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惟阿特

21、第 21 章

　　翌日清早阿纪醒来时，朋友已经上班走了。
　　早餐下压着张纸条，写着
　　“爸爸打工养你去也”
　　神经，阿纪嘟囔着笑骂一句，当场把纸条碎尸扔进垃圾桶并给拍照给朋友看。
　　阿纪在梦中把耳机滚到了被子里面，起来翻找好半天才找到。
　　而周青川已经听见了对面拖鞋的啪嗒啪嗒声
　　“醒了？”
　　“醒了，今天天气巨好。”
　　阿纪满意地伸着懒腰。
　　“嗯，我今天要去复查了。”
　　“哦？你自己去？”
　　阿纪的话音里带着真假参半的疑惑，钻进洗手间洗漱。
　　“我妈。”
　　“什么时候走？”
　　阿纪嘴里含着牙膏含混不清道
　　“这就走，一会儿吃个午饭时间就差不多了。”
　　周青川说‘了’字的时候声音总是会吞一点音，显得这个字不像轻声，她一直爱他说话时的咬字和轻微鼻音，简直好听。
　　阿纪一边洗脸，一边看着镜子里莫名其妙展露笑颜的自己，只有她自己知道现在的自己，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然后
　　“你笑什么呢？”
　　周青川疑惑道。
　　“你又知道我在笑了？”
　　阿纪哼哼着流行歌的调子，摇头晃脑走出洗手间。
　　“所以你是笑什么呢？”
　　周青川现在确定她就是在笑了。
　　“那能告诉你吗？”
　　阿纪决定保留这个秘密，就这一个秘密，只她自己知道。
　　“嚯，我都不能知道？”
　　周青川把重音咬在‘我’字上，想着那个对他百依百顺总是说话软软的阿纪果然是已经不见了，这让他莫名有种小白菜长大了的奇妙忧愁感，真是，奇妙极了。
　　但阿纪打定主意要坚守底线，绝不透露一个字。
　　“行，我挂了”
　　“好嘞哥记得让你的耳机好好歇歇它这几天可累坏了”
　　阿纪欠欠儿地说。
　　“让你的耳机也多歇歇把，它也没闲着”
　　周青川对着半空翻了个并不克制的白眼，妈妈催促的声音传来，他便切断电话。

