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一片珊瑚海》绛狐

39、第 39 章

　　春节的热闹眨眼功夫就过去。正月十五时辰在家吃了汤圆，就回身到房间整理预备回Z市的行李。

　　时妈妈惆怅地跟在后面，埋怨时辰心太着急：“你现在又不用上班到岗，在家多玩会儿不好？”

　　时辰将行李箱从柜子里提溜出来翻开，从衣柜里挑拣衣服：“玩了挺久，闲着没事成天晃荡的，心里发慌。”

　　何况她还背着债呢，法务那边也要跟进，但这些不好对父母说，怕他们担心。

　　“这是什么怪毛病。”妈妈一边吐槽年轻人困不住，要飞高飞远，一边又忍不住多嘱咐三餐定时，注意营养，之后便也就由得她了。

　　时辰得闲联系过谢菁菁，问她什么时候回Z市。

　　谢菁菁倒是很潇洒，只说没这么快，还得等几天，开学前准回。

　　时辰诧异，说你这玩得太流连忘返了。

　　菁菁嘻嘻一笑，转话题说她已经向学校申请了宿舍。新学期学校可以给她这位单身老师分配到一间。只是有不少个人物品还在旧房那边，需要抽空去搬，有些麻烦。

　　时辰说：“到时候我陪你过去收拾吧，正好我妈让我给你带了些特产。”

　　“阿姨可真是好人呐！”谢菁菁感叹，想了想，说，“特产我自己去你家拿吧，搬家就不用了，有几个以前的学生来帮忙，个个年轻力壮的。”

　　“以前的学生？谁毕业了还要受你奴役啊？”

　　谢菁菁直嚷嚷无辜：“他们可都是自愿的啊。”

　　时辰笑着摇摇头，菁菁身边总是能热热闹闹的，挺好。

　　时辰回到Z城后，杨淏也说自己已经回里亚。只是他父母还待在老家，和乡亲叙旧，舍不得这么快走，估计还会待一阵子。

　　时辰边收拾整理屋子，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又说到自己这几天为考虑以后的事，睡不好觉。

　　杨淏建议她听点白噪音或催眠音频。

　　时辰将洗好的窗帘从洗衣机里拽出来：“今晚试一试。”

　　“要不晚上，我去海边，给你录一段吧。”

　　“海浪声？”

　　“私人定制海浪音频，杨淏出品，怎么样？”

　　“会很麻烦吧？”

　　“怎么会，出门就是海。坐在沙滩椅上，喝椰子水，吹海风，顺便帮你录一段。”

　　是啊，时辰都忘了，在那儿，处处都能感受到海的样子。那里的海风，细沙，椰，椰子水，甚至灼热的阳光，无一不让人想念。

　　“好吧，今晚，我等你送海浪来。”

　　夜晚，杨淏的录音如约送达到时辰的手机里。

　　时辰躺床上，点开循环模式，那绵绵不绝的海浪声通过电磁波到达她的房间，浸润到每个角落……

　　轻涌的波涛滑过耳际，展眼骤然是那片茫茫浪花，一轮轮海浪覆上浅滩，拍响海岸，间或汹涌，间或舒缓。里亚的海给予她温柔深沉的安抚，指引她渡向那方……

　　她内心确定，喜欢这无边的壮阔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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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菁菁回来Z城那天，第一时间就要被时辰抓来审问。

　　这么长时间没有主动给消息，电话里还一改年前意志消沉状态，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莫不真是天赋异禀的乐天派？

　　谢菁菁很老实，没打算对时辰藏着掖着，坦诚确实有八卦在身。

　　时辰迫不及待要约见面。

　　等谢菁菁按时到达餐厅时，看到时辰已经点好了小吃饮品，好整以暇待。

　　谢菁菁瞪大眼：“这么早到？”

　　“嗐，你这八卦多重要。”时辰气定神闲。

　　谢菁菁无语地看了时辰一会，无可奈何坐下，选择直奔主题。

　　“事情很简单，那天，回房子收拾东西搬家，事实上，并没有那么顺利。”

　　“我回到那儿，魏亮居然还赖在房子里不肯走。真真是分开了才见人品，他竟是这种无赖。一开始他还想挽回，说完全是同事引诱他，他什么都没想，是无辜的，和同事什么都没做。”

