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归处》柒逸安

31、第31章

　　时屿的脑袋里乱成一团，却怎么都理不出头绪，车里的空气明明是流动的，他却觉得四周都透着一丝说不清的燥热和暧昧。

　　他想问，却又觉得喉咙发紧。心里头的那根针在来回搅动，一会儿戳着戚风方才那句“例如问我”是什么意思，一会儿又陷入自己的胆怯里，如果问了会不会连朋友都没得做？

　　纠结和挣扎如同两股扯着他的暗流，让时屿心口发紧。他咬了咬唇，鼓起勇气抬头，却又在视线撞上戚风的瞬间仓皇地偏过脸去。要是真的失去了与戚风的关联，他会不会又回到从前那个游离在人群之外的自己？成天把自己关在狭小的天地里，与周围格格不入。

　　胸腔里不知从哪里涌出的茫然和无措渐渐扩散开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呼吸微微急促了一瞬，最终只能假装不经意地转头看向窗外。风景在阳光下模糊成流动的色块，透过车窗向后掠去，刺得他微微眯起眼。眼皮一点点沉下去，最后在颠簸中合拢，混乱的思绪渐渐被一片静谧取代。

　　戚风握着方向盘，余光轻轻扫了一眼副驾驶。他侧脸的弧度柔和了下来，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光线透过车窗洒在他清秀的五官上，将鼻梁和下颌线勾勒得越发干净。戚风盯着他安静的睡颜看了一会儿，眼底掠过些许柔意。他摇了摇头，嘴角微微扬起，低声嘟囔了一句：“怎么人长大了，反倒这么畏首畏尾？”

　　车窗外，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下来，田野和乡道交织成一片明亮的画卷。高速两旁的农田开始染上傍晚的色泽，田埂间弯腰忙碌的身影若隐若现，剪影在光影交错中若即若离。远处的山峦在金黄的夕照下显出柔和的起伏，渐渐融进天边的浅蓝。

　　“小屿，”戚风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时屿的肩膀，声音低而柔缓，“你手机震了好几次了，看看是不是有急事。”

　　时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靠在座椅上的姿势还没调整过来，手却下意识地摸向手机。他按亮屏幕，手机界面上有三个未接来电，全是林小东打来的。他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几点了？”

　　戚风瞥了他一眼，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快五点了，刚下昆市的高速。”

　　时屿“哦”了一声，低头解开手机锁，点开林小东的号码回拨过去。他原本以为，不过是林小东无聊打来的废话，或者通知他们登机之类的消息。可电话刚一接通，那头就传来一阵鬼哭狼嚎：“哥们！我屿！你终于接了，呜呼哀哉！”

　　时屿皱了皱眉，睡意瞬间被那刺耳的声音驱散：“怎么了？”

　　“航班取消了！”电话那头换了个声音，是萌萌，带着哭腔，“机场广播说三十分钟内有暴雨，所有航班都停飞了！我们三个刚登机，就被叫下来，说可以全额退票，或者改签到明早七点的航班。”

　　时屿听着对面三个人争先恐后的抱怨，顿时脸上一阵失望，“那你们还来吗？”

　　“来啊，”林小东的声音很快盖过了其他人，“明天要是再飞不了，我们坐高铁，坐普快也要来！”

　　“行吧，”时屿深吸一口气，声音不自觉开朗了一些，“那机场能安排住宿吗？”

　　“安排了，有酒店和盒饭，”林小东的声音听上去仍不甘心，“可你不知道我想见你的心多迫不及待，我们本来都看好了晚上去你家那边的夜市吃什么了！这该死的深市，天天下雨，就跟天塌了似的...”

　　“……挂了。”时屿毫不留情地按下了挂断键。

　　“出什么事了？”戚风随口问了一句，语气淡淡，目光却未离开前方的路。事实上，刚才林小东那夸张的大嗓门，他早已听了个七七八八。

　　时屿无奈地抬起头，手指在手机背壳上不自觉地摩挲了两下，开口道：“他们的航班因为暴雨取消了，全改到明早七点。”

　　“多大点事儿。”戚风轻笑了一声，手指随意地敲了敲方向盘，“他们明天上午到，那今天我们正好腾出空来，去给老万伯买东西，顺便还能逛逛昆市。”

　　时屿微微怔住，转头看向戚风。他方才心里那股因白跑一趟而涌起的失落，还没来得及发酵，就被这句轻飘飘的话拍散了。纠结与烦躁像烟雾般渐渐消散，剩下的只有某种难以言喻的轻松。他刚才还在纠结，是不是该掉头回去？又担心明早再跑一趟太麻烦，甚至还在脑子里反复斟酌着措辞，想着如何提起自己的建议……没想到戚风一句话就全替他化解了。