　　下午，无所事事的阿纪又晃悠到小区外的旧书屋，在书屋里翻到一本海明威的小说，又在角落寻到个小马扎。
　　阿纪决定今天就在这打发美好的午后时光。
　　偶尔有游客、年轻的情侣、带着小孩的家长和住在小区里的老人踱步进来，慢悠悠闲逛。
　　朋友连上门口的音响，循环放着几首港台老歌，气氛拉满，没过多久就进来蹲在阿纪旁边。
　　“你也太惬意了吧？”
　　“你天天都在这个环境里，咱俩到底谁更惬意？”
　　还真不好说，再好的环境与气氛放在工作里，到底是助力还是扫兴还真是不好说。朋友撇撇嘴，翻开手机继续道
　　“我去买咖啡，你喝什么？”
　　“什么咖啡？”
　　“就路口拐角那家。”
　　“？？？”
　　阿纪觉得有些不对，满店就她一个员工，她去买咖啡，谁来看店？阿纪上下扫视了朋友一番，随后证实了心中猜想。
　　“哎呀这个距离就很尴尬嘛，点外卖犯不上的，你帮我看一会儿我请你喝。”
　　朋友拉着阿纪的手来回摇晃。
　　“那好”
　　阿纪爽快答应。
　　“喝什么？”
　　“冰美式，谢谢您。”
　　阿纪思索一番，然后像模像样地鞠了一躬，坐在小马扎上，就是脑袋往膝盖上磕了一下。
　　朋友拿着手机飞速走出去，阿纪端着书走到门口，坐在她刚才坐的位置上。
　　下午三点的阳光尚且毒辣，路上行人步履匆匆，阿纪也不忙着看书了，伸个懒腰，目光投向树梢，听蝉鸣声歇了又起，起了又止。
　　太阳缓慢移动，阿纪的目光顺着日光扫过柏油路面，街尾处是个十字路口，骑着单车的路人往来不绝。
　　半晌，朋友才端着两杯咖啡出现在街尾，却没有朝向阿纪，目光顺着另一条街道一直延伸到阿纪看不见的地方。
　　她不知道，在过去的几分钟里，朋友是否又经历了一场相遇和离别。
　　手机上传来消息，阿纪收回目光。
　　周青川发来一张图片，上面是病历本和一兜子药，再往下是宽松长裤和花里胡哨的鞋。
　　“棒棒哒！”
　　阿纪微微一笑，回个表情，过一会儿又把朋友带来的咖啡拍给对方看，他一直没回，直到傍晚才说。
　　“晚上和朋友去网吧，不睡觉了”
　　阿纪和朋友彼时正走在下班路上，盯着手机漠然想，他们俩就好像是待点的鸡鸭。
　　“好哒，期待您下次光临。”
　　这么想着，阿纪做作道。
　　“——//？？”
　　啥玩意儿啊？
　　周青川听着听筒里故作甜腻的女生瞥了旁边驾驶室里的妈妈一眼，
　　虽然他是故意那么说的，但阿纪也太快秒懂了吧？
　　他犹豫着把语音点开，放在耳畔又听一遍。
　　母亲大人没什么反应，应该是没听见，他的感觉绝对没错，下一秒微微偏身把手机挡在身前飞速回
　　“行，下次还点你”
　　发完他自己先感觉耳朵发热，把手机甩到一边假寐。
　　这几天阿纪大部分时候都在朋友店里度过，她们白天聊店里的书和八卦，晚上就吃吃喝喝故意不提那些曾在深夜被无数次提起的问题。
　　为对方，也为自己，阿纪乐得接受，两人疯玩儿了好几天。
　　一直到她要离开的前一天，阿纪才去了一趟上次没来得及去的景点逛上半天，绿色的江水奔涌，山边的景色万年如一，笔直的树干在山谷中荡出风的回音，山河壮丽。
　　翌日朋友在机场送别阿纪
　　“下次啥时候来。”
　　“下次你食宿全包我就来。”
　　阿纪跟朋友拥抱，朋友怒道
　　“滚，你说得好像我让你露宿街头了似的。”
　　“滚了。”
　　阿纪摆摆手，把火机塞给朋友，拎着箱子向里走。
　　直到走过安检，阿纪回头看一眼朋友离去的背影，在去办托运的时候一直想着李白说的，百年三万六千日，想着人生之有限。
　　父母，亲友，爱人，这一生从一开始，就是见一面少一面。
　　可她无可奈何，命运的车轮向前滚动，变化使她们变化。
　　她不爱离别的时刻，不管是在书中还是现实中，她都不爱归期未定的别离，可她也深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平仄，偶有共情、尽兴而归就够了。
　　飞机划过长空，朋友听着隆隆声响被洁白的云朵掩盖，低下头打开卷帘门。
　　又是一日晴光。
　　——
　　“啊啊啊啊！！！你可终于回来啦！”
　　下班到家后的王琪给了阿纪一个大大的拥抱，阿纪这趟离开小半个月，这座城市已然完全进入盛夏。
　　而阿纪的小荷包也干瘪了下去。
　　阿纪笑着跟王琪拥抱，又站起来摸摸肚子，去冰箱掏出两大包麻辣兔头和鸭腿，递给王琪。
　　“啊啊啊啊啊阿纪你真是太好啦！”
　　王琪接过欢喜地试图在阿纪脸上亲一口，阿纪连忙躲了，问着晚上吃什么。
　　两人打闹一阵儿，王琪在客厅啃着兔头指挥着阿纪洗菜、切菜。阿纪一会儿忙着打土豆丝然后浸泡、一会儿忙着打鸡蛋烫番茄，对着客厅喊道
　　“虾一会儿你来弄！”
　　阿纪不敢弄虾鱼之类的，买死掉的又实在不好吃。
　　一次阿纪让鱼老板把鱼杀好带回来，清洗的时候鱼还是扑通扑通乱跳，吓得阿纪手忙脚乱地跟着一起跳，并决定以后再也不做鱼了！
　　王琪嗦着兔头连连答应，又追问一句
　　“你真不吃？”
　　阿纪摇头，她本人是非常喜欢川菜湘菜这种麻辣菜系的，但对兔头实在狂热不起来，能不吃就不吃。
　　两人在家里饱餐一顿后，王琪才想起来讲程蓝的事。
　　“程蓝和别人在一起了”
　　“没有吧？我不知道啊”
　　阿纪拍拍肚皮，摊在沙发上，王琪收拾完厨房，洗干净手也没擦，甩着水珠就走过来。
　　“我这是通知，不是问你。”
　　王琪一脸无语地望向阿纪，看着阿纪懵懵懂懂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为啥分手呢？程子哥这不是挺好的吗？”
　　“好还能分手？”
　　阿纪反问
　　“是说呢，为啥分手呢”
　　阿纪不愿展开讲，只说
　　“那还是分手了就说明没那么好呗。”
　　谁料王琪就顺着接下去。
　　“那也是，这才多久他就和别人好上了。”
　　阿纪不愿意跟王琪过多探讨这个，已经过去的那就过去了，她不爱事后讲人是非，王琪却还在滔滔不绝
　　“好像听说以前她们就有过一段，现在这就是旧情复燃破旧重圆巴拉巴拉...”
　　末了又补一句
　　“那这以后见面多尴尬啊？”
　　阿纪玩着手机，不甚在意。
　　“尴尬的人才会尴尬，我不是尴尬的人，有什么好尴尬的？让好尴尬的人尴尬去吧。”
　　“说得好，你说啥呢？”
　　“谁爱尴尬谁就尴尬去。”
　　阿纪低头给周青川发消息，他今天一直没有出现过。
　　阿纪翻看他的朋友圈和所有她能看见的动态，没什么变化和异常，她甚至很猥琐地关注了一眼他的访客量，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倒是她自己收获了几个他朋友的来访，留下记录的ID熟悉地出现在周青川的动态点赞记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