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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终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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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病房里走出一个护士:“哪位是宇智波佐助的家属?”
“我——”
“我——”
鸣人和香燐同时举起手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以后,鸣人几乎是手足无措地放下了手。我有什么资格……他垂下了脑袋,我有什么资格自称是佐助的家人?
护士皱着眉看了看他们:“病人的情况还不是很稳定,你们商量一下,只能进来一个。”
“你去吧。”香燐几乎是瞬间做出了选择,她用一种几乎可以被称作悲哀的神情看着鸣人,“我不争。”
鸣人慢慢走进了病房,他只是觉得这里很白,令人晕眩的刺目感让他有一种自己活在梦里的错觉。好安静,他意识到佐助静默地躺在床上,他试图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只是触摸到了毫无温度的布料。
他不能摸到他的手,他的手被装进了止抓袋里。
“……对不起。”鸣人低声呜咽着,坐到床前。但佐助只是空洞地看向天花板,没有回答。他徒劳地挣扎了一下,但是手脚都被绑在了病床的边沿,甚至连捂住自己的脸都做不到。
脑袋很烫,纷繁错杂的声音和人仿佛乱码的数学符号,在他眼前一刻不停地跳动,过了很久,佐助才意识到有个金色的东西和自己离得很近,近到他能清晰地听到他令人烦躁的呼吸:“……你为什么还不走?”
他不能捂住自己的脸,于是他只好掩耳盗铃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狼狈透了,汗水一定打湿了他的头发,领口被扒开了,心跳检测仪凉飕飕地贴在胸口。脑袋变得很懵,他恍恍惚惚觉得自己的身体违背了自己的意志,一定是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但精神是如此疲倦,他并不能条理清晰地推理出一切发生了的事。
他好像又看到了鼬,温柔的哥哥把降体温的冷毛巾盖在他的额头上。他想努力伸手抓住,哪怕一角衣袖,但是没有成功。身体又酸又痛不听使唤,沉重地好像当初被压在报废的汽车底下。
——不要动,佐助。生病了要好好休息才能快点好起来。
不要走。我会听话的。求你了,不要走。只要你不走,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对不起……哥哥,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话。对不起我没有去读书,对不起我没有得到你希望我拥有的幸福。
他在巨大的愧疚感中感受到了更多的声音,听到父亲在无奈地叹息,看到母亲轻轻皱起了眉头。他在一片黑暗中左右碰壁、相形见绌。
——佐助,你在说什么?
于是他终于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虚妄。死去的人早就死去了,并不会因为他的一厢情愿而复活。他知道睁开眼睛的一切都是条理清晰的现实,所有人都将会有意无意地强调,「你在发什么疯?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现实?」。
他深知自己在清醒中沉沦,失去了再起一搏的勇气。他唾弃这样怯懦的自己,但是又不切实际地渴求虚妄变为现实。然后他开始思考人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要饮食、呼吸、睡眠和产生感情。但是他想不明白,他想得头越来越痛,他想要用拳头砸破头盖骨,以此终止这样的疼痛。
“佐助!”鸣人把他按在了病床上,听他口中低声地胡言乱语,两个人像是失去了语言的野兽,只留下暴力和恨意在躯壳里挣扎。
“放开我……”他听到佐助低声轻喘出这个音节,“放我……去活。”
——为什么,鸣人?你为什么对我如此执着?
佐助在泪水和汗水的迷蒙中呆滞地睁大了眼睛,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无法控制地喘息。鸣人开始觉得自己的心脏和肺也疼痛了起来,好像经年的旧伤在剧烈的拉扯里一寸一寸地爆发。
——我不知道啊,佐助。我说不明白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一切都错得太糊涂。明明我应该告诉你,我如你所愿过得很好。但是我说不出口。
“怎么了怎么了?”医院的护士听到了这里的响动走出来,她看到在病床上扭成一团的两个人,只好把护工招呼过来,“麻醉呢?7床又发作了,今天先做两套MECT。”
鸣人像看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看着护士,他俯下身子安慰道:“没事的……没事了,佐助,他们来帮你治疗了。”
“……不要。”他用沙哑的声音歇斯底里地吼叫,“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我不用——我——我想要感觉到一点什么……我想活一时半刻……呃——好痛,我好痛,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不要走……”
“麻醉科到了。”
鸣人惶然地看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家伙把佐助围住了,还有几个护工从他身后把他拖了下去。“你们要做什么?”鸣人看着护工,他们每一个都带着口罩,变成了没有脸的人。他感受到了威压、恐惧和绝望。
病床被厚厚的窗帘遮盖,他看不见了佐助。但是他听到他在一刻不停地挣扎,然后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小。
“一、二、三、四、五……十。好了,可以开始了。”
他死了。伴随着刺耳的电击声,鸣人忽然听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也许他从前是一个少年,是一个背井离乡又功成名就的游子,也许他应该去爱世上一切的人,然后伪装成救世主的模样给亲爱的老师带去慰问,给昔日的旧交提供庇护,给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一个真正的家。
但他什么也没做到。
他像个贪得无厌的混蛋,明知故犯的孩子。
真正的他明明已经死在十八岁,已经死在和佐助分离的那个路口,他却愚蠢地直到十三年后才发现。他无法拯救自己的死亡,如今也终于无法拯救佐助的死亡。
于是死去的漩涡鸣人呆坐在原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医护像对待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对待佐助,一遍一遍重复着治疗。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佐助醒来了,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他没有再听见不该听见的声音,也没有看到不该看到的人。他只是沉默地从病床上爬起来,然后像看见一个陌生人一样和鸣人擦肩而过,如同上一次他们在荒凉的县西邂逅一样。
“……佐助。”鸣人轻声说。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不像自己,像是一个陌生人。
佐助回过头,茫然地看了他一会:“你在叫什么?”
“不……不,我什么都没说。”鸣人一边哭一边笑,他不知道自己应该露出什么表情,但是他听到自己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博人一定起床了,他大概会对自己的夜不归宿狂轰乱炸。他有点不想面对这样的现实。
“你认识我?在……和我说话吗?”佐助认真地看着他。
“啊……是,是的。”鸣人局促地搓了搓手,“你要去哪里?”
“我去那里。”佐助指了指窗台,鸣人不知道他在指什么,于是他走到窗台前,看到佐助把一个花纹怪异的东西从植物的叶子上取下来,他睁大了眼睛试图弄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蛹破了。”佐助看着手里的蛹说,“变成蝴蝶飞走了。”
然后他望向窗外:“多好啊,飞到外面去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