　　“我说，是什么都没做，还是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何况，总不会是他同事将他手提起来甩到我脸上的吧？他看我态度坚决，又说离婚字还没签，房子自然还是他的。他还没考虑好要不要这么身无分文的走人。真把我给气坏了。”

　　“后来，看我带着几个学生上门，更是叫嚣得厉害。几个学生血气方刚，当场就要和他干起来。还好被阿屹劝住了。”

　　时辰迅速捕捉：“阿屹？”

　　“哦，他叫孟屹。”菁菁喝了口水，定了定神，憋不住笑说，“他居然会跟魏亮谈判。”

　　“孟屹对魏亮说，很清楚我家的事，知道魏亮接的工程项目多是我爸给的。他把人闺女打了，还一直帮忙瞒着父母，没有找他追究就是念在旧日情份。要是大家能好聚好散，以后还能在商言商，若是要搞事，以后我家的项目，他碰都别想碰。”

　　“魏亮大概被唬住，妥协着就搬了。第二天乖乖去民政局签字，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我居然错过了这么精彩一场戏。”时辰感叹。

　　“嗯。还好有阿屹在。”

　　时辰狐疑地盯着谢菁菁看了良久，问：“你这陶醉的神情是怎么一回事？”

　　“哪里有？”

　　“话说，你那个学生阿屹……他怎么会那么清楚你家的事啊？”

　　“我…不小心…说的呗。”菁菁低头，抠起新做的裸色指甲。

　　“怎么个不小心。”时辰不打算放过，刨根问底。

　　“唉，那些天不是郁闷嘛，你自己的事已经够烦的，不好找你呀。我自己得想办法纾解压力呀……”

　　“去酒吧酗酒了？”

　　“哪呀，我可是人民教师，积极向上。”

　　“去图书馆看书了？”

　　“那倒也不是。”谢菁菁放过自己的指甲，直面时辰的审视。

　　“我那天不是说咱们运气都不太好，找个庙拜拜么。诶诶，别这表情嘛，不是重点。后来我发现那些传说灵气的庙都在山里，我想着，干脆算锻炼嘛，去爬山吧。怎么样，很积极向上，拥抱正能量吧。”

　　“和告诉你学生家事的联系在哪里？”

　　“就巧了嘛，他家就住山上。”

　　“什么人住山上？”

　　“其实是他家在山上开了间民宿，为方便经营所以全家干脆都住那了。诶，你不知道，山里空气好得哟，早晨的鸟叫虫鸣，中午的炊烟袅袅，傍晚的夕阳红日，夜晚的星空璀璨，简直世外仙境。让人一下就忘记了凡俗的烦恼，繁杂的人际……”

　　“大冬天的听见鸟叫和虫鸣……”时辰半眯着眼。

　　“请不要拘泥于这些细枝末节，就真的是很美，下次带你去玩。”谢菁菁搅着杯子里的牛奶。

　　扯远了，时辰及时拉回正题：“你先别陶醉，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决定，过年就待那了。”

　　“……”

　　“是不是很明智又浪漫的选择。”

　　“这项我还不太关心，你似乎还一直没说到重点。”

　　“重点很快来啦。阿屹的家人看我一个人过年孤苦可怜，就邀请我一起。那真是热情的一家人。”

　　时辰伸出右手，摆出算命先生掐指的手势：“然后，过完年，山中寂寥，长夜漫漫，你就对他说起了心事？”

　　谢菁菁默认。

　　回想起山中的时日那真是个惬意。

　　开门青山，抬头见绿，走哪都是一片清新舒爽的空气。而山中相对闭塞，与世短暂的隔断，居然成为了菁菁最喜欢这个地方的原因之一。

　　除开春节假期时期游客较多出现过繁忙，之后的日子都是闲适的、舒服的、惬意的。

　　每天驻足眺望，触目皆是起伏的山峰和披挂满绿的椰树木，欣赏薄薄的霏霏云雾。切身感受神仙寻隐僻洞府清修的好处。

　　后来有一天，孟屹对她说，最近天气不错，问想不想去看日出？不过山顶气温会比较冷，不确保百分百能看清。

　　谢菁菁二话没说就答应要去。

　　孟屹很高兴建议：“要不直接上去露营吧，晚上摸黑爬山太危险了。我们可以下午上山，露营一晚，早上正好看日出。”

　　谢菁菁有点忐忑：“会不会有危险?”

