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一片珊瑚海》绛狐

28、第 28 章

　　折腾近两个小时，船终于到岸。

　　齐烨脚步有些虚浮，第一下没站起来。时辰及时扶了一把。

　　顺着人流沿着通道出来码头，抬头便看到杨淏醒目地站在值班室前，抄着手侧身正和门卫员闲聊，脚边倚靠在旁的那把大黑伞下，汇了一湾水。

　　他今天看着比平常更讲究一些，梳起头发亮出额头，显得精神，浅色休闲衬衫，棕色长裤，不过分正式，也不显得怠慢，有几分意气风发，几分志在必得。

　　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又转头向码头出口处看。

　　正巧看见时辰扶着齐烨的胳膊肘走出来。

　　时辰头发蓬松松的披在肩上，打着卷，轻快、浪漫。

　　和他视线对上时，眼眸里晃过一晔清亮的光，透出柔美的暖意，随即唇角弯起，整个人因此明亮光彩起来，霎是明媚动人。

　　杨淏甚至觉得，网络上那些形容她如何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如何冷清高傲等等都不够贴切，她明明还有这么生动耀眼的一面，让人喜欢得没边。

　　杨淏定住欣赏了好一会儿，才站直，决定原谅今天之前所有的不快。

　　待时辰亭亭走到杨淏身前，也没有闻到客船特有的咸腥味，反而带来一股清香，随着海风送至的鼻端，柔柔地勾过他。

　　齐烨看似迟钝地看清眼前人，迅速勉力恢复体面，缓了劲，友好地向杨淏伸手过来。

　　杨淏将视线从时辰身上转移开，礼貌地握上去。

　　对方的手冰凉潮湿。

　　杨淏这才注意到齐烨脸色不太好，猜可能是晕船。

　　“要不要先休息下？”杨淏善解人意问。

　　齐烨料想自己不佳的状态被人看在眼里。

　　第一面给人印象羸弱是商场忌讳，但暂时只能这样，也不强撑，说了句抱歉，先去一旁抽根烟来。

　　时辰对杨淏怂怂肩，看了眼走远避风打火的齐烨，解释道：“他晕船得厉害。”

　　杨淏伸出手虚虚地握住时辰的手肘，轻轻将她让到路里边，免得来玩的行人蹭到。

　　“你手这么冷，你有没有不舒服？”

　　“我还好。”时辰揉了揉被握过的手臂，感觉刚才这儿灵敏地集中了身体所有的触觉，“不过确实有些低估了下雨时海上的风浪。”

　　“车上给你准备了柑橘热茶，要不要现在喝？胃会好受点。”

　　时辰点头。

　　她轻易不辜负别人表达的好意，对杨淏的善意照顾，她竟有种心安理得的坦然。

　　杨淏带路，两人到车上。

　　不是上次的那辆半旧的SUV，换了量商务型，更蹭亮，展露架势。

　　杨淏从中央扶手处拿来保温壶，旋开壶盖，倒了一杯给副驾驶上的时辰。

　　柑橘的香从杯中弥漫开去，渐渐回旋环绕整个车厢，和今天的他很相配，清新，淡雅，冷静厚实的后劲。

　　时辰接过喝了一口，暖流渗透到手指尖。

　　她想起夜潜那天，杨淏也给过她姜茶。在这块上，杨淏相当心细。

　　“还以为你要生我的气。”杨淏靠在座椅背，侧头看她。

　　“为什么？”

　　时辰从杯子里抬眼，盈盈地水光望向杨淏。

　　“担心那晚把话说重了。”

　　“嗯。”时辰佯装点头，“你没发现，我出来见你都没敢戴墨镜了吗。”

　　“那我向你道歉。”杨淏很认真。

　　时辰笑着摇摇头：“总是应该面对的，有个合适的时机和地方开始适应，挺好。但——”

　　时辰也侧过身和杨淏面对面：“我不是说了会给你信息，你还担心什么？”

　　“可你一直没发。”

　　“这才两天。”

　　杨淏叹了口气，郁郁地说：“不好过。”

　　时辰差点喷笑出来，抬眼，正巧扫到外面抽烟的齐烨。

　　“没有杯子了。”

　　杨淏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

　　时辰禁不住揶揄：“这么小气？”

　　“哼。”

　　“今天你挺帅的。之前没见过你这么穿，挺有样儿。”

　　“好吧，后座好像有一次性纸杯子。”

　　时辰瞪了杨淏一眼，转身去取。

　　时辰边倒茶，边对杨淏说：“等会如果你们谈生意，千万不用看我的面子，这是你们两之间的事，我只是介绍你们认识。其余的，你自己衡量好利弊啊。”

　　“知道，尽量不色令智昏。”

　　时辰啧了一声：“你现在说话，怎么这样了呢，小老板。”

　　“你能这样说，就是向着我了。我明白。”

　　时辰脸骤然发热起来，一种被戳破地羞涩，正不知说什么，杨淏适可而止，知趣从善。

　　“放心吧，我知道。”

