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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宋弭行至屋檐下,摘下棒球帽,拍去帽檐和肩头细小的雨滴。他用余光扫过潮湿街道上的行人,确认没有异样,接着转身推门踏入店内。
      门铃叮一声响,咖啡的暖香立刻满溢出来——但店内的装潢与咖啡厅没有半点关系。墙边的一排玻璃装置内咕噜噜冒着气泡,前台的络腮胡戴着护目镜,更像在进行某种化学实验。
      这地方售卖一切能喝的东西,但不保证入口之后的效果。店主自称“咖啡师”。

      宋弭踏过吱嘎作响的木地板,朝着咖啡师扬了扬帽子,咖啡师警惕地打量着他。宋弭径直绕过他,自顾自走入后方的储藏间内。

      罐装咖啡豆堆满货架,银亮的研磨和冲泡机器立在另一侧,在这个年代搞到这一套东西,收藏意义大于实用价值。
      宋弭环顾一圈,转过身,看着咖啡师走进来关门落锁。

      “我说了我不干。”咖啡师压低声音。
      宋弭扫视过玻璃罐上的便签:“你好像要把爱好跟工作弄混了。”
      咖啡师翻个白眼:“那么你来这里是为什么,喝杯咖啡?布尼亚没有情报人员吗?”
      宋弭伸出食指,对着玻璃罐这敲敲那敲敲:“我也说过,这是私事。”
      “私事。谁的私事会跟伯劳扯上关系?那是布尼亚的最大竞争对手之一。你的老板会允许你有这样的私事?”

      现在的人们有一个共识:一切都是可以用钱买卖的,物品如此,时间如此,性命亦如此。
      有一种职业专门取人性命换得报酬,俗称“卖命的”——实际上就是过去所称的杀手。
      有生意,自然就会有组织进入这个市场,比如布尼亚,比如伯劳。二者做的事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伯劳背靠大公司,而布尼亚更像是杀手们抱团取暖的独立组织——当然了,老板的目的仍然是赚钱。

      宋弭笑了笑,看向咖啡师:“其他人?也许不行;但是萨米尔?当然可以。布尼亚的钱有一半是我赚的。”

      咖啡师沉默片刻,移开眼骂了一声:“布尼亚真是捡了条鬣狗回去。”
      宋弭点头:“继续,我在听。”

      咖啡师小声嘀咕了一句,接着说:“伯劳把成员名单瞒得很紧。我只是个小商人,我动不了他们。”

      宋弭熟悉这位情报贩子,他说出这样的话已经算是答应了一半。
      “你要找的不是‘伯劳的成员’,而是‘一个人’。”宋弭从怀中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磁盘,“这里面记录了他的两次行动,我想对你来说足够了。我相信你,拼图高手。”

      咖啡师没有去接,但也没有将拒绝说出口。
      宋弭将磁盘塞进咖啡师的围裙口袋里,在那块布料上轻拍两下,便绕过他走向门口。

      咖啡师瞥向口袋,叹气道:“真不知道除了布尼亚之外还有哪里能容得下你这种刺头。”
      宋弭停顿片刻,认真想了想,说:“就目前来说,没有。”

      咖啡师转过来:“一个建议,你最好收敛一点。你这种人活不长,别太扎眼,或许还能多撑几年。”

      宋弭低笑一声:“那就不符合我的职业目标了。”
      他按下门把手,走出储藏间离开店铺,迎着细雨悠然踱步而去。

      宋弭在业内的风评并不算好。

      当然了,他的成绩十分亮眼,无论是成功率还是效率都无可挑剔。但他的行事风格不被大多数人看好,他被称为狂妄的、以自我为中心的、不择手段的,以及不合群的。
      他不在乎枪响的后果,不计算代价,不被合作对象信任——因为他的枪口不仅对准目标,还曾指向自己人。

      宋弭杀死过两名布尼亚的成员。

      .