　　“那是景区专门开发看日出的露营点，很安全。”

　　谢菁菁想想，眉开眼笑地答应。

　　去看日出的山顶露营点还有一大段山路要走。还未出发就遇到难题，露营要帐篷。山顶没有提供，需要游客自己背上去。帐篷倒是有，孟屹之前和几个要好同学都去露过营。

　　只是当孟屹给两人将登山包都塞满，分别卷好两人的帐篷后，谢菁菁不干了。她个子瘦小，背起硕大的包直喊重，死活不愿再背，还振振有词爬山要轻装上阵，不能过度负担，准备点必需品就好了。

　　孟屹有些为难，谢菁菁的背包装下了速干保暖衣裤、薄羽绒服、纸巾、食物、医用备用品等，他的背包塞满一些登山会用到的装备、户外强力手电筒、一把瑞士军刀、水、充气垫和两厚睡袋，都是不能减少的必需品。自己还有个帐篷要背，如果再加上谢菁菁的，恐怕难免有些负担。

　　登山保持体力确实很要紧。谢菁菁累了他可以撑着她走，他要没气力了谢菁菁可推不动他。

　　谢菁菁豪迈地将手一挥，不用，帐篷一个就可以。一晚而已，凑合凑合就行。

　　孟屹微微低头，没有表示不好，默默换了个双人的。

　　冲锋衣一披、登山鞋一蹬，登山包往后一背，两人就出发了。

　　孟屹家人对他们的露营计划没有表露出丝毫担心，看来这是孟屹经常性的操作，谢菁菁对山里的安全性更放心了些。

　　她从没真正到野外露营的经验，更别说还要翻山式的。

　　和魏亮刚结婚那阵，她会在偶尔的一个周末或小长假，穿一套美美的连衣裙，踩着高跟鞋，再抿个红唇，和魏亮开车去附近公园草坪或郊区江边，往空地铺一张碎花地毯，再放上外卖送来的炸鸡、烤串、水果，重点要自拍，给自己织造一幅小资又精致的幻象，就算露营了。

　　其实，充其量只能算野餐罢，就连这，她都时常怀疑，这样做是为自己，还是为了他人艳羡眼光。

　　贴近自然的露营是什么样子，她当时不知道。她在课堂上，教过许多学生这样那样关于自然，关于美，关于山水田林的优美诗词，但她其实并不能完全体悟，更多的只是从想象中获取。但肯定，不会是自拍的那个样子。

　　但现在，至少她在靠近，在向对的方向行走了。

　　真实地背负重量，脚踏实地踏足山林，没有美妆靓衣，专注在眼前，专注在脚下。

　　真的……很美……且……很累……

　　山道崎岖，他们沿着蜿蜒的粗石梯，缓步向上，渐行渐高。

　　半小时后，谢菁菁就喘上了粗气。孟屹解下一根登山杖给她，自己在前领路。

　　曲折的山路，潺潺溪流在其间若隐若现地伴随，郁郁的林木遮蔽住天日，像是怎么走也到不了头。

　　谢菁菁体力快速消耗，孟屹让她分散注意力，别总念着什么时候爬到头。

　　她脑袋一歪，毛病又犯了，边喘边向孟屹咨询：“那我们上去后，除了看日出，还有什么好玩的吗？”

　　“露营啊。”

　　“我知道是露营，有什么好玩的吗？”

　　“你想玩什么？”

　　“是不是可以篝火？或者像江湖侠士一样打猎，烤肉？”

　　“打猎？”孟屹回头看她，眼神有种看奇葩的古怪，好笑地说：“想什么呢，野生动物不打你的主意就算好了，还烤肉。”

　　她当然知道哇，随便聊聊嘛：“那篝火总可以有吧。露营不点篝火算什么露营。”

　　“你愿意去捡柴？”

　　“还要自己去捡柴？景区没有提供的么？”

