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司于北

12、灵脉

　　两个人刚走到回廊，正要告别，林鹤清就看见崔季行朝这边走来了。
　　让玖攸反而不方便走了，只能停下来打个招呼，“崔师兄。”
　　“让师妹，好巧，我正要去寻你。”崔季行看起来也很泰然自若。
　　于是，三个人里面，反而是让玖攸最紧张。
　　“是吗？崔师兄找我有事？”让玖攸以为他在客套。
　　“无事，只是刚刚路过客房，见天色不早了，房中没有亮灯，怕师妹在外迷路，出来寻一下。”言语之中好像是有些关切，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关心的是什么事。
　　话音落，他才转而看了林鹤清一眼，“不知小师弟怎么会和让师妹在一起？”
　　这句话的关心倒是比刚刚那句要真切一些。
　　“让姑娘迷了路，我碰巧遇见，就给她引了一下。”
　　见林鹤清用了这个借口，让玖攸心中暗暗叹气，刚刚才说他不是一个喜欢闲逛的人，哪里会有什么碰巧，她又不会迷路到他房里去。
　　崔季行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喜不喜欢闲逛这是根本不需要多熟悉，长了眼睛就能看见。
　　让玖攸怕他多纠结一下反应过来，立刻开口，“崔师兄来的刚好，辛苦师兄送我一程了。”
　　崔季行仍旧笑着，一双含情眼尤其好看，但是让玖攸却觉得这笑让她微微发寒，果然是天色不早了。
　　等崔季行把人送回去再返回来，就看见林鹤清正坐在房门口的台阶上，像是料定了他还要来。
　　但是，他偏要明知故问，“在等我？”
　　“大师兄刚刚是特意寻来的。”林鹤清看见他过来就知道，有些事情，瞒不住了。
　　“所以小师弟连借口都懒得找了，就等着我来呀。”林鹤清没回话。
　　“今日我生辰，可以跟小师弟讨一份生辰礼吗？”师出有名的一个理由，让人没法拒绝。
　　“大师兄想要什么？”林鹤清觉得自己已经隐隐猜到了。
　　“要小师弟一句真话，好不好？”林鹤清认真看了他一下，点了点头。
　　崔季行没有过分纠结，虽然心中疑惑很多，但是他只问了一句，“你跟让师妹很早就相识了，对吗？”
　　林鹤清又点了点头。
　　崔季行就没有再问了，仿佛他已经知道他想知道的了。
　　林鹤清见他没有再开口，才问他，“大师兄不问了吗？”
　　崔季行摇了摇头，“我已经问完了。”
　　“可是，我还没说。”林鹤清还是认真地看着他。
　　他想要林鹤清开口说一句真话，但是林鹤清还没说，他刚才只是点了头。
　　崔季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一下，是真心的。
　　“那小师弟想说什么？”嗓音都还含着笑意，像是忍不住在逗他。
　　林鹤清见他笑，就把头又转回去了。
　　“大师兄，我来自重回谷，我是焕光。”很平静的语气，平静到让人下意识以为这好像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林鹤清知道，从一开始，崔季行对他就有很多疑问，不止他，包括宋玉，司君行，他们都有疑问。
　　宋玉不会好端端的让崔季行保护好他，司君行也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陌生人强调自己的身份。
　　他们都对他那奇怪的脉象产生了怀疑，只是没有继续猜下去。
　　崔季行虽然没有言语试探，但是从他平日的言行中，林鹤清早就看出来了，他一直在等崔季行的质问，没想到最后他只是问了一句无关痛痒的问题，还是打着生辰礼的名义。
　　崔季行想，这一切，都可以说通了。
　　为什么他会时常觉得林鹤清像一个旁观者，甚至比宿风苏还游离，宿风苏是因为立场，对很多事情无法感同身受，但是林鹤清不一样，他只是单纯的不属于修真界。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其实是没有归属感的，他不懂被引荐的时候应该做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修无情道的修士会有那么多感情，所以他才会问出那个问题——
　　无情的道会管有情的人吗？
　　他是真的不知道，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看透了问题的关键，其实他根本没有那么神秘。
　　焕光一族不属于修真界，他们独立在修真界之外，独居在重回谷。
　　跟修真界的修士不同，焕光一族是集天地精华，在母体孕育而成的精元，最初时会以一棵树的形态生长。
　　随着时间推移，吸收了足够多的天地灵气，就会幻化成人形。
　　他们没有生老病死，拥有长久的寿命。在成年以后，容貌就不会再有很大的变化。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很自由，生活无拘无束。
　　但是，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善良弱小，却偏偏拥有可以让修士起死回生的能力。
　　修士没有长久的寿命，又不甘心放弃明明就差一步之遥的天道。
　　于是，被修士捕杀续命，成为了焕光树的宿命。
　　崔季行对焕光的了解并不深刻，只是在师父偶尔谈及时，他会感叹一下，从没想过自己会遇见。
　　林鹤清一直都很安静，没有出声打扰他的出神，只是默默坐着，抬头看月亮。
