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两个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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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年幼的孩子独自在街上走，总会引起他人的注意。从尼卡家到十字路口，短短不到五百米的距离，李心灼走了快十分钟。原因无他，这里的人都太热心肠了，以至于他几乎每走两步都要停下来回答来自邻居或路人的问话。
“小朋友，你是迷路了吗？需不需要我帮你报警？”
“不，谢谢您的关心，我在找银行，您知道附近的银行在哪儿吗？”
“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是和父母走散了吗？要我送你回家吗？”
“谢谢，我只是要去买东西。以及我是男的！”
“小孩儿……”
“小朋友……”
再有耐心的人面对这种情况也很难不觉得烦，因此李心灼到最后干脆板起脸，忽视周围人的目光，快速向刚才一位慈眉善目的邻家婆婆指的银行的方向跑去。
银行不算太远，走过三个路口，右拐，然后再抬头就是了。
走进银行，迎面而来的是银行特有的阵阵冷风和一句戛然而止的“你好”。
几乎是李心灼刚站定，就有一位银行工作人员在他面前蹲下，用异常温柔的嗓音问道：“小朋友，你家大人呢？没跟着一起来吗？”
好在这种关心李心灼今天已经应对很多次了，他抬头对上工作人员关切的目光，面不改色地道：“我的父母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来不了，所以他们让我自己来。别看我年纪小，我懂的东西可多了哦！”
说着，他拍了拍胸脯，作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工作人员被他逗笑了，没再纠结关于父母的问题，站起身，恢复到工作状态，问：
“那请问你要办理什么业务呢？”
“取钱，谢谢。”
“好的，来，往这边走。”
等走出银行时，李心灼的口袋里塞上了几张可爱的钞票。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他没敢取太多。毕竟现在的李心灼是真·小废柴，万一带太多钱被人盯上了跑都跑不掉。
李心灼的运气不错，一出银行就在不远处看到了一家书亭。他小跑过去，踮起脚尖敲了敲窗台玻璃；“您好，这里有地图卖吗？”
玻璃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老爷子探出头，见问话的是个小孩，他愣了一下，突然把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书亭，扶着窗台左右看了看，然后低下头满脸严肃地问：“你家大人呢？他们是怎么放下心让你这么小的孩子单独出来的？”
李心灼说出那段被他用来应付了很多人的话，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老爷子听完后非但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放下心来，反而把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从身旁的架子上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地图往窗台上一撂，同时说：“不要钱，送你了。你要上哪儿？我领你去。真是的，这父母心也太大了……”
眼瞅着这老爷子要从书亭里出来，还没等李心灼想好怎么拒绝，就听到旁边响起一道男孩的声音：
“你别去了，我来吧。”
寻声望去，说话的是名白发的小少年。他的年龄看着在十一、二岁左右，个子挺高，李心灼需要踮脚才能勉强到他的下巴处。小少年大概是才买完东西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大袋子。
他把袋子从窗口递到老爷子手里，又拿起那张地图，漂亮的金紫色的眼睛在李心灼和老爷子之间扫视几圈，最终看向李心灼，说：“我送你。”
“哎，想干什么，你也还是个小孩呢，还想帮人家？”
“书亭还没到歇业时间，你现在走算翘班。”
“……翘班……大不了就翘班呗，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老爷子还想再挣扎一下。
“是啊，不是第一次了，”小少年点点头，语气中带了点可能是嘲笑的笑意：“算上这回的话，你这个月可翘班四次了。怎么，是不喜欢这份工作，不想干了吗？”
老爷子像是被戳中了痛点，不再和小少年争论，他如驱赶般地挥了挥手，大叫道：“滚滚滚，一天天的净会跟我说这些。那你去吧，注意别没把人家领到地方就先给自己绕迷路了。”
喊完最后一句，他便背过身生起了闷气，不再理会书亭外的两人。
小少年忍着笑意转身看向李心灼，冲他扬了扬手里的地图，道：“说吧，你想去哪儿？”
“这儿最大的书店，我要买书。”李心灼又侧过身体望向书亭里老爷子的背影，有些担忧地问：“他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他就这样的，过会儿就自己消气了。”
小少年看着地图，认真得像个在出任务的警察：“最大的书店位于市中心，离这里有段距离，咱们坐公交车去吧，有条公交线能从这儿直接到市中心……”
“臭小子，接着。”
背后传来老爷子的声音，小少年回过头，抬手接住了迎面飞来的褐色方形物体，仔细一瞧，是只钱包。再抬头看向老爷子，他还是保持着背对两人的姿式，闷声闷气地说：“留着你们坐车用。”
“谢啦，”小少年应了声，又转头冲李心灼道：“看吧，我就说他会自己消气吧……”
“滚！”
