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间（虫族）》半条猫频道

150、尤尔·瓦伦

　　“滴答——”

　　安静的牢房内，只有水声回响，滴落在雄虫嘴角，顺着下巴滑下，这是第几滴了？

　　好饿，好热，好冷，好难受。

　　谁来救、不，谁来和他说说话，哪怕是一句也好、一句就好，别丢下他一个……

　　“尤尔，尤尔。”

　　陌生的声音在呼唤他，尤尔一动不动，已经过去五天了，他真的被遗忘了啊。

　　哥哥为什么还不来呢？

　　“尤尔……”

　　有谁来找他了吗？

　　“尤尔，睁开眼。”

　　他的身体变轻了，是幻觉吗？

　　什么都好，哪怕是幻觉——他睁开了眼，眼前是明媚的阳光，流光拂过洁白的花朵，陌生的脸庞出现在面前，惊讶看他：“你是……”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扭头高喊：“斯特！狄米！有新的虫来了！”

　　一道身影从高处跃下，几步跳到尤尔面前，漂亮的浅蓝色双眸如水彩画般，满是喜悦：“有新成员了，斯特，快过来！”

　　尤尔怔怔跟他们一起看去，洁白的花丛中站着一身黑的雄虫，他朝这边走了几步，停在不远处，狄米莱特拉着他靠近：“不要害羞啊，小虫崽，我是狄米莱特，这是斯温德勒，你叫什么？”

　　虫崽？

　　尤尔摇头：“我已经成年了。”

　　“可你看起来这么瘦弱，”狄米莱特握住他肩膀查看，“你处境不好吗？你现在在哪里？”

　　“我……不，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幻觉吗？”他视线扫过面前三虫的尾勾，确认他们是雄虫，稍微放下了心，“不过，就算是幻觉，也无所谓了。”

　　“斯特”跟着他视线，勾起自己的尾勾，似乎是以为他感兴趣，满不在乎递给他，尤尔推拒：“我不是虫崽。”

　　狄米莱特笑笑：“斯特虽然天天不理虫，但是心很软哦，这里不是幻觉，是你的精神力指引你来到这里的，我们称这里为‘庭院’。”

　　“我们有三百七十二个成员，一开始是斯特帮助我们恢复精神力，后来我们破坏了生育研究所，雄虫们正在陆续恢复精神力，你也是。”狄米莱特歪歪头，短发在肩上晃了晃。

　　斯特盯着尤尔记忆中的自己，嗤之以鼻，这家伙也太装了，还装深沉，他迈开步子，凑到“斯特”背后看，后颈处确实有黑色的纹身。

　　他目光一转，端详几虫，尤尔跟资料室的模拟人物不完全一样，看起来要更没精神一些，还有——他好久没见狄米莱特了，他的“往昔”怎么时灵时不灵的。

　　尤尔低下头，紧张掰着手指：“那、那个，我叫尤尔，既然你们认识的雄虫这么多……那，你们知道我哥哥吗？”

　　他没看到，在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时，狄米莱特脸上的笑僵住了，“斯特”越过狄米莱特走向尤尔，他吓得后退一步：“怎么了吗？”

　　“弗雷德死了，”“斯特”没给他做心理准备的时间，直截了当，“他托我们找你。”

　　尤尔的表情也僵住了，第一反应是摇头：“不、不会的……你们在骗我，不可能！他说了会回来的，”他声音突然哽咽，眼眶慢慢红了，“不可能，不可能……”

　　他似乎是支撑不住，蹲下把脸埋进膝盖，肩膀颤抖，狄米莱特也蹲下，轻轻抱住他：“对不起。”

　　“庭院”中一时只能听见雄虫的哭声，“斯特”听了会儿：“我出去了。”也不等回应，直接离开，斯特在一旁啧啧真没人情味儿，所以刚刚装什么啊，还不是原形毕露。

　　他丝毫没有骂自己的自觉，不知道为什么，他看“斯特”很不顺眼。

　　另一名雄虫不知所措：“那我去叫其他虫进来？”

