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司于北

14、许然

　　云水镇，临近沿海，百姓以出海捕鱼为生，不受崇北接连干旱的影响，生活充实富饶。
　　同时这里的水路也很便捷，八门之一的羽门，就立派于此，并且实力一度逼近曾经的宫门。
　　可是，最近海水却连日涨潮，百姓只能停船在家，时间长了，民声也都有诸多微词。
　　羽门想早日跻身四门，潜心修道，见此并未殃及人命，选择视而不见。
　　可是未想，由此会产生大患。
　　“师父，大事不好了，云水镇出事了。”
　　羽门掌门见弟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极为不悦，“不是教过你们，反事不能如此急躁，成何体统。你们就不能像药师谷那般规矩吗？”
　　“师父晚些再训吧，云水镇发大水，临水的百姓已经全部被淹了，我们还不去救吗？”
　　“慌什么，水会涨，也就会退，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羽门掌门敲了敲桌子，才气定神闲地关切了一句，“如今水患蔓延到何处了？”
　　弟子不敢怠慢，立刻作答，“地势低矮的房屋，已经全部被淹了，看样子还没有退水的趋势。”
　　“都是一群不思进取之辈。早说就该强令这些百姓修道，偏偏那四门说此法悖逆人道，如今他们倒是天高皇帝远管不着，我羽门还要浪费那么多弟子去施救。”
　　“那师父，我们要不要也传信给他们，让四门派些弟子前来帮忙？”
　　“传？怎么传？现在就叫他们过来看我们羽门的笑话吗？就这么一点小事我们都解决不了，日后跻身四门之中，他们如何会信服。”
　　“那…我们到底救还是不救啊？”
　　“当然要救，不然等着羽门灭门吗？你带一些师弟去看看，如果还有气的，全部救上来，没气的就算了。切记，务必控制住水患趋势，不能让它轻易退了，也不能让它更进一步。”
　　“师父这是何意？”既是要救人，当然是退水更好，为什么又不让它退？
　　“平日让你们潜心修行，一个个都不上心，现在倒是求知若渴了。”羽门掌门看了这蠢笨如驴的徒弟一眼，“若是这水患如此轻易救回被摆平，四门的人会高看我们羽门一眼吗？就是要让它就留不退，才能凸显我们的功劳。”
　　“可是……”那些百姓怎么办？
　　弟子多看了他两眼，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
　　等领命退下去，弟子还是觉得此法不妙，水患之事悬而未决，百姓如何自处？
　　司君行从苍梧山回谷之后，便一直被师父禁足在房内，潜心修行，如今已有月余。
　　今日外面日光正好，他将窗户打开，想给房中增添一点人气。
　　刚回到书桌前，看见一枚灵篆出现在眼前。
　　“云水有患，羽门旁观，望司师兄援手施救。”
　　司君行知道事态紧急，他立刻就打开房门，想要出去，但是言掌门的禁足令没有解，他出不去。
　　为今之计，只能是师父自己来见他。
　　司君行没有选择，他只能跪在房门口，高声唤道：“师父在上，弟子有事通禀。云水有难，望师父相助。”言罢，俯身磕头。
　　起身——
　　“师父在上，弟子有事通禀。云水有难，望师父相助。”
　　再磕头。
　　起身——
　　“师父在上，弟子有事通禀。云水有难，望师父相助。”
　　再磕头。
　　……
　　如此不知往复几次，言未才出现在他面前。
　　“你说云水有难，你如何得知？”
　　司君行仍旧跪在地上没有起，他抬头给言未行礼，“见过师父。此事，是羽门弟子告知弟子的，绝非妄言，望师父出手相助。”
　　言未沉思一会，做下决定，“此事我会派弟子前去帮忙，先确认事态情况，再做打算。”他没有让司君行起身，而是转而又说起了另一件事，“此番禁足，你想明白了什么？”
　　司君行没有答。
　　“既是如此，这次云水之行，你便不去了，可有话需要转达给旁人的？”
　　司君行没有犹豫，“劳烦师父让前去的师兄弟替弟子寻一个羽门弟子，名唤凌宇，就是此番向弟子求助之人，确认他安好。”
　　言未最后看了他一眼，就想转身离开了。
　　司君行又拦住了他，“师父，弟子此番让您失望了。”
　　“你知道为师让你禁足不是这个原因，你明明知道，你不能动情”，言未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想不清楚，就继续禁足吧，静下心来再说。”
　　林鹤清到宋玉房里的时候，崔季行、苏绍和宿风苏已经在了，都是被宋玉叫过来的。
