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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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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安安静静地停着。
它是什么时候停下的?是到酒店了吗?
时辰不安地歪过身向前看,驾驶座上空无一人,副驾驶座位上也没有了随行包等物品。
司机去哪里了?
前风玻璃望出去,外头一片昏暗,车子停在一条没有铺水泥的土路上,不宽阔,两旁是密密的林子,没有明确的路牌,只有不远处几间连着的低矮房子,显露出这里不是荒无人烟。
但肯定不是到了里亚市区。
时辰心头怦怦直跳,这是把她带到哪?
单身女性、夜晚、旅游者、人烟稀少的地方……这几个关键词让时辰联想起前不久热搜上,一篇有关印度的治安新闻,顿觉寒毛竖起。
她就不该轻易相信酒店临时找来的什么司机,不该在没有确认那人的驾驶或身份信息就轻易上车……
她快速伸手进包里翻找手机,脑子里飞速闪过来前资料里的几个关键电话号码,哪个是报警的?记不清了,无所谓,打通就行,再让人帮她报警也成。
正慌得手忙脚乱,忽然,一道平静的声音从外传来:“还没到,只是个中途服务站。”
时辰吓了一跳,急转头去看。
那个人从车尾走来,不紧不慢地停在车窗前,微微低头对车里的时辰说:“抱歉,我一天没吃东西了,实在受不住,得去吃一口。”
“你可以附近逛逛,这里治安还可以。”
车外的人确实顶着一张能让人信服的脸,可能因为在黑暗中的缘故,虽还戴着帽子,微露出的眼眸,显得清澈透亮,润了一层光。
但是!
这不是能疏忽大意,放心托胆的理由。
小伙大概看出时辰仍旧僵硬的目光,满脸写着戒备,便补充道:“我刚看你睡着了,就没叫醒你。或者,你就在车里休息,我吃东西很快。”
小伙说完,不等时辰回答,径直走向路旁一间屋檐挂满彩色霓虹小灯泡的屋子。
屋门前坐着一个小男孩,他们应该是很熟。一见到司机小伙,男孩立即笑着蹦起来,响亮地大喊了一声,听起来像“好哥哥”?接着,小男孩便张牙舞爪地抱着小伙胳膊向他说着什么。
那位“好哥哥”摸摸小孩的头,一起进了房子。
这就……把她扔车里了?
时辰紧绷的神经刚放松下,转念便生起闷气。
好歹自己是客人啊,对客人能这样不管不顾的?这里的人服务意识怎么都这么欠缺啊?
她颇为无语地环顾一圈,小伙说这里治安还可以?
话说,坐了一天了,腰肢早就酸痛得难受。
她定了定神,拔了车钥匙,下了车。
看样子并不是什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路旁有零零星星的房舍,都像是路途提供饮食的生意人家,只是路灯弱,招牌没那么显眼。只能是做熟人生意了。
空气中有股微微的土腥夹杂着淡淡的咸,不感觉难闻,原本焦躁的闷热被它压制,反有种深置于自然的惬意和爽快。
隐隐有海浪声从郁郁的椰树林深处传来,一波一波的拍岸。
闲着也是闲着,时辰循着海声,往那片林子里探去。
暮色已沉醉在夜空,林子间幽幽暗暗,走进才发现,原来这里离海并不远。穿过狭长的林子,阔然是一带沙滩,黑暗中隐见海水一浪一浪向岸边涌来,不厌其烦。
上前几步,脚下的土路化为柔软,替换成了银白色的细沙。沙子绵软,像密密堆积的细盐。轻走几步,半只鞋子沉陷。
时辰干脆脱下脚上的羊皮小鞋,拎在手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深处走去。
每走一步,细沙都会踊跃地覆盖上脚面。暖呼呼的,残留着余温,让人想见这儿白天太阳的炙烈。
时辰卷起脚趾,探得更深。沙粒快速地滑动,快速包覆她纤细的脚,柔柔的、软软的,没有丝毫粗粝感地摩挲。
抬眼望去,海水在黑夜笼罩下肃静深沉,浓重的黑暗使天地都浸润沉寂,黑的白的,曲的直的,颠倒错乱,都能悄然无声吞入无底深壑。
时辰痴痴的凝望着眼前这片绵延无尽的黑,祈祷着这片深渊是不是也能将她经历的那些谩骂、指责、无中生有、断章取义、夸大其词、莫须诽谤都通通吞噬干净?
奥修说,光明总是有限的,黑暗却是无限的,它毫无刺激可言,却冰冷得神秘。
对她这样被‘撕扯’过的人来说,大概只有黑暗与沉寂才是归宿吧。
海浪依旧孜孜不倦地拍打沙滩,时辰想,它会不会有觉得厌烦寥寂的时候?