      击鼓声敲出律动,极富拉美风格的乐声在草坪上飘荡。这场家庭酒会的主人是本地的一个大家族,在11区,也就只有这种人的私家庭院能见得到如此大面积的绿草了。
      草地散发出清新的植物香气,耳边甚至能听到隐约虫鸣,这些都得益于隐匿在四下的环绕立体感官。眼前的草直接来源于培育实验室,日常需要专人维护,药剂泡得半只虫子都长不出来。
      酒会吸引来了各界人士,所有人都在随着旋律笑闹扭动,放松地闲谈,硬质鞋底踏在“寸土寸金”的草坪上。

      穿白色短袖衫的青年穿梭于人群之中,笑着接过少女递上的鸡尾酒,一转身又消失在喧闹之后。
      他回过头,看到了主人家的二儿子,于是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将酒杯举到眼前——

      杯子被从旁伸来的另一只玻璃杯碰响,清脆的声音几乎融进乐曲中。

      宋弭看着自己刚刚截停的人,微笑道:“下午好。”
      林有易转过眼来,表情没有丝毫动摇,友好地向宋弭举杯:“下午好,陌生的先生。”

      前方的路被几个跳舞的人堵住,看不见那位二儿子了。
      林有易收回视线,嘴角微微勾着:“我猜你认识我。”

      是的,宋弭现在“认识”他了——却是头一次近距离观察他的相貌。
      林有易笑起来时,眉眼顺畅而柔和,浓密眼睫遮盖住瞳中的锐气,颊上的酒窝更添了一层无害的气质。他的衣着与额前的刘海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稍小一些,只从外表判断,简直像个未出社会的学生。
      但是对上林有易的眼睛时,宋弭凭直觉感到了危险。他目光一扫,不着痕迹地暗暗审视,发现了林有易指间的刀片与短裤下的枪。

      尖啸着戒备起来的本能让宋弭绷紧了后脊,紧跟着激素唤起神经兴奋。他用只有二人能听清的音量低语:“想认识你可真不容易,伊安。”

      这是宋弭从咖啡师那里得到的名字。这位“伊安”是去年才开始活动的,至此刚满八个月。在这个行业中,他仍然算是新人……也无疑是个天才。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林有易过往的行动一向谨慎,属于宋弭归为“无趣”的那类人。但27区那次过久的停留,以及打在车胎的那颗玩闹似的子弹,显然不是他惯有的风格。

      林有易抿一口杯中的鸡尾酒,不慌不忙道:“糟糕了,你叫出了我的名字。”
      他的视线从杯沿上方投向宋弭,若有若无地掠过宋弭的颈间——那是此时用刀最容易得手的位置。
      宋弭察觉到威胁,反而笑起来:“你的任务时间还有半小时。或者两分钟,如果枪响的话。”

      这是一个过于热闹的场合,场内也不乏官员和商业巨头,暗处的保镖和打手都大睁着眼睛。
      因此行刺的最保险做法是,以一个普通宾客的身份接近目标、取得信任,将目标带到暗处行动,在任何人发现之前就能全身而退。
      但如果意外地提早暴露,必然会引发骚乱,到时候再想出手,难度可就大不相同了。

      现在宋弭就可以是这个“意外”。

      林有易将酒杯放低,冰块在里面碰撞出轻微的响动,没人听见。

      “你倾向于哪种玩法?”宋弭倾身靠近,同他耳语,“舒缓的,还是激烈的?”

      宋弭垂眼向林有易的后颈,没有听出他的呼吸和脉搏产生任何变化。
      林有易不慌乱,也未被激怒,就像是在与友人闲谈,神情自得。
      足够冷静。宋弭在心中给林有易记上又一笔,向后退开。

      却被一只手覆住了后颈。

      宋弭立刻转眼,视线锁定林有易的眼尾。在这个近似于拥抱的距离内,刀片从温热的指间抵在宋弭颈侧,而宋弭的枪口也藏在衣料之下对准了林有易的腹部。

      林有易眼角微弯,气声近乎散进鼓点里:“选你喜欢的。”

      林有易收回手,指尖抹过宋弭的侧颈,刀刃与脉搏一触即分。
      宋弭的后脊麻了一下。他直起身盯住林有易,面色微沉。

      林有易再次举起酒杯,与宋弭的杯沿轻碰:“下次见……或者待会儿见,萨米尔。”
      他转过身,没入人群之间。

      宋弭注视着林有易消失的方向,把那个音节简单的英文名在口中嚼了一遍。

      他此行正是为了见林有易。现在见到了人,宋弭也确认了一件事。

      林有易必须死在他手上。

      不是因为对立的阵营,不是因为旧时的仇怨。
      宋弭知道,林有易与他是同样的人。如果他不杀林有易,林有易就会先杀死他。

      欢快的节奏叩击耳膜。宋弭垂眼一笑,将外套下的枪取出,抬臂指向天空。

      .

