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王先生已送达》苏长岚

19、好不了的旧伤口

　　晚上下了雨，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台上，雨水像溪流一样流过街道，撑开的伞是飘在水上的各色的花。
　　你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
　　王先生刚背完大段的台词，看你望着窗外站了好一会儿也没动，问：“你喜欢看下雨？”
　　“嗯。”你走回来，“其实应该说喜欢在屋子里听雨。宋代有个叫蒋捷的人写过一首词，叫《虞美人·听雨》，其中有一句诗——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我很喜欢。”
　　“听起来有些伤感。”
　　“嗯，一生的悲欢离合，他用一首词就写出来了。你呢？”
　　“我喜欢淋雨，就雨水打在脸上，感觉很爽。”
　　你想起之前，笑：“难怪大雨天你还在滑滑板。”
　　他也笑。“那天是心血来潮。刚好就遇见你。不过在北京的时候我不喜欢下雨，这样就不能骑摩托了。”
　　你点头。
　　“说起来你还没看过我骑摩托车，下次回北京我带你去。”
　　“嗯，等你把这部戏拍完。”你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剧本，“背到哪儿了？”
　　“相柳和小夭最后一次相见。”他想了想，问：“我明天能出院吗？都住院七八天了，反正都是躺床上，躺酒店还方便一点，不用你们跑来跑去。”
　　你小时候右脚骨折过，知道后期住医院其实和住家里没多大区别，都是静养，定期换药就行。“我明天问一下医生，应该可以。”
　　“虽然我的戏份比不上男主角，但耽搁久了也不好。我想过几天就去剧组，先把文戏拍了，打斗的戏后面再拍。”
　　“明天问一下医生。”你笑，“待烦了是不是？”
　　他老老实实回答：“有一点。”
　　“那打游戏吗？”
　　“真的？”
　　“不能超过三局。”
　　“好！”
　　于是你俩各自打开手机游戏，登录，组队，开打。
　　“你往左边来点，跟上。”
　　“哪儿呢？哦看到了。”
　　“你掩护我，我去把他打下来。”
　　“OK。”
　　“好了，捡一下药包。”
　　“嗯嗯。”
　　你俩配合默契，三局连胜。
　　“Yes!”王先生放下手机，意犹未尽。
　　你也没想到自己的游戏手感越来越好了，三局连胜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岳岳进来时看你俩笑得开心，问：“干啥了这么开心？”
　　你扬了扬手机，“三局连胜！”
　　“呦吼，厉害了你。”他递给你一杯奶茶，再递给王先生一碗汤，“喝吧。”

　　雨停的时候你回到酒店，没想到会在大堂见到阿勋。
　　他等在门口，看你进门马上迎上来，说：“你总算回来了。我问前台她不肯告诉我你的房号，就只好在这儿等。”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啊，干嘛傻等？不是，你来干嘛？”
　　“我就想试试不打电话能不能等到你。还好，等了一个小时就让我等到了。”
　　你跟他边说边走回大堂沙发坐着，他递给你一个袋子。
　　“这是什么？”
　　“你当年骨折不是没愈合好，下雨天脚踝就疼吗？我就给你送药来了。是你之前用的那款。”
　　你愣了一下，“你特意跑一趟，就为了给我送药？”
　　“本来快递也可以，但我看天气预报最近都有雨，刚好我休假，就过来了。”
　　“谢谢你。”
　　“跟我客气干嘛？你是我姐，应该的。”
　　你笑了一下，“就是想表达一下感谢。以后不用这么麻烦的。”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你在这世上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你还有我这个弟，我就是你的家人。”
　　你伸手敲了一下他额头，“说什么呢？我现在有王先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他摸着被敲的地方，可怜兮兮的，“这么较真干嘛呀？没听过夸张手法吗？”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药也拿了，趁早回去吧。”
　　“哦。”他站起来。“药记得擦。”
　　“知道啦!”