　　崔季行见他在看月亮，也跟着看了一会儿，然后他才转过头问他，“这里的月亮跟你家乡的月亮一样吗？”
　　他突然很好奇，林鹤清眼里，这些东西都是什么样的。
　　林鹤清又看了一会，才摇了摇头，“这里的月亮看起来太远了，像隔了一层。”
　　因为都会隔着各种各样的结界，有苍梧山的护山结界，有宋玉的通传结界。
　　崔季行从这话里面听出了另一个意思，他很想家。
　　清晨，日光熹微。
　　等崔季行打开房门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他了，是让玖攸。
　　昨日跟崔季行同行时，让玖攸多留心了一下，本来是想留意他有没有产生疑心，但她却察觉到哪里有些奇怪，辗转反侧了一夜，还是想来看看。
　　崔季行愣了一下，笑着问道，“师妹久等了吧？”
　　让玖攸的神色从疑惑到释然，只是很短的一瞬间，她依旧先行礼，才解释道：“崔师兄，又叨扰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崔季行把门带上，带着她去了一处凉亭，时间还早，只是偶有弟子经过，比较安静。
　　让玖攸坐下后，拿起一杯茶，但是没喝，只是观察了一会崔季行的神色，才开口询问：“崔师兄之前…是否生过一场重病？”
　　崔季行对她的了解并不深，但前几次见面，让玖攸给人留下的印象都是规矩客气，遵礼法的人，如今这样，让他一时有些看不懂。
　　听到这个问题，也着实是诧异了一下，但是面上，笑意不减，“师妹怎么这么问？”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问，但是他知道这不是玩笑。
　　让玖攸跟他的关系还没有到可以说笑的地步。
　　果然，让玖攸的神色也佐证了这一点，她真的不是在说笑，“从昨夜起，我心中就有一个疑惑，刚刚我又观师兄神色，心下已经笃定，师兄之前是否生过重病，失去过某段记忆？”
　　崔季行没有顺着她的思路回答，只是反问，“师妹为何笃定我失忆？”
　　让玖攸知他肯定会怀疑，所以并不慌乱。
　　“之前初见师兄时，发现师兄总是笑，我原以为师兄天性如此，但是昨日与师兄同行，我细观之后，发现并非如此，师兄多数的笑好像都并非有意，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保护，这是其一；
　　其二，因为我曾经见过一些失忆的人，所以久而久之有了一点直觉。“
　　其实让玖攸不是无缘无故来关心崔季行，她是为了林鹤清。
　　不管昨日崔季行是否发现了什么，她都希望通过这个示好当作跟他交换秘密，日后在林鹤清离开苍梧之前都不要为难他。
　　崔季行听完这些话，心中思绪千回百转。
　　他没有求证这话的真伪，他相信林鹤清，自然也会相信她，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过什么记忆。
　　让玖攸看见他惊疑不定的表情，以为他是不愿意相信自己。
　　“师兄方便让我为你把把脉吗？”
　　崔季行没有拒绝，不仅让玖攸需要求证，他也需要求证。
　　让玖攸探了他的脉象，表情一下子从笃定变成了惊疑，她甚至一下子顾不上药师谷的规矩,脱口而出，“为什么你……”。
　　但是她只失控了一瞬，就打住了。
　　见她如此失态，崔季行知道她肯定发现了什么，“怎么了？”
　　让玖攸愣了一下，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情况跟她想的太不一样了。
　　她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想见林师兄，师兄也要一起。”
　　有些东西，她必须要林鹤清来确认一遍。
　　崔季行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林鹤清会跟自己失忆有牵连，但是让玖攸的脸色太差了，他也意识到真相可能比自己想的更严重。
　　两个人来敲门的时候，林鹤清正在房里研究苍梧的心法。
　　虽然宋玉说他根骨不适合修炼，但是不能真的一点都不炼，好歹还需要做做样子。
　　他把门打开，看他们一起来了，都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看着他难得有表情的样子，崔季行都感觉自己轻松了一点。
　　但是让玖攸已经没心思顾上这些了，“鹤清哥哥，我需要你帮忙确认一件事情。”
　　林鹤清刚把门关好，就被让玖攸拉到了崔季行面前。
　　“你探一下他的灵脉。”
　　因为太紧张，让玖攸甚至连手都忘记放下，还拉着鹤清的胳膊。
　　林鹤清看了她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权做安慰。
　　等人把手拿开了，他才看向崔季行，像是在征询。
　　看着他们的互动，崔季行难得走神了一下。
　　知道他们认识很久，但是没想到关系这么好。
　　直到林鹤清看他，他才突然反应过来，点点头。
　　他也想知道真相。
　　林鹤清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还是将二指并拢放在崔季行的额头上，用灵息去探寻体内的灵脉。
　　很快，他就明白让玖攸为什么会那么紧张了——
　　崔季行体内，有焕光一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