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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西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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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一起坐在崖边,无言地看着落日西沉。
等最后一抹余晖也被夜色吞没,还是廖星河开口打破了寂静:“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你呢?”
“我想想啊……就地落草为寇吧。怎么样,要和我搭伙吗?”
廖星河自嘲般地笑了一下,几天前她还怀揣着杀回成都的宏图大业,但现实狠狠地向她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裴家军的丧钟早已敲响,只有她还抱着一丝飘渺的妄念,如梦幻泡影,一触即灭。
而见证了血淋淋的一切的裴家遗孤,心情又当如何呢?
廖星河不忍妄加揣度。
许久之后,裴莫染才淡淡地开口:“我想去追查那批红货。”
“你是说,蜀主王衍进献的那批稀世奇珍?”廖星河问道。
“你有线索?”
“这……我不知道算不算线索。”廖星河显得有些犹豫,“当时,裴老将军派出了最亲信的部下执行秘密押运任务,我舅舅廖平安就是其中之一。”
“本来此事应属绝密,但我只剩舅舅这一个亲人了,他怕我担心,还是模糊地提了几句,说是送到长安之后,就会有人接替他们。过年之前,应该赶得及回来与我团聚。”
“但他食言了。”
“直到虎豹营覆灭,我都没再见过他。”
廖星河胡乱地抹了两把眼泪,感觉裴莫染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两下。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这算是在表达安慰吗?
明明她比自己还要小上好几岁,说什么也应该是自己更坚强才对啊。
廖星河努力扯出一张难看至极的笑脸,说道:“我没事!说不定这次你北上长安,还能再遇见他呢?”
她从怀里掏出一枚三角形的物什,塞进裴莫染手里,“这是舅舅从前替我求的护身符,逢凶化吉,你收下吧,好好活着!”
“嗯。”裴莫染点点头,朝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也是。”
***
百里风尘出蜀道,三分春色入长安。
时值三月,渭河岸边绿柳如丝,而水上空无一物,那艘幻梦般的画舫,早已隐匿无踪。
裴莫染拾起了从前那身江湖装扮,身穿布衣,头戴斗笠,遮掩着面容,穿行在长安的大街小巷之中。
故地重游,却再也不是旧时心境了。
自从董璋重伤,对她这个裴家遗孤的追捕行动就松懈了许多,但通缉令还贴在各处要塞的城门边上,始终有些不便。
廖星河知道的消息还是太少了。在长安与廖平安交接那批红货的,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路过一处高墙的时候,裴莫染忽然停下了脚步。
这地方似乎有些眼熟。这是——西京留守府的后门?
裴莫染脑子里闪过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灵机一动。
那个张楚矜……也许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他的父亲张饶,身为西京留守,位高权重,说不定会知道那批红货的内情。
而且,府里住着的那位伪梁朝的寿昌公主朱曜芳,她从那时候起就很在意……
一回生,二回熟,裴莫染轻车熟路地潜进了西京留守府。
薄暮时分,闭锁的朱门终于徐徐开启。
两个门僮垂首而立,接着,一名衣着华丽的女子莲步珊珊地走了进来。
她戴着帷帽遮掩了面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气度雍容华贵,仿佛她才是这西京留守府真正的主人。
暮色之中,那女子穿过庭院,径直走向留守府的主卧,摘下帷帽,露出一张美艳无双的脸庞,不是寿昌公主又是谁?
她亲自挽起垂落的重帘,接过侍婢手中的汤药,坐在床边,温言劝慰:“夫君,该喝药了。”
“唔——咳、咳咳……”
缠绵病榻的中年男人喉咙里咕噜着不成文的词句,挥动绵软的胳膊,失手打翻了那碗滚烫的汤药,药汁四溅,一片狼藉。
“不识好歹。”她颇为嫌弃地蹙起眉头,方才的温柔假面瞬间烟消云散。“再去煎一副药,直接给他灌下去。”
“是。”侍婢应诺,端着药碗走了出去,谁也没多看一眼床上的中年男子。
虽然他才是西京留守府名义上的主人,但很显然,下人们都知道现在府中究竟是谁说了算。
“曜芳夫人,公子想见您。”一名仆役前来通传。
“知道了,让他等着。”朱曜芳从怀里取出一方丝帕,仔细地拭去手上的汤渍,这才施施然起身。
“老头子身体怎么样了?”张楚矜问道。
他已在门外伫立多时,嘴里虽然关切着父亲的情况,一双眼睛却痴痴凝望着推门而出的女子,作势去牵那双玉手,却被她不动声色地避了过去。
“能怎么样,一直都是老样子。”朱曜芳淡淡道,微微俯瞰着台阶下的年轻男子,“要不你自己进去看看?”
“还是算了吧。”张楚矜转开了目光。
这个美艳如花的女子,曾经是他从行云舫一掷千金带回来的珍宝,没过多久竟被父亲强娶,摇身一变,成了他的继母……
一想起这件事,张楚矜就压抑不住心底的愤懑。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们父子之间产生了无法弥合的裂隙。
“你知道的吧?你爹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西京留守这个肥缺,可没有父死子继的惯例。你要是再找不到过硬的关系,就等着被扫地出门吧!”朱曜芳说道。
“哎,你别着急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今,东风也已经进城了。”张楚矜笑道。
“哦?”朱曜芳美目微转,终于愿意正视眼前的纨绔子弟,“是哪位贵人?”
“这天下可再找不出几个比他更尊贵的人了。”张楚矜信心满满地说道,“我要借的东风,是本朝太子殿下李继岌——他率领征蜀大军凯旋归朝,正要途径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