　　“你去吧。”狄米莱特轻声安慰尤尔，一边不着痕迹检查他的精神力，斯特试着伸手触碰尤尔，与他接触的地方化为光点散开，被他的手吸引，没入他的皮肤，他立刻感到精神力充实了一些。

　　看来不能碰，他还想多看一会儿。

　　许久，尤尔情绪才稳定，狄米莱特先问他在哪里，但尤尔不记得了：“我是几年前被关进去的，但是我忘记了很多事，”他抓着头发，拧眉，但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不记得了，只知道在地下，啊，我……”他面露痛苦之色，狄米莱特按住他：“想不起来不要想了，我会找到你的。”

　　“蝉族对吧？你等着我，”狄米莱特承诺，“弗雷德一直都在记挂你，我会替他保护你。”

　　尤尔一愣，眼睛微亮：“好。”

　　真温暖，他想，“庭院”这么温暖，又这么明亮，而且，他在这里看得见，与那个地牢相比，他更喜欢这里。

　　他拉住狄米莱特的衣角，怯怯道：“我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吗？”

　　“当然，这里是属于我们的世界，你在这里什么都能做到，对了，你被关了那么久，没吃过好吃的吧？斯特很会做饭哦，”狄米莱特指尖一划，尤尔面前出现一个漂亮的蛋糕，“这是他教我的，虽然不能填满肚子，但能尝到味道。”

　　尤尔小心翼翼捧住蛋糕：“我、我可以吃吗？”

　　“这就是给你的啊，吃吧，尤尔。”

　　尤尔珍重地咬了一小口，眼睛立刻爆发出明亮的光芒：“好好吃！”

　　他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没忍住又咬了一口，他原本只想吃一口的，要是被赶走，他就要回到地牢了，但是太好吃了，他一边惶恐不安，一边又忍不住美味的诱惑，等回过神来，已经吃完了整个蛋糕，忙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吃这么多的。”

　　狄米莱特抬手，尤尔立刻闭上眼瑟缩，但没敢躲开，唇边一凉，狄米莱特擦去他沾到的面包屑：“没关系，那是我送给你的，我教你怎么用精神力变出美食吧。”

　　“我可以学吗？”

　　“当然，斯特可没有这么小气。”

　　精神力搭建出一座小屋，狄米莱特牵起尤尔，进入屋中，里面各式家具一应俱全，尤其是厨房：“你喜欢吃甜食吗？”

　　尤尔点点头，又忙道：“我什么都吃的。”

　　“不用这么拘谨，实在不习惯，不如你来做些食物，分给这里的大家吧？”

　　“我……我吗？”他犹豫片刻，慢慢点头，“我会努力的。”

　　“听说有新的雄虫？”外面突然传来轻佻的声音，打断狄米莱特的回答，雄虫打开半掩的门，一双金眸定在尤尔身上，然后扬起笑容，突然伸手掐住尤尔腋下，将他举了起来：“这么小吗？”他一晃，尤尔就跟个猫一样晃悠，“太瘦了吧？”

　　“欧文，不要欺负他。”一只手放在欧文肩上，不轻不重一按，欧文连忙撒手背在身后，讨好：“老师我不是要欺负他，我是掂掂他多重，你也知道只有第一次进来跟身体最接近，之后他就会掩饰自己的情况了。”

　　“斯特”推开他进门：“要学做饭？”他挽起袖子，狄米莱特退后：“你要教他啊？真稀奇。”

　　“斯特”不言，取出面，斜睨向尤尔：“过来。”

　　尤尔有些怕他，慢吞吞蹭过去，狄米莱特和欧文对视一眼，退出屋子，留下两虫和一个斯特，斯特没顾得上尤尔，看着门，心里只有惊讶：伯特伦原来这么活泼吗？！

　　那个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努力找话题的圣殿大家长是谁啊？伯特伦的语言系统重置了还是中病毒了？

　　不对，他反应过来，这可是几千年前，为什么他会这么自然觉得这个“欧文”就是伯特伦本虫？最多也就是伯特伦的“往昔”，可这股熟悉感做不了假。

　　真是奇怪。

　　在他陷入沉思时，场景再次变化，如同电影被按下快进键，一个个画面闪过，尤尔在“庭院”一个个认识雄虫，和他们交谈、玩耍，给他们打气、做饭，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那双眼睛也越来越明亮。