　　虽然他们彼此都是师兄弟，但是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多。
　　林鹤清不爱出门，崔季行经常不在，只有苏绍和宿风苏因为需要练功，天天见面，但是感情并不深厚。
　　如今宋玉把他们全部唤来，四个人罕见同堂。
　　没等他们彼此打招呼，宋玉就先开口了，“这次找你们来，是有一件大事：云水镇发大水，情势越发危急，前去救援的羽门弟子都罹难了，羽门掌门已经传信前来求助，药师谷弟子几日前已经到了，但是只能救治伤者，水患的问题得不到解决。”
　　“如今宫门覆灭，五大门派只余下四门，商门和角门正在处理崇北和结界的事情，不能前去。
　　潭景山和凌霄峰已经在前去支援的路上了，苍梧山也不能坐视不理，事发突然，为师想着你们上山许久，没有下山的机会，如今便跟着大师兄去吧。”
　　苏绍看了林鹤清一下，迟疑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师父，林师弟身体不好，也要跟我们一同前去吗？”
　　林鹤清根骨不佳，加上宋玉说他身体尚未恢复，就一直没有跟着他们修行，没想到苏绍一直放在心上。
　　宋玉也看了林鹤清一眼，点了点头，“多出去走走，有好处。”
　　林鹤清并未多言，只是点了点头，苏绍也就不再说什么。
　　几人散了以后，苏绍才追上林鹤清，又关切了一句，“小师弟你的身体，真的没事吗？”
　　林鹤清正在想其他的事情，不妨被打断，他看了苏绍一眼，又点了点头，“多谢师兄关心，无碍。”
　　苏绍见他如此说，也不便再说些什么，只能点点头。
　　他们到云水镇的时候，发现这个地方已经乱成一团了。
　　被救上来的百姓都通通被安置到高处，低矮处的房屋都被水淹没，因为纷纷赶来的各门各派的修士拼尽全力抵抗，水患才没有继续蔓延，但是还在寻找破局之法。
　　商桓晋带领潭景山的弟子是紧随药师谷之后赶到的，已经跟水患僵持几天了，每个人身上都狼狈不堪，眼下青黑，也不知到底几日没有合眼了。
　　见崔季行他们到了，他也没力气跟他贫嘴了，只是随意在一处靠着，冲他抬了抬手，算是打招呼了，这还是崔季行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
　　待他们走近了之后，商桓晋眯着眼打量了一下，才恢复了一点力气，调笑道：“林师弟怕是没有见过这种场景吧，如今这样，怕是会脏了你的一袭白衣了。”
　　林鹤清穿了一身白衣，又配上他不常见阳光的肤色，倒是有几分谪仙的意思，只是他寡言少语，也就更显疏离。
　　商桓晋借着对他的打趣，想让大家的心情不要过分凝重，但是好像收效甚微，林鹤清没有接他的话。
　　他原本正在四处打量，此刻听到声音，才把目光放在商桓晋身上，见他形容如此狼狈，眨了眨眼，然后从衣摆上随意扯了一块递给他擦脸。
　　商桓晋看着这块布，就想到了上次的地瓜，觉得这个林师弟还真挺有意思的。
　　随后几个人了解了现状，就两两一起各自散开来，去四处找找破局之法。
　　原本商桓晋是想跟崔季行一道的，但是他也不能丢下自己门下的师弟们不管，就只能朝他们挥挥手，看他们走远。
　　崔季行走走停停，四处查探，有的时候，还会去翻翻残骸。不一会儿，手就变得脏兮兮的，但是他浑不在意。
　　宿风苏看见，就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他，“师兄擦擦吧，手脏了。”
　　崔季行看见，没接，笑着婉拒了，“你留着吧，我擦了也会弄脏的，别浪费了。”
　　宿风苏表情有些暗淡，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两个人没有再继续往前，崔季行仍在翻看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你特意带的？”
　　宿风苏又点了点头，但是想着他看不见，就蹲在他旁边，随他一起翻，然后答复，“出门之前，想着应该用得上，就带上了。”
　　崔季行想着刚刚商桓晋擦脸的布，也点了点头，“确实用得到。”
　　宿风苏见他虽然在说话，但是手上动作没有停，有些疑惑，“师兄这是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他觉得崔季行这么认真，应该是发现这下面有什么线索了，也跟着加快速度。
　　崔季行翻了一会，找到了一件东西，是块玉佩。
