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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糖葫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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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季行已经走上前去了,只听见许然说了一句,“把我…跟我爹…一起…葬在这里,要…火葬,他等我那么久…该冷了。”
这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彰显着他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话音落下,他还看着林鹤清,想等他的答复。
林鹤清看着他,点点头,没说话。
等到他点头,许然又盯着林鹤清那双眼看了良久,眼中情绪复杂,却终究还是闭上了,强撑许久的笑也一点一点淡了下去。
挂念着林鹤清手腕伤还没有复原,最后,人是被崔季行抱进去的。
林鹤清只是在门边等着,没有跟进去。
等把许然的遗愿处理完,羽门也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废墟。
至此,九大门派,已经只剩下七个了。
回到客栈的时候,大家已经累的不轻,只想吃了饭,早些歇下。
明日还要早起,帮助云水镇的重建。
宿风苏回来的时间要早一点,他又悄悄溜进厨房,给崔季行开了一个小灶。
“大师兄,你回来了。”眼睛亮亮的,有些小雀跃。
崔季行笑着应了一下,宿风苏就把他拉到自己房间去,再轻轻把门带上。
“大师兄快坐,你饿了吗?”宿风苏给他倒了茶,又把自己准备的东西往崔季行面前推了一下。
崔季行心里有事,但是也克制着,没有表现出来,他看了看碗里的东西,带了些询问,“这是什么?”
“听云水镇的人说,这个叫驱秽汤,据说是可以驱邪避灾的。”
宿风苏往他碗中看了一眼,有些拘谨,“大师兄尝尝味道怎么样?”
崔季行拿起汤匙尝了一口,点了点头,露出笑意,“味道不错,你特意学的吗?”
宿风苏笑了一下,又点了点头,他刚才去帮忙的时候,见许多百姓都在做这个,他就跟着学了一下,试了好几次味道,才做出这个。
崔季行又尝了两口,也没有闲着,又随意地跟宿风苏闲聊,“你吃过了吗?”
粮食不充裕,刚刚做废的那些,宿风苏都自己吃了,但是被这么一问,他却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
崔季行有些诧异,忙了半天,自己没有吃,倒光顾着他了。
他正想去厨房再给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宿风苏把人拦住了,忙说,“我吃过了,方才是诓师兄的。”
崔季行有些怀疑,不知道他有没有说实话。
见他担忧,宿风苏把刚才的事情跟他说了,崔季行才放下心来,但是仍旧训了他一句,“日后若是吃不下了,也无需强撑,虽然不能浪费粮食,但是吃多了也会生病的。”
宿风苏认真地点了点头。
崔季行后来又想到了些什么,关心了他一句,“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联系前文,宿风苏自然当他在关心自己有没有吃撑了,于是笑着摇摇头。
崔季行若有所思地点了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等从宿风苏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崔季行先去了一趟厨房,把东西还回去,再回到走廊上。
这一条走廊上住的是他们几个师兄弟,从左到右依次是崔季行、宿风苏、苏绍、林鹤清。
按理说现在他应该回房休息了,但是他站在走廊上想了一下,还是走到最里面的客房门口,敲了门。
林鹤清正坐在桌前,对着一块玉佩发呆。
四下寂静,很多人都已经睡了,他也没有点太亮的灯,只留了桌上一盏,微微透出些光亮,照着这方寸之地。
见有人敲门,他以为是苏绍。
这个点,见房中透光,苏绍一般都会来关心他一句。
等把门打开,他很意外,“大师兄?”
崔季行往旁边示意了一下,林鹤清才侧过身,让他进来。
见房中只有桌上点了灯,他便下意识地把目光投过去,然后就看见了桌上放着的玉佩。
他走过去坐下,又回头,看见林鹤清在准备点灯,就把人拦下了,“没事,我只是过来跟你聊两句,不用那么亮?”
换一个人,必定会很疑惑地追问一句,这黑灯瞎火的,能聊什么?
林鹤清没有问,随他去了。
等人坐下,崔季行反客为主地给他倒了一杯水,顺手就拿起了那枚玉佩,放在灯光下仔细观摩。
“这个,怎么会在这?”
林鹤清对崔季行喜欢明知故问这一点,已经习已为然了。
他端起茶杯,才觉得有些渴了,就先喝了两口,才搭理他,“许然给我的。”
崔季行没有追问,但是又给人一种感觉,他在等后文。
林鹤清想了想,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最后他把一个庞大的故事,概括成了两句话,“他说对不起我,就把这个给我了。”
“这么……随意?难道他喜欢你?”崔季行不相信,随口开了一个玩笑。
说是玩笑,但其实也是在验证自己的猜测,毕竟许然临终前的眼神,太引人深思了。
林鹤清没有回答,但是也等于变相的答案。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但因为光线昏暗,其实看不太清楚彼此的表情。
崔季行也给自己倒了水,却没有喝,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他选择继续问下去,“然后你就收了?莫非你也……”,说完他的眼睛往旁边看了一眼,很慢,余光看见林鹤清的头动了一下。
算是回答了吧,他想。
时间不早了,他也不再久留,让林鹤清早点休息,就离开了。
林鹤清摸了摸玉佩,他其实很明白,在许然闭眼之前,其实一直想等他的一句原谅。
但是他没有答复。
父亲让他不要怨恨,但是没有告诉他,要不要原谅。
已故之人的原谅,不该由他来说。
想到这,他开始放空,这才突然意识到,崔季行这次好像真的只是来找他闲聊两句的。
崔季行回房间躺下的时候,脑袋里面闪过了很多疑问,羽门掌门与魔道勾结,魔道的人会在这附近吗?如果在,为什么宿风苏的血脉会毫无察觉?
