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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年少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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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了起来,又一日清晨,盛府门外依旧站了一位男子。
今日与前些日不同,落承尘把食盒交给侍卫后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在王府前静静等待着。
三日不见,想来盛朝也忍不下去了。
相见,总好过不见。
不见时思念疯长,心中未语之言不得诉,按盛朝的性子,定不可能随便放下心中执念。
盛朝定要问个清楚的。
但落承尘不说,他便也无法得知当日落承尘说那一番伤人话的真相。
他想再往深处探探落承尘的心。
落承尘自是期待的,毕竟若是想走下一步棋,如今这一步是必不可少的。
不出所料,落承尘等了不过半刻便被人请了进去。
他一路走到盛朝休憩之处,刚想推门便被人叫住了。
声音来自身后,他转头,瞧见了手提食盒的盛朝。
“苦的。”盛朝说道。
落承尘转过身,挑眉看向他。
前几日做的糕点都是极甜的,为了盛朝能有理由找他谈话,落承尘今日特意做的苦糕点。
他浅浅一笑,推开身后的门,退了进去。
“进来。”他对盛朝命令道。
盛朝犹豫片刻,终是进了去,他关上门,一路走到床榻。
榻边站着一人,落承尘正背对他而立,外衫松松垮垮地搭在臂弯。
“不是想做吗?来吧。”他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盛朝将食盒放在桌上,走近床榻,将落承尘落下肩头的外衫重新披好,他指尖捻起一缕细发,随后又放下,动作很轻,落承尘并未察觉。
落承尘捏起他的下巴,侧头吻上去,他眼眸微张,视线扫过盛朝微蹙的眉头,以及湿润的眼尾。
又哭了。
他用指腹轻蹭,少顷,他问道:“那封信,你看到最后了吗?”
得到一阵沉默,落承尘并不意外。
“好,那你记住,”他说,“盛朝,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不论后果是何,你都必须接受。”
“什么叫我自己选的?”盛朝红了眼,“那封信你是不是早就想让我看了?”
落承尘摇摇头,轻拥他入怀。
只是时机到了而已。
他唇瓣触上盛朝的侧颊,只轻声道:“做吧。”
“你爱我吗?”
落承尘眼睫轻颤,旋即笑笑,“何必问这无意义的问题。”
盛朝眉间盈着不解,眼泪滚落打湿落承尘的衣裳。
“怀生,”他小声呢喃,“原来不相爱的人也可以做那种事吗?”
原来爱也是可以表现出来的吗?
问出口后,他自觉愚蠢,如今这世道他早该看明白了。
天下能有几对是眷侣,不都是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传承后代吗?
天下有情无分之人多了去了,他盛朝凭什么会是幸运的那一个呢?
“你觉得,后宫的妃嫔都爱皇帝吗?”落承尘温柔抚摸着他的发丝。
盛朝无言。
良久,他将头埋进落承尘的颈窝。
“你骗到我了。”
那几日的柔情蜜意,他全当了真,像个傻瓜一样付出真心,得到的却是一堆难被捂热的石头。
“皇帝也被骗得好好的,不是吗?”落承尘柔声安抚。
所谓当局者迷,盛朝为当局者,拥有众多妃嫔的皇帝亦是。
所以说深情者难当重任,只要心上人轻飘飘一句“不爱了”,他们便会一蹶不振。
“盛朝,你该薄情些的。”落承尘劝道。
盛朝不语,他侧头看着落承尘的侧颜,微勾的唇角,带笑的眼尾。
一个人究竟是怎么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讲出伤透人心的话的?
盛朝心想,薄情之人……
“承尘,你是薄情之人吧?”他柔声问。
落承尘轻声回绝,“我是重情之人。”
“独不对我,是吗?”
落承尘未答,这沉默的样子叫盛朝不禁自嘲而笑。
重情,但不对他。
那从前那么多年,他们在一起十几年的时光呢?只有他一人记得吗?
“今日的糕点苦吗?”
“……嗯,”盛朝喉间微哽,“苦的。”
“嗯。”
落承尘只简单嗯了一声,没再回其它话。
就这样冷淡的态度,盛朝脱开他的怀抱,落承尘抱得很松。
他问道:“从前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你还记得吗?”