　　他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但是记不得在何处见过了，就先随意地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收起来。
　　见他停下，宿风苏也不再继续，“师兄这是找到了？”
　　没想到崔季行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沿路看看，有没有因为来不及施救而葬身于此的百姓，想着能帮他们收敛一下尸骨也好。”
　　然后他就站起来，拍拍手，朝刚刚翻找的地方示意了一下，“这里刚刚我看见有衣袍的碎片，就想着翻翻看。”
　　宿风苏有些疑惑，“师兄认识他们吗？”
　　他不太理解怎么会有人特意去给陌生人敛尸。
　　崔季行见他真的很疑惑，就笑了，但是也没有敷衍，“我不认识他们，但是不妨碍我这样做。”
　　宿风苏想了想，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做法，但是他后面看见衣袍什么的，也会跟着翻找。
　　林鹤清跟苏绍两个人没有沿着房屋的残骸去找寻，而是转而来到了难民的驻扎地。
　　苏绍说，当时他跟父母一起逃难的时候，也在这种地方待过，条件不是很好，他有些不放心，想去看看。
　　林鹤清就跟着一起来了。
　　两个人走进这里的时候，发现虽然药师谷尽力施救，但是难民人数还是太多了，难免看顾不全。
　　苏绍就自发加入了他们，跟着他们一起煮姜茶。
　　林鹤清去了另一边，看见一些小孩子安安静静地聚在一起，围着一个人，好像在看什么。
　　他走上前才发现，被围在前面的是一个大人，他隔着一块比较透光的幕布，拿着两个小人，在后面比划，好像在表演一个故事，很安静，没有声音。
　　林鹤清安静地跟着他们坐了一会儿，故事就结束了，他没有看的很懂，一切都是无声的，只能慢慢去猜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
　　但是这些小孩子好像看的很认真，他们都很开心的样子。
　　等这个故事散场了，林鹤清才来得看清幕布后那个人的长相，不算很英俊，但是很端正，笑起来也很好看，对这些小孩子很有耐心。
　　林鹤清抱着疑惑，去求一个答案。
　　那个人看见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笑起来，话也说的直接白，“公子长得很好看。”
　　林鹤清是第一次被人夸赞，他很认真地道了谢，然后才提出自己的疑惑，“为什么这个故事是没有声音的？”
　　许然像一个有问必答的老师，回答的很认真，“这里每日都有很多人在休息，如果太吵闹，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打扰。”
　　“那每个故事，孩子们都还能看懂吗？”
　　“当然，孩子们也是很有想法的。”许然提到孩子的时候，表情都是很温和的，足见喜爱。
　　林鹤清低头看见他手上的小人，才发现这竟然都是用树皮做的，只是有些地方被水浸过，已经有些软了，但是在这个时候还能把东西留在身上，已经可以看见主人的爱护。
　　见林鹤清感兴趣，许然主动把东西递给他，“公子可以试试看。”
　　林鹤清把东西拿起来看了一下，很认真。
　　许然没有过多出声打扰，只叮嘱了一句，“这东西时间长了，已经有些脆了，要劳烦公子小心些。”
　　林鹤清没有看很久，就把东西还回去了。
　　许然见他长相俊美，却眼生，衣着也不似难民，言行举止也与修道之人不一样，有些疑惑他的身份，这个时候，哪家公子还敢到云水来呢？
　　“无心冒犯，在下许然，不知公子可否告知名讳？”
　　林鹤清并没有隐瞒，“苍梧山，林鹤清。”
　　小孩子们见他们聊了一会，许然还不回去演影子戏，就大着胆子过来拉他，许然并没有生气，他礼貌地跟林鹤清告辞，就回去了。
　　林鹤清也没有久留，又看了一会，就转身离开了。
　　难民太多，无法救济，只能把他们都安排在难民营中，而修士人数不多，就都安置在至今完好的客栈。
　　等林鹤清们回去的时候，他们正准备吃饭，晚饭有一道小炒黄牛肉，林鹤清盯着它看了很久，但是却没有动筷子。
　　崔季行见状，给他夹了一点。
　　林鹤清像是才醒神，他也学着给崔季行夹了菜，然后赶紧把饭吃完，就下桌了。
　　众人只当他有要事，倒是都没在意，只有崔季行往他背影上看了好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