　　第二天，征得医生同意之后，你们给王先生办了出院手续，把他带回酒店静养。
　　这天阴雨连绵，你也不爱出门，王先生回来以后你们就一直待在房间没动。
　　你原先每天换着花样煲汤，后来看王先生好像喝腻了，今天就没煲。
　　岳岳把王先生扶进去洗澡的时候，你也回自己房间洗了澡，出来时顺手拿了阿勋特意送来的药膏。
　　岳岳回自己房间了，王先生坐在床上，你坐在沙发上抹药膏。
　　“脚怎么了？”
　　“小时候摔的，那时候没养好，落了点病根，下雨天会有点疼。抹点药就好一些，没事。”
　　“在医院拿的药吗？”
　　“不是，阿勋昨晚给我送的，这个药我用好几年了，管用。”
　　“阿勋？昨晚？”
　　“嗯，他刚好休假，就给我送药过来了。”你抹完药盖上盖子，抬头看向王先生，他脸色不太好看，“你怎么了？”
　　“昨天你没跟我说。你说你喜欢看下雨。”
　　“就是偶尔隐隐约约的不舒服，我自己能处理，就没跟你说。”
　　“阿勋昨晚来过，你也没说。”他的语气越来越沉。
　　“他给我送完药就走了。这件事跟你没什么关系，也不重要，没必要特意说。”你说完感觉他脸色更沉了，问：“你不会还吃他醋吧？我说过他只是弟弟。”
　　他摇摇头，问你：“你觉得你跟我有关系吗？”
　　“当然。”
　　“你不舒服，有人给你送药，刚好也是你需要的，但你觉得没必要跟我说，因为不重要，跟我没关系？我是你男朋友，难道这些事你不应该第一时间跟我说吗？”
　　“……跟你的伤比起来，我这个确实不重要。我也不想让你担心。”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那你觉得我现在就不担心吗？”
　　“……”
　　“你是不是觉得，你是我的助理，只能你照顾我，你担心我，而我什么都不用管，享受就好？”
　　“……”
　　“你是不是觉得，你不介意我的前女友不打一声招呼就自己找过来，我就不应该介意你前男友的弟弟三番两次跑来给我女朋友献殷勤？”
　　“……”
　　“那你觉得，我这个男朋友当得称职吗？”
　　你哑口无言。
　　真正生起气来的王先生很吓人，板着脸不说，还一字一句逻辑清晰地给你讲道理，让人无从辩驳。
　　你不想跟一个身上有伤的人吵架，脑壳疼，脚也疼，只想逃离现场。“你先冷静一下，我回去了。”
　　王先生的脸彻底黑下来。
　　你慢慢走到门边，手已经放到门把上了，再走一步，你就可以逃离尴尬现场。可是，你回头看了一眼，王先生低头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此刻的他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刚刚明明还很生气。你默默叹了口气，手放下来，调转方向走回床边。
　　你坐在床边看着他，他不理你，依旧低着头。你只好拉过他的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掰开。好家伙，掌心都掐红了。你把自己的手指插进去和他十指相扣，低声哄他：“我错了，我以后什么都跟你说好不好？”
　　他不动。
　　你晃了晃你俩十指相扣的手，“好不好？”
　　他终于回头看你，“真知道错了？”
　　“嗯嗯！”你连连点头，“是我没考虑到你的想法，是我不该自以为是。我保证没有下次了。你要是不开心，我以后不让阿勋来找我了。”
　　“不准提他。”他伸手在你头上胡乱揉了一把。
　　“但是你也有错。”
　　“嗯？”
　　“你吼我。你还记仇。”
　　他抿了抿嘴，说：“是我不对。”
　　“我原谅你了。”你得寸进尺，松开手，踢掉拖鞋，爬上床去，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但是你以后不可以说自己不称职。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男朋友，没有之一。”
　　他终于不板着脸了，伸手揽住你的腰，“真假？”
　　“真的！”
　　于是王先生就被你哄好了。你发现王先生真的就是嘴硬心软，生气就是一时的，只要你不跟他硬碰硬，给个台阶他就下了。
　　抱了一会儿，他松开你，让你坐好，问：“脚怎么伤的？”
　　“十几岁的时候跟别人吵架，从楼上摔下来，骨头碎了一根裂了一根，但那时候要上学，卧床一个月就拄着拐杖下地了，骨头没养好，但我不知道。过了几年复发了，去医院看了才知道没好全，但也没有好的方法让它愈合，就这样落下病根了，下雨天会疼。”
　　“他带你去看的？”
　　“啊？哦，是，一开始摔伤被他撞见了，就是他送我去的医院，后来，就慢慢熟了。”
　　原本你和阿勋的哥哥不会有任何交集，因为你们完全不是同一阶层的人，有着云泥之别。但偏偏那么刚好，他转学来的第一天就撞见你被反手推下楼，他把你送进医院，给你付了医药费，还时不时来医院看你。阿勋那时还黏着哥哥，跟他来过医院几次，后来就改成黏你了。
　　“你那些年……是不是很辛苦？”
　　“认识他以后就好多了，起码在学校没人敢再欺负我。”你打了个呵欠，说：“都过去了，不提了。我好困，想睡觉了。”
　　他把被子掀开，拍了拍他身侧的枕头，“陪我。”
　　你眨了眨眼，说：“我睡相不好，怕踢到你。”
　　“没关系。”他眼神清澈，要多无辜有多无辜，“我今天生了好大的起气，晚上肯定做噩梦，你得陪我。”
　　“岳岳等下就过来陪你了。”
　　说曹操曹操到，门铃响了。
　　王先生眼疾手快，掏出手机拨通岳岳电话，“今晚阿狸陪我，你可以回去了。”
　　王先生动作之流畅，语气之自然，令你目瞪口呆。
　　“陪我。”
　　“怕了你了。”你一骨碌钻进被窝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王先生轻笑一声，伸手过来，关了灯。
　　一室静谧。
　　王先生也躺了下来，因为脚伤，他只能仰卧，右小腿下边垫了个枕头把脚抬高。
　　你悄悄睁开眼睛，发现只有卫生间的灯还亮着，大概是方便半夜上厕所。你转头问：“不开电视了？”你记得他怕黑，一个人睡要开着电视。
　　“你陪着我，不用。”
　　“哦。”
　　“睡吧，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