　　杨淏不逗她了：“多个渠道多个销路，不是坏事。只要他的公司诚信、靠得住。”

　　公司不知道，但齐烨这人，以时辰当年在校相处的眼光来说，还是比较上进积极，敬职敬责的。

　　除了比较重利外，也没啥其他毛病，算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再说，现今社会，谁敢说自己无私，不重利呢，这也许算不得什么重大缺点。

　　虽有自己个人主观的衡量判断，但时辰还是什么都没对杨淏说。

　　她不想有半分会影响杨淏选择的话，让杨淏公司的人亲自去调研查证比较适宜。

　　下车将茶递过去给齐烨，让他抽完就上车休息。

　　齐烨丢了烟头，上得车来，扯出笑对杨淏道声抱歉：“让您见笑了。”

　　“不会，”杨淏笑着启动了车，“不经常过海，不适应很正常。”

　　问齐烨具体订了哪家饭店时，齐烨说，是一家中式饭店。

　　“时辰来这里一段时间了，应该很想念熟悉的味道。”

　　杨淏侧头看了一眼时辰，没多说什么。

　　原本预备详聊的晚餐，因为齐烨不舒服，没有聊得深入细节，只是大致向杨淏介绍公司规模，描述合作方式，未来愿景，表达出诚挚的邀请意向。

　　一顿饭结束，杨淏没有明确表明对齐烨公司业务了解的兴趣，也没有要请他到基地或者品牌门店参观的意思。

　　整个饭局，杨淏都很认真倾听，也会发问。看似有来有往，但自始至终，眼里都没有露出什么惊喜的神采。

　　时辰看得出来。

　　第一次顿饭的会面，互相留下个什么印象，其实就大致可预判将来的合作几率。

　　饭后，雨已有减弱的迹象，但风依旧不小。

　　杨淏提议今晚到基地给他们安排住宿，免得又得坐船回去，再一次遭罪。

　　齐烨却婉拒。

　　“我明天早上回去的航班，今晚得回去收拾行李。”

　　话毕，齐烨即转头问时辰：“小时，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这话来得突然。

　　怎么忽然就要她也一起走了？事前完全没提过啊。

　　时辰未及消化，气氛在这刻出现突如其来的短暂凝滞，一时静极。

　　半晌，时辰才低声说：“这么快回？”

　　齐烨仿佛没察觉到冷场的尴尬，说：“你这趟玩得够久了。”

　　语气带着种时辰不确定的亲近感。

　　时辰目光向外游走，迟疑道：“我还有些事……”

　　齐烨温和地笑着对她说：“还有什么事？你来玩了这么多天，也该回去了。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准备，团队人选，定位……都要早决定的。”

　　“我还没答应……”

　　齐烨：“可你一个人在这，总是不安全的。”

　　这话的指向性极强，杨淏双手抱臂，靠向椅背，一副接受挑衅的姿态。

　　时辰脸上泛起一阵青：“这是我的事，和你不相关。”

　　之后，直到坐上回程的客船，时辰对齐烨几近一言不发。

　　齐烨坐在时辰旁边，哼笑道：“让你和我一起回，你为什么不高兴？”

　　“之前你怎么没提过，忽然就叫我一起回了，这做作给谁看。”

　　“你觉得我故意做给杨先生看？”齐烨笑了下，“你很在意他？”

　　时辰看着缥缈沉浮海平面，平静地说：“这也很不和你相干吧。”

　　齐烨换了个态度，语重心长地劝：“我们合作的事，你还可以再想一想，不用一时生气上头。

　　“我劝你回，只是因为现今网络瞬息万变，你离开的久了，流量也就没了，流量没了，就不是这个价了。

　　“无论怎么样，我等你的消息，别让我失望，小时。”

　　*
　　虽然郁闷得够呛，但回到房间躺床上冷静下来后，她也没法完全否认齐烨的话，她甚至也开始自我怀疑，把精力和时间放在仍然虚无缥缈的地方，是浪费吗？

　　可能美好的环境下，容易催生出对人美好的想象，人的心会格外易受感染和感动。

　　算算，她和杨淏确实只是在这一次旅程里认识了而已。

　　杨淏只是当了她三四天潜水教练，就此产生感情是不是也太迅猛和鲁莽了？

　　那晚如果不是齐烨的突然出现，她会不会鬼使神差就答应了他？

　　每每想到这，时辰总摇头感叹自己容易被蛊惑，平常厚重的自我保护盔甲在这人面前丝毫没有防护作用。

　　其实对杨淏的了解甚少。只知道他是这里基地的小老板，去过很多地方潜水，热爱海洋，投身环保，能闭气潜水许久，许多志愿者追随，时而严格时而温和，很正义，待人细心，手掌时常干燥温暖，身上有阳光的味道，烤的虾不好吃……

　　也就，

　　仅此，

　　而已。

　　最关键的是，

　　她只是来里亚度假的，她始终要回到她熟悉的地方工作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