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司于北

23、端倪

　　高处不胜寒，才只是秋末，苍梧山的夜好像就已经有了刺骨的寒意，宋玉一向不服老，如今却穿上了厚衣裳。
　　见他们回来，也难得没有露出些许笑意，而是一反常态的严肃。
　　“师父。”
　　“都回来了？”宋玉把他们挨个看了一眼，确认了大家都没事，才放下心来，“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一下吧，醒来还有新的事情，季行留下。”
　　等人都走了，宋玉才看了崔季行一眼，“你跟我来。”
　　两个人走进房间，宋玉又设下了结界，确保安然无恙，才谨慎开口，“你之前传回来的消息，我都看到了。”
　　凌宇死前的说的事情，无论是真伪，他都已经传信告诉宋玉。
　　“那师父如何看？”
　　宋玉没有回答，而是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之前的道门弟子试炼，你可还记得？”
　　崔季行知道事情的轻重，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在回忆当天发生的各种事情。
　　“那日弟子试炼，又碰上了宫门的事情，我也没有多关注，可是这几日，我发现事情不对。试炼山上出现了一些已经到达灵寂期的妖兽。”
　　“灵寂期？可是那日的新弟子，除了一些负伤，好像都没有什么异常。”而且都正常出来了。
　　不对，除了一个人。
　　“是无异常，前几日，我收到了商门的消息，他们中有几个新弟子说漏了嘴。那日原本是想通过通灵法术互相作弊，以此来增加胜算，但是未曾想到遇见了一只极为难缠的妖兽，差点全军覆没。”
　　“幸而后面被人所救，才幸免于难，出来以后怕被责罚，就瞒了此事。”
　　“前日，我去试炼山亲自走了一次，才发现端倪。”
　　“那师父如何打算？”
　　“明日，你带几个师兄弟去查探，弄清楚其中的玄虚。”
　　“师父有属意的人选吗?”
　　“带上苏绍他们，修炼多时，又经此历炼，该多去见见世面。”
　　“那刚才那件事，师父要作何安排？”
　　“为师留下，就是安排。”
　　崔季行心中有疑惑也有忧虑，但是也没有更多的办法。
　　房门打开的时候，林鹤清就抬头望去，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对上，但是也没有多言，就错开了。
　　林鹤清走进来把食盒放在宋玉桌上，又打开，从里面端出了一盅汤，“师父脸色有些不好，应该是天气寒凉的缘故，给师父煮了汤，暖暖身子。”
　　宋玉走近望了望，才面露笑意，“还是你心细。”
　　林鹤清拿出汤匙连汤一起递过去，让宋玉尝尝。
　　宋玉尝了两口，缓了缓，才悠哉游哉地说：“走了这许久，我还是惦记这一口啊。”说完，还不忘捋一下胡子，很惬意。
　　“此番云水一行，劳师父费心了。”
　　“何出此言？”
　　“师父知道我的身份，对吗？”
　　从离开那一天，宋玉对他意味深长的一句，“多出去走走，有好处。”
　　再到云水见到那些与焕光很像的人，林鹤清就明白了。
　　宋玉慢悠悠地把汤都喝了，等他把东西都收好，才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你是我的徒弟。”
　　拎着食盒，才走到转角，就遇见了一个守株待兔的人。
　　崔季行走过来把东西给他接过去，看动作像是要跟他一起去归还。
　　“怎么不去休息？”
　　“大师兄专门等我，就问这个？”
　　崔季行沉思了一下，“都想问，慢慢来。”
　　“天气凉了，回来的时候见师父脸色有些不好。”
　　“那这次送的是什么？”
　　“汤。”
　　“还有吗？我也想喝。”
　　“时间紧，来不及。”
　　“唉，早知道上次把你从试炼山带回来，应该去厨房的，何必去烤火。”
　　林鹤清停下来看他一脸懊恼的样子，“大师兄想问这个？”
　　崔季行也由着他，索性停下来在旁边寻了一处地方做倚靠。
　　林鹤清看他这打算长谈的架势，转身就继续走了。
　　“欸，去哪儿啊？”崔季行收起闲散样，赶紧追。
　　“去厨房，煮汤。”
　　崔季行挑挑眉，“给我的？”
　　“让你去烤火。”走到门前，林鹤清示意他把门打开，进门时，才丢下一句，“顺便等着喝。”
　　“你给我煮什么的？”
　　林鹤清见他在旁边跃跃欲试想帮忙的样子，觉得挺好笑，“没来过厨房？”
　　“当然没有，我可是日理万机的大师兄，平时都很忙的。”
　　“是吗？那你现在不忙了？”
　　“忙啊，这不是为了你，”林鹤清顿了一下，没说话，他又幽幽地补完下半句，“给我做饭。”
　　“试炼山那一次，我被送到了一片湖旁边，然后遇见了商门弟子和一头妖兽……”
　　回忆完当时的事情，崔季行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林鹤清耳边确实就清静了很多。
　　才怪。
　　他一边捣乱，一边随意地询问，“你那日受伤了吗？”
　　林鹤清把他手上的菜拿回来，换了一把葱花给他，“你不怪我没有告诉你吗？”
　　“新弟子，却拥有能杀靠近元婴期的妖兽的能力，如果你说出来，会带来很多麻烦。”说完，又拿葱碰碰林鹤清的手，认真求教，“怎么弄，教教我？”
　　不过转而崔季行又想起，那日宋玉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保护林鹤清。
　　现在知道这些，他才后知后觉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职。
　　“那日没有看护好你，是我的错。”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林鹤清没有去看他脸上的表情，只专注地把手里准备好的食材放到刚刚烧开的沸水中，然后再盖上盖慢慢等。
　　林鹤清在专注地看火，崔季行在看他。
　　两个人一下子都安静下来了，只剩下锅里的汤在慢慢吐泡泡。