书亭里传来中气十足的怒吼，小少年噤了声，向李心灼伸出手，示意他牵上。
李心灼没有犹豫，搭上小少年的掌心，对方握紧他的手，又低头在地图上再次确认了方向，然后才拉着他往前走去。
起初，小少年走得有些快，李心灼几乎是被拉着小跑，但很快，对方就发现他追得非常吃力，于是渐渐放慢了步伐，最终把速度调整到他不用怎么努力就能跟上的程度。
是很细心的人啊。
李心灼想，心里对对方的好感增加了许多。
为了照顾李心灼，两人现在的速度很慢，好在李心灼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出于闲着也是闲着的想法，他开始和对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我叫李心灼，你呢？”
“雷欧·阿帕基。”
“哦，那我可以叫你阿帕基吗？”“可以。”
“书亭里的爷爷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是我的爷爷，”
也许是因为谈到自己的家人吧，阿帕基的话比刚才多了一些：“你别看他是名退休警察，但其实背地里会跟我争论到底是茶好喝还是咖啡好喝什么的……特别幼稚的一个人。”
两人走到路口，此时红灯正好亮起，在他们等待时，李心灼忽然说：“阿帕基是很好的人啊。”
“嗯？”
仗着自己小孩子的身份，李心灼毫不心虚地在对方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神看过来时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
“不怕麻烦，愿意为了帮一个陌生人而跑大老远的路；会因为我走得慢而刻意放慢脚步；而且还超级有耐心，没有因为我的话很多就不理我或者敷衍我，”
他顿了顿，似是感叹地重复道：“阿帕基是很好的人啊。”
阿帕基的脸在一瞬间变红了，像个熟透了的苹果或者番茄。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努力半天也只蹦出来了个“你”字。
此时信号灯正好由红转绿，阿帕基如找到救命稻草般拉着李心灼朝马路对面走去。不过突然升起逗小孩的心思的李心灼并没有就此放过他。
李心灼抬头看了看他，故作疑惑地问：“你的脸好红呀，哦——是害羞了吗？”
“闭嘴！”
阿帕基几乎是尖叫着说出这句话的，险些破音的声音引得路人频频回头，他自闭地括住脸，不再理会李心灼。
看着阿帕基那在白发的映衬下红得特别明显的耳根，李心炒偏头笑了两声，因此被对方恼羞地瞪了一眼。想着别真给孩子逗急眼了，他乘乖地闭上嘴，没再说出什么能让对方二次尖叫的话语。
坐上公交车后，阿帕基先是给李心灼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看着他坐好后才在他旁边坐下。
不知是还没消气还是晕车。阿帕基在坐上车后便向后一件靠在座位上，抱着胳膊开始成目养神，一幅不想再搭理李心灼的样子。
李心灼本来还想着跟阿帕基聊聊天，从对方嘴里套出回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但看他这样，不好去打扰，便扭过头的车窗外望去。
说来也巧，几乎是李心灼刚把脸转向车窗的同时，公交车驶进了一片由两侧高大的建筑遮挡而形成的阴影中。窗外瞬间暗了下来，李心灼通过玻璃头一回看清了自己的脸，当这张脸倒映在他的视网膜上时，李心灼感觉呼吸都停了一瞬，同时也终于明白了尼卡、邻家婆婆以及许多路人为什么会自己认成小女孩：
这长得也太好看了——
微显圆润的脸型，比小麦色略白一些、还透着点健康的红的肤色，因唇角上扬而仿佛时刻在微笑的嘴巴，挺翘的鼻子，无比清澈干净的墨色眼眸，所有特征都在预示着这个孩子长大后绝对会是个标准的“美人”。说句不要脸的，这张脸就算是和刚见面就给了李心灼美颜暴击的乔鲁诺相比，也是差不到听儿去的。
姣好的五官模糊了他的性别，再加上如鸦羽般漆黑柔顺的披肩长发和先前用背带裤的带子系成的蝴蝶结，更是让他看上去像个女孩。即使是李心灼自己，也在第一眼时下意识地认为玻璃上映出的人是个小姑娘。
自己现在长得很好看，但李心灼却开心不起来。
如果可以，他其实更希望自己的长相不要那么出众。眼睛小一点，鼻梁塌一点，皮肤再黑一点……总之，长得普通一点，最好是像柳父那样的标准路人甲型长相。
相貌出众，意味着容易得到别人的偏爱，但同时也意味着显眼，无论走到哪里都容易成为人群中的焦点，这对现在的李心灼来说可算不上好事。
以前他见过不少长了张漂亮脸蛋的孩子，除了少数运气好的很快被领养了外，剩下的留在福利院里的，他们无一例外，全都生存得比普通孩子要艰难得多。
且先不提倍受关注而导致的犯任何错都会被拉出来当儆猴的鸡，就单论同龄人间有意无意的排挤和针对，对他们来说就是够要命的了。如果那些孩子再倒霉些，被炼铜的畜生盯上的话……李心灼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但毕竟这种天生的东西无法改变，李心灼现在所能做的只有尽快接受、适应，并利用。
好在李心灼一直以来都是个能很快接受现实的人，只是几次呼吸过后，他便对自己的现状做好了初步的分析，并有了以后的生存计划的雏形：
尼卡大概率不炼铜，而且好歹是个成年人，真要是遇到危险了应该也是可以依靠的……吧？
……算了，保险起见，还得练练短跑，再购置一些防身物品。
反正今年上不了学，闲着也是闲着，多带乔鲁诺出去逛逛，尽量在街上刷刷存在感，最好能当上“街霸”，让那一片儿的所有人认识他们，不至于哪天死了都没人发现……
李心灼半趴在窗边托着下巴思考着。
直到汽车到了站，阿帕基站起身，抬手拍拍神游天外的男孩，领着他下了公交车。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两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