不过最后,这些疑问都变成了一个,林鹤清在他余光里做的那个动作,他没有看清,不知道他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今夜有人疑惑,也有人释然。
宿风苏把崔季行送走之后,坐在床边远远地看着窗外,那里没有一棵树,也没有一个在树上饮酒的少年。
其实他有一句话,没有告诉大师兄,驱秽汤还有一个说法,说是可以瞧见自己的心上人。
当你心甘情愿为一个人洗手做羹汤,想要为他驱邪避灾的时候,已经说明了自己的情感。
他原本并不相信,可是当他说出自己没有吃东西的时候,崔季行着急的样子和起身的动作,都下意识的留在他的心里,那一瞬间,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想,或许更早,在推开窗户,看见他邀请自己喝酒的时候,自己下意识的点头,就已经说明了答案。
他不是一个对陌生人毫无防备的人,他只是在那一眼,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
第二日早晨,水患已经完全退了,堤坝被拆除,大家才发现下面有一个封印,只是颜色已经随着主人的逝去,它的颜色也已经黯淡了许多,只有很细很细的一些红痕,零星散落在上面。
崔季行把这些事情写在灵篆上,传回苍梧山。
羽门覆灭的真相究竟是什么,还没有后文。
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之后应该怎么做,也需要宋玉的指示。
苏绍这几日,已经习惯跟药师谷的弟子一起行医派药了,彼此之间也有些熟悉。
如今水患退了,大家都在帮忙为云水镇的百姓修缮房屋,除此之外,苏绍还发现药师谷的弟子在找人。
“名唤凌宇,是羽门的弟子。”苏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林鹤清,顺便把这件事情当作闲谈,告诉了他。
林鹤清正在按照苏绍刚刚教的方法,修一张桌子,一边接过东西,一边听他说话。
他把手里的东西固定好,用力凿了几下,苏绍说这样可以让桌子变得更结实,他就照做。做完了,再抬眼跟苏绍求证,苏绍仔细检查了一下,夸了他一句,“做的很好,小师弟很厉害。”
林鹤清笑了一下,淡淡的,很好看,随后他才接着刚刚那个话题,继续问:“为什么要找他?”
“听说是司师兄的意思,这个人是他的朋友吧。”
苏绍也不是很清楚,他虽然好奇,但是比较内敛也不太敢多问。
“那有画像吗?”总不能就这样随便找吧。
苏绍也有这个想法,他原本也想要帮忙寻找,但是药师谷的人也没有画像。
林鹤清点点头,不再多问。
两个人修了一张桌子和几条板凳,就离开了这户人家,准备去其他地方看看能不能帮什么忙。
“小师弟最近心情很好,这就是师父说的,‘多出来走走,有好处’吗?”自从上次林鹤清给他送药治病之后,他对这个小师弟很感激,也会下意识多照顾他一点。
他发现来这之后,林鹤清会笑,话也会变多一点,还会主动问问题了,显然应该是心情不错。
林鹤清眨了眨眼睛,又仔细感受了一下,然后他对苏绍点点头。
这街上虽然在被修缮,但是还是有些杂乱,很多小孩都帮不上忙,又不能乱跑,都只能闷闷地坐在一边,守着自己的父母。
他们路过好几户人家,都是如此。
苏绍忍不住感慨了一下,“他们好可怜,要是有糖葫芦就好了,我小时候吃了糖葫芦就会开心。”
林鹤清也跟着看了一眼,然后苏绍听见他问,“二师兄会做糖葫芦吗?”
苏绍点点头,“当然,以前我娘经常给我做,我都学会了。”
说完,两个人彼此对视一眼,决定原路返回,回客栈去做糖葫芦。
林鹤清看着苏绍在厨房游刃有余的样子,也夸了他一句,“二师兄很厉害。”
苏绍一下子就变得有些腼腆了,脸庞微微泛红,“也…也还好吧,就…就是熟能生巧。”
林鹤清见一句话,把他的磕巴都夸出来了,笑了一下,刻板的表情变得很生动。
虽然知道他是在笑自己,苏绍还是觉得挺高兴的,起码自己应该不是那么不受人待见!
苏绍一个人做了很多,林鹤清只能给他打打下手,等成品完成的时候,林鹤清盯着它们看了一会,没有说话。
苏绍看见了,就给他地了一串,“尝尝味道,看看吃了会不会开心。”
林鹤清接过去尝了一颗,品味了一下,感觉好像也没什么烦恼了,“会。”
苏绍其实在逗他,但是看他那么认真地品尝,也觉得挺有成就感的。
“我娘每次做好,都会问我这句话,我也会像你一样,很认真的回答,现在想想,原来我娘每次都是这种感觉。”
以前苏绍不太愿意跟别人谈起自己的爹娘,觉得自己会很难过;但是现在跟林鹤清聊起来,才发现,其实也是会开心的。
两个人把糖葫芦分好,用纸包起来,再带到街上,分给闷闷不乐的一群小孩子,他们也真的如苏绍说的那样,变得开心起来。
往往在人群中,苏绍总是被忽视的那个,可是在这些小孩子的眼里,苏绍才是那个主角,他们都在围着他,叽叽喳喳地分享自己刚刚看到的小蚂蚁、小飞虫。
像是在彼此交换礼物,很纯真的快乐。
手中还有一些糖葫芦,是被林鹤清特意留下的,他给苏绍打了招呼,就带着糖葫芦往另一边走去了。
那些消失的孩子,其实一直在难民营,并没有被许然带走,那是他骗林鹤清的,为了让林鹤清自乱阵脚,失去判断力。
但是,林鹤清比他想的更冷静一点。
等走进难民营的时候,林鹤清看见里面的人,抿了抿嘴角,实在是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崔季行,真的太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