　　“你怎么……”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顿住。终究是不好意思问出口，只能用咳嗽掩饰掉那点慌乱，抬手点开手机，转而模糊地岔开话题：“那我得好好搜搜这边有啥五星推荐的饭馆了。”

　　“嗯，”戚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搜搜吧，晚饭还有宵夜，可以管两顿呢，再贪心点，把明早的早餐加上也不是不行。”

　　时屿“哦”了一声，垂下头继续翻着手机，嘴角却不自觉地弯起一抹弧度。他不愿承认的那点矛盾与期待，竟在戚风面前无所遁形，偏偏对方看得清，却也不点破。

　　昆市的繁华中透着几分温柔，街头巷尾的霓虹灯在暮色中闪烁，将整座城市渲染得活色生香。戚风和时屿随意找了一家开在商场里的本地特色菜馆，位置不大，但装修雅致，透着一股干净舒适的气息。

　　用过晚餐，两人去了三楼找到了一家颇大的进口母婴店。店里的装潢明亮温馨，货架整齐地摆满了各种品牌的商品，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令人不由得心情放松。

　　时屿的目光在一排排整齐的商品中来回扫过，对着老万伯给的清单逐一挑选商品。偶尔还会停下翻看标签上的成分表，确认生产日期。

　　戚风靠在门口的一侧，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时屿。他看着时屿一边挑选一边低声嘀咕的模样，心里莫名觉得有趣。

　　“先生，您家那位很会挑东西啊，真细心。”店员小姐突然凑了过来，目光在戚风和时屿之间来回打量，语气里透着点暧昧的笑意。

　　戚风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没说话。

　　另一边的时屿察觉到店员的视线，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戚风慢悠悠地开口，唇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人家夸你会挑东西呢。”

　　时屿怔了一下，随即像被这句话戳中了什么似的，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耳根却隐隐泛起一抹红。他低头看了眼清单，试图掩饰那份微妙的情绪：“还有好几样没有的。”

　　店员小姐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清单，微笑着解释道：“这款辅食和鱼油我们店里目前都断货了，如果需要的话，至少得等一个月。或者，您们也可以试试直接海淘，可能会快一些。”

　　戚风看着清单上已经勾掉的大半项目，点了点头：“已经挺多了。”说完便结果时屿手上的购物篮，拿出手机扫码买单。

　　时屿跟在戚风身后低头看着袋子里的商品，眉心微微蹙起，“哥，你之前不是说镇上的老人家很少网购吗？”

　　“对啊，”戚风转身看向他，“别说网购了，好多家连wifi都没装，除非是家里有小孩要回来才去装一个，你看他们大多数用到也是现金。”

　　时屿点了点头，“那剩下几样东西怎么办？”

　　戚风看着时屿一脸纠结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明天回去跟老万伯说一声就行，大不了让他儿子儿媳妇买了带过来。你呀，还是先想想我们今晚怎么睡吧。”

　　时屿的思绪猛地被打断，怔了一下：“怎么睡？”下一秒，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个彻底。脑海里飞速闪过一些不该有的画面，两个人同住一间房，同床共枕……比中午胡思乱想的还要让人心跳加速。

　　“嗯。”戚风不疾不徐地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自然，“先去负一楼的超市买几件换洗衣服吧，方便点。”

　　时屿心跳如鼓，一路低着头走到内衣区，几乎是机械地伸手从货架上挑选了几件换洗的衣物，手腕一抬，正准备往购物篮里丢，却被戚风眼疾手快地拦住。

　　“等下，”戚风皱眉瞥了眼时屿拿的东西，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你拿的是XXL码？”

　　时屿一愣，这才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尺寸，整个人瞬间僵住，耳朵蹭地一下又红了。他手忙脚乱地把那条XXL的内裤丢回货架，慌慌张张地重新拿了一条L码，丢进了购物篮里。

　　戚风站在一旁看着，眸中掠过一丝好笑，“刚才帮老万伯挑东西的那股细致劲儿呢？怎么到自己儿就随便了？”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时屿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了锅，连脖子都红透了。他咬着唇，低着头不敢看戚风，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还不是因为你问我晚上怎么睡！我哪知道怎么睡？我又没跟人睡过！再说，这种事，你先开口的，不是应该你比较有经验吗？

　　越想越乱，时屿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垂下的眼眸遮住了眼底的纠结，心里那股微妙的情绪来回拉扯着，让他进退两难，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像是豁出去一般，声音小得像蚊子哼：“那个……你晚上想怎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