他声音中仍带着期许,好像他一直都带着一份期许,不论是在目睹父母被杀死后,抑或是被狠伤过心后,他心中都还留有一丝期冀。
落承尘定定看着他,后而垂下眸,“记得。”
“记得……”盛朝牵起嘴角苦笑,“可你这样对我,总让我觉得,那段时光只有我一人放在心上。”
落承尘紧抿着唇,默不作声。
“落承尘,你对我,可有过真心?”他眉心紧拧,朝前逼近了几步。
见人不语,他捏起落承尘的下颚,强迫其与自己对视,他声音狠戾:“说话!”
落承尘挪开视线,不愿与他对上,“有过。”
眼睫一颤,他落下泪来,“有过!”
他有些恼怒地将盛朝的手一把拍开,“有过!非要问吗?”
“你就非要知道答案吗!”他推开身前那人,大声喊道,“有什么意义?有意义吗!”
泪落弹珠,他一双红眸死死瞪着面前失了神的盛朝。
“你觉得我有资格去爱你吗?”他低喃一句,未让盛朝听清。
旋即他皱眉,“我不能爱,你不懂爱,我们两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结果,你在执拗什么!”
“哪里是执拗?我只是喜欢一个人!”
他双手停滞在空中,想要触碰落承尘却又不敢,“我只是被迫与你分离了五年,你凭什么说我不会爱人了?”
“你就是不会!”落承尘迅速回怼,“你若是真的懂爱,又怎会在怒意正盛时那般对我?你知道我有多疼吗盛朝!”
他知那次是自己错在先,可人一旦急了便会口不择言。
他话音一落,盛朝倏地怔在了原地,落承尘遍身咬痕的模样在眼前一闪而过,他喉间一哽。
原是他错了吗?
“没有……”他不知该如何狡辩,只得道歉,“对不起……”
落承尘撑着桌面,无声痛哭起来。
盛朝上前一步,又退了回来,是他错了吗?是他错了吧。
不该啊,他明明是爱着落承尘的,他心中很清楚,他爱落承尘,爱到能为他去死。
只是,这份爱,或许不似年少时那般了。
五年,他少时的纯真被血气怨气萦绕,在无数个夜晚被杀死,如今剩下的,还是落承尘想要的爱吗?
他迷茫了,脑海中闪过无数具尸体无数个光撒大地的日子,以及,无数个血浸衣衫的场景。
心口一阵刺痛,他摇着头后退几步。
不可能……
“承尘,我很爱你。我知道的,我很爱你。”
落承尘侧眸,“可你再不是从前的盛朝了。”
盛朝瞳孔一震,旋即闭上眼,长舒一口气,带着颤意与苦涩。
他又回想起从前。
或许落承尘说的是对的。
盛向晚终归不似盛朝。
经过五年的逃与杀,他早已不熟悉爱的感觉了。
或许他年少时的真心,早已被他亲手杀死,连同那个十八的少年,一起葬在了死人堆中。
绝望涌上心头,很熟悉的感觉,他垂眸,扯下腰间的玉佩,轻声道:“你说会护我平安,送我这枚玉佩。”
他将玉佩轻轻放在桌上,“承尘,不是诚心的话,这玉佩根本就是个摆设,总有一天我会死,因为各种意外,早早地死去。”
落承尘心头一颤,直起身上前两步,一掌甩上他的脸,“胡说!”
看着身前人着急又无措的模样,盛朝弯起唇角,苦涩笑着,“承尘,你还怕我死吗?”
“承尘,其实我早就想过去死,在每次你说不爱我的瞬间,死亡的念头会占据我所有意识。”
落承尘疯了一般捂着他的嘴,泪水不断打落在衣襟,落承尘忽地泄了力,颤声哭道:“盛朝,别说,别说死。”
盛朝心脏疼得厉害,他阖眸,蓄了满眼的热泪滚落,他双手轻轻环住落承尘。
“落承尘,我想死。”
三年前想过,初次被你骗时也想过。
落承尘在他怀里哭得浑身颤抖,他唇瓣微抿,颤声说:“怀生,别哭,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对你。”
不该……因为几次欺骗就那样对你……
盛朝其实算不上坚强,有时他都觉得自己矫情,他是一个难以接受真心被践踏的人。
目睹亲人被杀死后,他想要报仇,报完仇后心觉没有再多希望,他又想去陪陪父母。后来想到了落承尘,他又想着多活几年,他还想再见见落承尘,再与落承尘一同去马场赛马,一同在树下舞剑。
他还想与落承尘表明心意,说出一声“喜欢”和“爱”,还想听到落承尘回一声“爱”,一切都得到后,他又贪念更多。
可糖吃多了会长蛀牙,爱意得到的多了,便会是钻心刺骨的一番疼痛,身疼与心疼都有过,如今的他真真茫然了。
何为爱?曾经有人教过他的,他怎么能忘?