　　“那里现在纯粹只是片空地，没有人给你提供任何服务。再说，你想篝火我们家就有啊，你在门前随便怎么篝怎么火都行。”

　　谢菁菁自言自语：“看电视剧里，那些在露宿野外的人都是要点一堆火吓退狼群什么的。”

　　孟屹忽然扬手向前一指，让菁菁看：“那儿，快看。”

　　谢菁菁吓了一跳，以为无意间真被说中，山中真有狼出没，吓得猛然一缩在孟屹身后，扯着他衣角紧张地问：“什么东西啊？”

　　“就那儿，看不清楚？”

　　谢菁菁声音都发抖了：“是狼吗？快跑吧我们。”

　　孟屹回头看她，禁不住笑出了声：“哪来的狼啊，让你看那块标牌。”

　　哦，原来是标牌，搞得这么一惊一乍的。

　　谢菁菁悻悻地丢开他的衣角，嫌他讨厌。

　　顺着方向定睛一瞧，一块长方形的蓝色铁皮标牌钉在椰树上，蓝底白色字，醒目地写着“禁止烟火”四个大字。

　　就是这么现成地教育了她。

　　孟屹笑说：“森林防火，人人有责。”

　　谢菁菁瞪着他，扯着嗓子：“知道啦。”

　　孟屹接着向前继续走着，简单地给谢菁菁普及起知识：“这里是景区范围，没有狼。野生动物都跑到人迹稀 少的地方，轻易找不着。”走了两步，回头“来，伸手。”

　　“干嘛？”

　　“前面陡。”

　　“啊？哦哦……”谢菁菁将手给了孟屹。

　　等两人到达山顶，用了足足两个小时。

　　平时不锻炼的菁菁累得瘫坐在石头上，浑身酸软不想挪动。

　　山是好山，行走的团云、缭绕的雾，笼在身侧。青山隐隐，高峰如笔耸立，如画般的样子呈现在眼前。自然的美除了那些款款诗词，让人无法更贴切地描述形容。

　　孟屹朝谢菁菁笑笑，喝了口水，便埋头搭起了帐篷。手法很娴熟，如何接驳，选点稳固，怎么支起，他行云流水，井井有条，更没让菁菁帮忙。

　　认真低头干活的男人可真帅啊！看着清瘦，怎么会这么有力量呢，心还细，手也巧……

　　美景、美人，谢菁菁手肘撑着石头支着脑袋，就这么看了一个小时。

　　等察觉自己在干什么时，心下一惊，这是怎么的就被蛊惑了？

　　甩甩脑袋，暗暗嗤笑自己想太多，这不就一小屁孩么，失心疯呢这是。

　　淡紫的晚霞不吝浪漫地在远山妆点幻色，近处的人是以更沉静柔软。

　　谢菁菁打开背包，取出一袋面包，递过去：“忙很久了，先吃点东西吧。”

　　“你先吃吧。”孟屹没有回头，抬手延伸展开帐顶，“趁着太阳还没完全下山，我得把帐篷支好，不然等会黑灯瞎火，不好搭。”

　　谢菁菁拆开包装，掰开一片面包，往孟屹唇边送去。

　　孟屹愣了片刻，侧头看了谢菁菁一眼，张嘴咬住。

　　咽下一片，又一片送到嘴边，他不客气地又吃了一片……

　　两人就这样默契地，将晚饭解决了。

　　夜晚的山真黑啊，而也正因如此，头顶星空格外璀璨，星光密密地铺满整个天幕。

　　谢菁菁恍然，以前长辈们说的数星星的桥段，在现实中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太多了，根本数不清楚。

　　但是，也太冷了。

　　山顶冷峭的寒风比想象中更要凛凛厉害，只露天看了会儿星星，脸和手指僵住。

　　谢菁菁冷嗦嗦地将带来的衣服全部裹在身上，还是冷得发颤。

　　孟屹喊她，别在外面看星星了，到帐篷里来，能挡些风。

　　谢菁菁转头就钻了来。孟屹将帐篷拉链拉上，留了一点缝隙通风，果然回温了不少。

　　帐篷之中，鸟鸣声少了，整个世界沉默寂静，只余两人彼此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