　　怀水镇的塌陷因为救治及时，损失只有几处，商桓晋也算是缓过来了。
　　指挥着大家开始做修缮，重建，又不放心地给这里叠加一个保护结界。
　　趁着大家都在忙，他也四处再检查一下，免得有什么遗漏。
　　等走到药师谷弟子落脚的地方，他才想起前几天那件事，拿出洗好的手帕，循着印象，想去还给人家。
　　其实他当时虽然急，但是也注意到了对方是谁，只是来不及多想。
　　如今走到门前，却开始踌躇。
　　“商师兄？”让玖攸有些不确定，语气迟疑。
　　商桓晋回头看见她，立马把手帕藏到身后去，“让师妹！”
　　没控制声音，有些炸耳朵。
　　让玖攸被他吓了一跳，也确认了自己没认错人，“商师兄这是要找人吗？”
　　“没有没有，路过，路过。”
　　不愧是想跟林鹤清做知己的人，两个人说谎的水平如出一辙。
　　让玖攸回头看了一下路，又看了一下他站的门口，贴心地转移话题，“商师兄要进来坐坐吗？”
　　“不了不了，你们还忙，我就不打扰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心虚，他说完了，却没有动，还是站在这里。
　　让玖攸透过他的身侧，向里面望了一眼，又把目光落回他身上，“这几日伤情都稳定了许多，事情也少了，商师兄还是去坐坐吧，喝杯姜茶，驱驱寒。”
　　商桓晋见她都这样说了，只能转身向里面走。
　　让玖攸看着空荡荡的门口，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商桓晋接过人倒的茶，开始找话题，“君行这次没来吗？”
　　让玖攸并没有真正意义上跟他一起闲聊，她看出来商桓晋有些紧张，为了不给他压力，就一边回答，一边抓药，“对，前几日得了消息，大师兄这次去了燕回镇。”
　　“燕回也发生了地动？”
　　“对啊，而且还比这边严重些，上官师姐他们赶过去的时候，还经历了第二次。”
　　“那伤亡如何？他们受伤了吗？”
　　“伤亡应该会比这里严重很多，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商桓晋在这一问一答里面，确实缓解了紧张，连手帕掉地上了都不知道。
　　让玖攸见他东西掉了，就过去给他捡起来，刚凑近一看，还挺凑巧的。
　　等商桓晋回神的时候，刚好目睹这一幕的发生，“这个，我本来是想来还给你的，但是到了门口才想起没有洗过。”
　　说完，他还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耳朵。
　　“没关系，还劳烦商师兄走这一趟给我送回来。”
　　商桓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又就那天的事情，给她道歉。
　　“那天，不是故意的我，别放心上你。”语序颠倒了，也没有发现。
　　让玖攸此前一直秉承良好的师门教养，这一刻像是装不下去了，噗呲一下笑出来，但是也不能太放肆，只笑了一声，就赶紧收回去了，“商师兄，别放心上我们。”
　　商桓晋见她笑了，还打趣自己，应该是真的没有放心上，顿时放心了许多。
　　两个人也没有再多聊，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只能再次匆匆告别。
　　燕回镇的伤亡确实比怀水多很多，因为消息延后，来不及救助，现在收到的伤者都是情况很严重的了，为此药师谷的弟子已经连着忙碌了几夜不敢合眼。
　　司君行又一次把完脉，略微停顿，但还是抓紧时间开始调整药方，挑着灯重新书写。
　　凌霄峰的弟子们有些带了伤，却仍旧只能跟着忙碌，因为人手不足，伤亡太多。
　　大家一起都连着熬了几天，才算是得到了换气的机会。
　　上官遥看着大家东倒西歪地休息，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心里有些不放心，打算悄悄溜出去再四处搜检一番。
　　然后就被夏桑看见了，“站住，跑哪里去？”
　　“大师兄，我还有些疑虑，想再出去看看。”
　　“你一个人？现在情况还不稳定，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
　　“可是……”，“别可是了，师父要是知道我让你到处乱跑，回去我们一起挨罚。”
　　上官遥见他不松口，也只能先乖乖回去，再想办法。
　　知道她不甘心，夏桑又补了一句，“师兄弟们很多都受了伤，来不及上药，你去药师谷弟子那里替他们取点药回来?”
　　上官遥听懂了他的意思，马上领命走了。
　　“大师兄啊，你可就偏袒上官师妹吧。”
　　夏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也只是笑，“我难道不偏袒你们吗？”
　　大家本来就是开玩笑，也都各自笑开了。
　　上官遥带着命令来了药师谷这里，先到处察看了伤者的情况，心中大致有数，才转头去找司君行。
　　“君行哥哥——”因为怕惊扰旁人，她只是在门口探出一个脑袋，喊的很小声，但是不妨碍司君行听见。
　　司君行放下手中的笔，笑着看她，依旧是那般的温柔和煦。
　　“怎么了？”说完就站起来冲她招招手，示意她快进来。
　　“没怎么，就是好久不见了，叫叫你。”这句话说起来很讨巧，但是难免让人想到他们上次见面的情景。
　　难得见一次，上官遥也不想让气氛低落下去，索性走近看了一下司君行的新药方，叹了口气，“因为我们来的不及时，难为你们了。”
　　“大家都是一样的，别多想。”
　　上官遥这才想起正事，她蹲下身趴在书案上，歪着头看着他，“君行哥哥，我想你”，然后又匆匆移开目光，补上后半句，“给我一点金疮药。”
　　司君行看着桌上的药方，没有说话。
　　上官遥也没有催他，只是偏头看着一旁的烛光，目光艳羡。
　　烛光透过她，把影子投在药方上，司君行将手放在影子的头上轻轻摸了摸，小心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