时辰着迷地往黑暗里走去,脚趾触碰到海水,意外并没有那么冰冷。正想要探得更深,忽然,身后有个声音喊住了她:
“嘿。”
时辰回头,远处灯火迷蒙,晕黄的灯影映出那人的轮廓,然后是明晰的整个人。
他身量高,安静地站在林边,那双透亮的眸光落在她身上。背后是房子透出的点点星火,将这里勾勒出了些许烟火人间。
“别再过去了。”
他说。
脚底有一丝暖意传送而来,迅速蔓延上时辰的指尖。
一整日旅途周章,飞机上没什么可口的食物。
时辰觉得,自己饿了。
跟着他重新回到那家餐厅。
进门才发觉这家小餐厅的特别。四面都是以椰树皮为墙身,几根天然椰树柱子支撑着屋顶,带几分小野趣。挂满屋檐的彩色霓虹小灯泡,细看的话,会发现灯上蒙了一层细沙的灰尘,大约是店主平日里忙碌,没闲暇去照顾这些小灯泡。
帮着招待客人的小男孩看上去约莫才十岁的样子,拥有海岛人特有的深棕肤色,四肢纤细精瘦,却顶着圆滚滚的光脑袋。小男孩看见他回来,又叽里呱啦地拉着他说着什么,地方话,口音重,时辰不是全都听得懂。
他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让男孩去拿菜单来。
小男孩转身去拿菜单,时辰才发现他并不是光头。圆滚滚的脑袋后,留有一条细细的麻花辫子,不知是不是孩子妈妈每天给编的。
他领着时辰到一张四人餐桌,像没有看见时辰刚才的异常,神色自若坐下,说:“我刚忘了问你吃没吃,再去车里找你时,你已经不在车上。”
这算是解释他刚去海边找她的原因。
小男孩送来一张四角都卷起了塑料边的菜单,小伙向时辰方向推了推:“你随便点,我请,当作我车程耽误的补偿。”
时辰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自问是不是表现得太尖苛。
菜单虽制作得粗糙,上面陈列的菜品倒是不少,时辰拿过细看:炸鸡、烤肉、炒菜、海鲜、炖汤……饮品区标有伏特加、龙舌兰等特调鸡尾酒……
嚯,真是家志气不小的餐厅,简直海纳百川,样样精通……
时辰思量片刻,还是谨慎地要了份当地海鲜炒粉,她不想第一天就对里亚的饮食产生黑暗料理的印象。
小伙加了份炒饭,拼盘小吃,冰镇柠檬水,又给她点了一个椰青。
小男孩进屋去和厨房交代了需要的餐食,很快又回到外面来,动作利索地在窗下的大篮筐里翻选,捧出个品相姣好的大青椰,转身拿起置放在木屋脚下,看似已身经百战,沾满锈气的镰刀。
左手固定握稳青椰,右手刀法娴熟地一个起落劈下,又快速横刀一撬,椰子头爽脆地被小男孩破开。找根吸管插上,单手捧过来递给时辰,姿势利落极了。
时辰接过青椰,一阵清香扑鼻。
送完餐,小男孩仍徘徊在桌旁没走,脸上始终带着欢喜看着他的“好哥”,像还有许多话想与他说,但时辰在旁,犹豫能不能上前打扰。
“好哥”干脆伸手指了指靠外椅子上搁着的一把吉他,指使他去弹。小男孩欢快地应了,快速地跑去拿起吉他,像好学生要在老师面前表现一样,摆出一副老成腔调,信手送弦。
海风将吉他旋律徐徐送来,居然还是《Sailing》。小男孩稚嫩的模样和曲中的沧桑感很是冲突,他这样小,正是笑闹的年级,有什么需要消解的呢。
“这种椰青是里亚的特产,还不错。”见时辰捧着椰子一直没喝,小伙向她解释道。
时辰回过神:“我只是在听他弹琴。”
椰汁水很清透,时辰就着吸管吸吮了一大口,果然沁凉清香。从下飞机以来的燥热,连同刚才心底的一点阴霾,在这瞬间都被一并驱散。
旋律萦绕耳边,身体舒服了,兴致高了些,时辰主动提起话题:“你和这里人都很熟?”
“偶尔会过来吃个饭。”
“这家餐厅味道很好?”
他想了想:“只要是简单的菜式,都还可以。”
时辰庆幸自己点的炒粉,肯定够简单。
“那个小男孩叫你‘好哥’?”
“淏,杨淏。”他说。用手指沾了点柠檬水杯外壁的水雾,在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指甲被修剪得整齐,手指修长,指节清晰,有力量的意味,又不是以力气活为生的样子。
下笔、转折、收笔,‘杨淏’两个字,有种随意的洒脱,不拘绳墨,是练过字的人,而且不是一朝一夕。
时辰有些意外。
出于礼貌,时辰也手指沾水,在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我叫时辰。”
“嗯,我知道你。”
杨淏看着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