      冷气浸满宋弭全身,冰凌刺在他的舌尖,但他就像感觉不到似的,好整以暇轻咬着那块冰,注视目镜的神情如同在观赏什么精彩的影片。
      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只要一个念头的功夫,他就可以用子弹取走某个人的性命。

      但宋弭看到了,透过宴会厅那细窄的窗口。林有易微笑着偏过头,将食指竖在唇边,打出一个无人理解的手势。他在周围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将信息悄然传递给了数百米之外的暗杀者。

      不要弄出动静。

      “哈。”宋弭像是在自言自语,“给我一个理由。”

      林有易自然听不到他的要求,转回去继续与人说话,举起香槟向对方致意,高脚杯中的酒液漾起灯光。接着林有易就这样将酒杯举在身前,一边交谈一边时不时小幅摇晃着。
      但稍加留意会发现,他晃动酒杯的间隔是完全相同的。

      宋弭注视着摇曳的光,将那频率代入摩斯电码,得到了三个数字。
      三个数字,可以视为空间坐标,以林有易为原点,以英尺为单位——坐标点上有一个人,正是潜入宴会厅的玛蒂拉。

      ——这是一个威慑。林有易对宋弭本人鞭长莫及,却可以对他的同伴动手。

      宋弭嚼碎冰块,又将新一块压到舌上。
      现在宋弭已经被林有易拉上了赌桌,赌注是自己本次任务的搭档。那么林有易下的注又是什么呢?

      “小伊安是个独行侠……”宋弭像念睡前故事似的轻声喃喃,缓慢地调整目镜的焦距。

      林有易喜好单独行动,资料中罕有“同伴”之类的字样。但为了游戏的公平性,他一定会拿出与宋弭的搭档同等价值的赌注,否则宋弭绝不会奉陪。
      这位少爷玩心很重,怎么可能放过宋弭这个玩伴呢?

      就在这时,宋弭停下了调整目镜的动作。他看到宴会厅角落有个熟悉的身影,那位老先生时常出现在报纸和杂志上。

      宋弭勾起嘴角:“但他是叔叔的好孩子。”

      隔着众多交谈和欢笑的宾客,老先生正关注地望着林有易。这位老先生是克利夫家的私人助理,因此常与他富有的雇主一同被镜头捕捉到。
      克利夫是个常见的姓氏,但“克利夫工业”只有一个。1区中央广场上最大的那块屏幕每天都在播放广告,间隙里用于转场的“CF”字样就是克利夫工业的标志——那块屏幕正是克利夫投资和生产的。
      不过罕有人知的是,克利夫也是伯劳的金主之一。
      而林有易正是克利夫家收养的孩子。

      老助理会出现在宴会厅内,说明林有易是以克利夫家养子的身份入场的。此时站在目标面前的不只是一名杀手,还是一个有名有姓的家族成员。一旦他在这里暴露身份,保不齐会把克利夫一起拖下水。

      林有易送上的赌注是他自己——姓名,名誉,从头到脚的一切。

      宋弭不禁将视线放回林有易身上,恰好撞进一双笑盈盈的眼睛。
      相隔如此远的距离,按理说宋弭应该分辨不清如此小的事物。但他确实看到了,那双眼里满溢光彩,肆意如永不熄灭的焰火。

      宋弭按住耳机:“玛蒂拉,顾好你自己。”

      他的叮嘱来得突然,但多次合作过的两位搭档立刻反应了过来,开始在耳机里喊叫。
      “不是时候!”
      “萨米尔——”

      话语被更大的音量掩埋,宋弭扣动了扳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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