决。
事出反常,必有妖。
崇北不会无缘无故开始干旱,他把大部分弟子散出去,四处查探消息。剩下的弟子都留在门中,助他开启祈雨阵。
时间长了,出去的弟子有些回来了,有些却迟迟未归。
祈雨阵开启之后,需要人不断为它注灵,维持运作。
长老们不可能离开,宫门掌门放心不下,还是决定亲自前去查探。
但是没想到,这一去,差点就回不来了。
他一路沿着失踪弟子事先留下的信息搜寻,直到界碑处,他找到了弟子们已经死亡多日的尸体。
修真界的边缘处以界碑为界,向后百米处设有封印,与地狱道隔绝。
可是,如今,封印被打开,地狱道众鬼只是受限于界碑,轻易不能踏入修真界半步。
但他们可以在界碑后徘徊,来到这里的每一个弟子,都已经被勾魂取命,再也回不来宫门了。
宫门掌门知道自己不能意气用事,身后的大局还在等着他,他必须将此事通报九门。
可是,他还是没有后退,因为他看见了被勾走的弟子们的魂魄。
地狱道有阴阳之分,魂魄如果能进入阳道,便可以入轮回,享往生;可是,如果魂魄进了阴|道,那就会脱离轮回,化作不老不死、不伤不灭的厉鬼,永留地狱。
寻常人都知道这阴阳两道,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阴|道其实没有特定的一条路,它指代的只是一种方式,比如,噬魂。
只要被地狱道的鬼吃了魂魄,那就算是入了阴|道了。
这些厉鬼知道凭借自己,走不出界碑,很难拿下宫门掌门,所以他们放出了这些勾走的魂魄,这是一个陷阱。
只要他为了魂魄,主动走近界碑,厉鬼们就可以勾走他的魂魄,吸纳他的修为,增加走出界碑的可能性。
一边是修仙界的众生,一边是已故弟子的往生。
都是人命,就看他如何取舍。
宫门掌门修道之前曾经是一位出家的僧人,他远离了红尘,却看不透生死轮回,不能见众生苦。
于是在佛祖面前挣扎了十年,却还是渡不了自己。
最后,他师父让他还俗,在世间去寻自渡之法。
他以为他找到了,只要修行己身,寻得天道,就可以渡过世间苦海,看透生死轮回。
修真界崇尚无情无欲,无念无为,抛却心中一切所想,只寻大道。
他按着这个想法,又过了十年,他以为他已经不挣扎了,离天道只有一线之隔。
可是,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始终平庸,无缘天道。
祈雨阵在长老们的努力下,开始运转,断断续续地开始降雨。
宫门掌门淋了四十九日的雨,念了四十九遍往生咒,看着四十九位弟子的魂魄化作厉鬼,他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道门弟子试炼前三日,他回到宫门,劳门中长老给八门传信,随后遣散宫门,瞒着众人,再次前往界碑,用生魂加固封印,重新封印地狱道。
门中长老寻来的时候,只见其尸首面朝界碑方向跪着,依旧没有低头。
林鹤清侧头四处看了看大家的反应,有些弟子眼眶微红,有的弟子面上没有反应,但是手却攥紧了,他心里的疑问越来越深。
直到大家都散了,他才收回思绪,准备离开,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崔季行还站在原地。
他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
“大师兄,该散了。”
崔季行收回思绪,又习惯性地要笑。
但是林鹤清不知道从哪里摘了两片树叶隔了一点距离,放在他眼前,刚好遮住了他的一双眼睛。
崔季行把树叶接过来,倒是没有放下,依然举着,“这是做什么?”
“二叶障目,看不见,就不用笑了。”
等他把树叶放下,林鹤清已经转身走了。
他拿着叶子走了两步,就跟上了。
林鹤清偏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快到房门口,崔季行才开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林鹤清没说话,只点了点头,他觉得崔季行需要倾诉。
沿着台阶一阶一阶走下,最后林鹤清抬头,发现崔季行带他来的地方是苍梧山的山门。
山门前的石碑上端正的写了苍梧两个字,但是梧字下方的口字却被涂满了,看起来应该是哪个弟子干的,比原来的墨迹要新一些。
这是林鹤清第一次看到这石碑,之前被崔季行带上山,除了跟着大家去试炼,他还没有下来过。
见他在看,崔季行就问他,“是不是在好奇,到底是谁干的?”
指的是被涂满的那个口。
既然他这样说,林鹤清就猜了一下,“你干的?”
崔季行挑了挑眉,还挺得意,“当然。”
说着,他就在石碑面前坐下了,指着那个口问林鹤清,“你知道我是用什么涂的吗?”
他特意问,就说明答案肯定不是朱砂。
林鹤清弯腰伸手摸了摸,见有一些小的脱落沾到手上,他就放到面前闻了一下。
然后他在崔季行身旁坐下了,才回答:“血。”
崔季行不意外他能猜到,但却很走心的笑了。
“我九岁的时侯参加九门比武,第一天比试完,我就偷偷溜出去,然后捡到了一只小猫,腿断了,看起来好像奄奄一息的样子,我怕它真的死了,就带他回去找君行,想要君行给他看看。
可是运气不好,撞见了他师父,药师谷的掌门,一个仅次于桓晋他爹的老古板,特别喜欢规矩那一套。
他看见我的衣服上沾血,就训我衣冠不整,罔顾礼法;又见我在比武期间偷偷跑出去,还带回一只猫,说我不思进取,道心不坚。
可能是怕我带坏君行吧,就不让我去找他,无论我怎么求,都没有用,后来夜深了,天有些冷,我就趁他去睡觉的时候,悄悄翻窗去找君行。
可是,等我见到君行的时候,小猫已经没气了。
我就跑回山了。本来是想去找师父撑腰的,可是我还没有说话,师父就先把我抽了一顿,然后我就又跑了,一口气跑到这里来。
也累了,就靠着这石碑坐下休息,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跟这石碑粘在一起了。
这才想起来,自己背上被抽过,还在流血,血干了,自然就粘在一起了。等后面我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这石碑上都沾上了一些血迹,尤其是这个口。”
说完,崔季行又不禁摸了摸那个痕迹,“也不知道是不是沾的太多了,过去那么久都还在。”
一个挺简单的故事,简单到最后,只留下了这个被封住的口。
“小猫最后被你葬在哪里了?”
崔季行想了想,“在后山,我先葬了它,才回来见师父的。”
林鹤清拿出之前给他的那瓶金疮药,“改天去给它埋一瓶金疮药吧,它还没上药呢。”
崔季行忍不住笑出声来,却没有看他,只是忍不住抓那个字,“金疮药能治腿折吗?”
林鹤清认真想了想,“应该不能,但是会让伤口好起来。”
崔季行收敛了笑意,问的很轻,很像自言自语,“会好吗?”
“会好的。”
林鹤清不是一个多话的人,看着崔季行还拿着那两片树叶,他就将其中一片抽出来,放在唇边,慢慢吹起一首小调。
崔季行终于放下抓了半天的手,看着远处,开始放空自己。
他好像又看到那个九岁的自己,带着小猫一阶一阶爬上苍梧,一边走,一边哭,那是他第一次那么直接地面对死亡,心里特别害怕。
他连夜跑回山,才不是要什么撑腰,他是想把自己的恐惧告诉师父,但是师父没有听见,他也挨了责罚。
靠在石碑前睡着的时候,他恍惚间明白了,害怕是不能分享的,以后都要偷偷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