　　很少见到他现实的样子了。

　　斯特似有所感，死死盯着尤尔。

　　他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被围在中间，雄虫们很高兴：“我们快找到你了！”

　　“我知道，”尤尔神色不变，双手交握，“谢谢你们。”

　　“道谢就等见面了说吧。”欧文揽住他的肩膀，其他虫也附和着，狄米莱特问他：“你想吃什么吗？不是在这里，而是在现实中，想吃什么？”

　　尤尔看向“斯特”，他站在不远处，没有和其他虫一样兴奋围住尤尔，脸色阴沉。

　　尤尔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在这里已经吃到最好吃的东西了。”

　　“那就只能让你先喝营养液了，好在你那里有水，还有机会撑到我们救你。”

　　尤尔点头：“我等着你们。”

　　——狄米莱特打开门：“尤——”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斯特”将他拉出来：“我来。”

　　黑暗中，微弱的光在他们面上摇晃，狄米莱特的笑容还没扬起就落了下去，他露出一个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不敢相信：“为、为什么？”

　　“斯特”不言，转身看向牢房角落，一具尸体蜷缩在角落。

　　“滴答”，水滴落在他嘴角，却再也无法进入口中，只能染湿他的头发和衣服。

　　“为——”狄米莱特吸了口气，再也控制不住，推开“斯特”扑过去抱起尤尔：“不行，不可以……”他打开营养液往尤尔嘴里灌，但只是无用功，“不要，求求你，不要，尤尔，尤尔，你睁开眼，求求你，看看我……”

　　泪水模糊了视野，“斯特”按住他的肩膀：“他在几天前就死了。”

　　“可……”哭泣让他的字不成句，“可他还在……”

　　“斯特”叹气：“狄米莱特，他早就撑不住了，进入‘庭院’后，他没有回去过，他的身体本就虚弱，又长时间脱离灵魂，他——”

　　“闭嘴！”狄米莱特吼道，声音嘶哑：“不可以！他还在‘庭院’等我们回去！不可能！”

　　他哭到难以呼吸，每一口气都让身体痉挛：“不行，不行，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我们……不可以……”

　　狄米莱特紧紧揪住“斯特”衣角：“你救救他！斯特！你不是无所不能吗？救救他、救救他！我求求你……斯特……”他靠着斯特的腿，哭得无助又茫然。

　　“滴答”，水滴落在他的脸颊，划过后无声落地。

　　“让你看笑话了，”斯特扭头，尤尔站在他身旁，但没有看向他，而是怀念地看着狄米莱特，“我的死对他来说是很大的打击吧？毕竟那时候他们战无不胜，我也算个挫折，但是，遇到他们，是我这一生中最美好的事。”

　　他转头，现在的他不是地牢中的灰暗的尤尔，也不是“庭院”中沉溺于最后时光的尤尔，而是一片片破碎的灵魂拼凑出的“往昔”，却露出了灿烂又幸福的笑容。

　　“斯特，”他拉住斯特的手腕，“我很幸福，你不用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

　　说什么呢，“斯特”没有，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啊。

　　“谢谢你，这次还是你来送我。”尤尔的身形慢慢化为光点，主动拥抱斯特。

　　牢房中，狄米莱特的哭声压抑又痛苦，“斯特”慢慢弯下腰，抱住他：“他还有最后一段时间，回‘庭院’告别吧。”

　　“我不要——”他紧紧抓住“斯特”的衣服，“我不要，你救他，斯特！”

　　“我无能为力，”“斯特”依旧没有人情味，“现在你应该去道别，否则会更加遗憾。”

　　“我……我……”狄米莱特垂头，肩膀颤抖，“我……”

　　许久，他才咬唇：“……好。”

　　回忆沉默下去，像一出悲剧终于迎来结局，斯特没能看下去，而是迎来另一出戏剧，这次，他终于能够插手，而不是做个旁观者。

作者有话说

　　其实一开始想过尤尔是饿死的，但是我觉得这个有点太残忍了，所以让他死得毫无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