爱是……我知道你一直在骗我,可偏偏我还想听你说一句“我爱你”,哪怕这也是一句谎话。
是永无休止的疼痛,是短暂的幸福,是飞蛾扑火,即使遍体鳞伤,也奋不顾身地飞向你。
不死心,不知改。是执拗,是盛朝心中的爱。
“落承尘,我心口这里,好难受啊。”他哭求,“别不要我,能不能再骗我一次?”
落承尘在他怀中哭得满脸通红,他捧住盛朝的脸,一吻又一吻落下,咸涩的泪水一同入口,他颤声说道:“我爱你。”
一遍又一遍。
即使知道是欺骗,盛朝也很满足了。
只是骗一骗,他便能开心许久。
盛朝此时,便恋着、念着这欺骗之言。
要好好活着,哪怕爱得不到回应,陪在他身后看着他幸福,也是极好的。
“我也是。”他弯起眼睛,迎着怀中人落下的吻,“我也爱你。”
两人方才前言不搭后语地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情绪,最终依旧毫无意义,没有任何结果。
冷静过后,落承尘推开了盛朝,他用衣袖拂去眼泪,“失态了。”
盛朝只是静静掉着泪,眉眼盈着笑意,“怀生,我等了你五年。”
是他让落承尘等了五年。
“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好好的在一起,没有任何利用,只是相爱,只是度过余生。”说道最后,他的心不定的摇摆,即使知道会被拒绝,他也依旧问出了口,“可以吗?”
“不可能。”
刚哭过,落承尘嗓子还有些发哑,他倒了一杯茶水喝下。
“别做梦了盛朝,你我怎么可能会有以后?”
“为什么啊怀生?告诉我为什么,好不好?”他上前扯住了落承尘的衣袖,乞求道。
“为什么?”落承尘抬眸看向他,轻声笑笑,“那封信你看了吧?没看到最后,这是你的选择,亦是你我的结果。”
盛朝双手发颤,他藏进了衣袖,佯装镇定,可泪水总是出卖他。
“即使知道我会……你也要这样说吗?”他问道。
落承尘看向他,半晌又收回视线,他打开食盒捏起一块糕点塞入盛朝口中。
“是。”他声音淡淡,眼中盈着泪,冰凉的手抚上盛朝的脸颊。
可盛朝眼中蒙着水雾根本看不清他。
“好苦。”他歪头轻笑,苦味在口中漫开。他眉头微紧,泪水滑落,滴落在落承尘的手上,“好苦。”
他又重复。
“好苦。”
“明日做甜些的给你。”落承尘眼含温情柔声哄着他。
盛朝弯眉,泪水涟涟却笑着点头。
“真乖。”落承尘蹭去他眼尾的泪珠,吻上了他的唇。
就是这样一边说着绝情话,一边又这般温柔地哄他,落承尘将他拿捏死了。
“今夜能留下陪我吗?”
“不能的,我得回宫。”落承尘推开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盛朝没有逼迫,只放任他离开。
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他面上没什么情绪,忽而一阵暖风吹过,带起了他唇角苦涩的笑意。
多年的情感又算得了什么?在落承尘眼里,他盛朝就是一个随时能被抛弃的棋子。
罢了……
他唇边噙着浅笑,轻轻抚去眼尾的泪水,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四日有余,他背上的伤好了许多。
“有消息了吗?”
“有了。”长彻回他。
盛朝点点头,“按计划行事。”
长彻弓下腰应声,退了出去。
院中草木狂长,盛朝余光瞥见一片鲜花,那是为落承尘种的。
他想再赌一把,赌落承尘心中还有他。
不过这一步计划,落承尘心中有他或是无他都会是一样的结果。
罢了,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