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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散步 ...

  •   她只开了一盏床头灯。
      刚打开电脑时,还有橙红色的光照在床边。窗户没关,但由于已经洗过澡,兰夏开着空调。冷气与热风在窗户边缘交汇相融,写着写着,觉得有点儿冷了,她就把手往窗户边伸,像从秋天触摸夏天。
      接着,整个人往窗边靠,过会儿觉得有些热,又再挪向左边。

      左右挪动间,皎洁清冷的月亮垂挂天边,与漫天星子照亮大地如白昼。
      都说月明星稀,但这句话不适用农村的夜晚。
      兰夏看了会儿,把电脑放到一边。她走到阳台,没有开灯,拨通了视频,将镜头对准天空。
      深蓝色的天空仿佛触手可及。

      半空中白色的条状云朵宛若一尾尾懒洋洋的鱼儿在游动,不时撞在一起,大多融为了一体,也有的渐渐化成三四条更小的鱼儿分散游开。
      傅杨静静地欣赏许久,“这样的夜晚,很适合散步。”

      兰夏也觉得,她眼珠一转,有了想法。
      “那我现在带你在村子里逛逛吧。”
      “好。”傅杨理解了她的意思,于是从躺椅上起身,走到露台。皓月当空,星子寥寥,微风不暖不燥。

      外婆带了钥匙,兰夏将门锁上,走到晒坪的边缘,将镜头对准房子,“这是我现在住的房子,左边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住的地方……别看它破,但冬暖夏凉,住起来可舒服了,完全用不着空调。”就是生活不够便捷而且难打扫。

      她顺着水泥路往前,在约二十米远的地方停下,镜头右拐进入长坡,“这里上去是老村,这个时间大家应该都坐在门口闲聊,等你人过来了我们再一起去。”
      “好。”傅杨笑着回应。

      镜头转正向前,微微朝向马路右侧,隔着一条长满野草的干涸水坑,一栋老旧的砖瓦平房静静伫立,墙面有扇小窗,被木板封住。
      “这是我小时候最向往的地方——我们村的小卖部。”镜头在这停了会,兰夏朝前又走几步。
      “看到门口这颗梧桐树了吗?”
      “看到了。”
      “开小卖铺的夫妻和外婆年纪一般大,我读幼儿园时,老板去市里进货晚上回不来,老板娘害怕一个人睡觉,就接我来陪她,早上起来她就在这颗树下炸油条或煮泡面给我吃,过路的小朋友看见都可羡慕我了。”

      “你小时候肯定非常非常可爱。”
      “嘻嘻,大家都这样说。”
      “有照片吗?”
      “有,回去给你看。”

      镜头稍稍前移,小卖铺右侧紧邻敬老院。
      两米见宽的铁栅栏门打开着,先看到一个大院子,地面新铺了水泥,正中央花坛里一株桂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
      三三两两的老人坐在花坛边说话。
      有个认识兰夏的外婆叫住她,问她外婆回来没,得知回来了,让明天过来打字牌。兰夏笑着答应转告。

      “右边亮灯的三层砖楼在最开始的时候好像是农机所兼卫生所,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是这里的常客。每次打屁股针可疼了!”
      那时候的医疗条件远不比现在,本来屁股针就异常的疼,偏那针管还是现在的两倍粗,或许还不止,以至于兰夏现在对当时打针的房间仍然敬而远之,连带着对铝制的饭盒都看不惯,因为那时装针管的盒子和它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没想到我现在找了个医生。”语气颇为感慨。
      傅杨才涌上的心疼被她这句感慨拍回,喉间溢出低沉清朗的笑声。
      “那怎么办,某人可不能‘讳疾忌医’啊!”
      兰夏将镜头转向自己,脸凑近屏幕,龇着口大白牙朝他笑笑,“忌医不忌你”。

      晚风吹拂,傅杨洗好后没有任何打理的浓密短发,在风中无序的自由飘动,如少年风流不羁。清隽出尘的面容因为情意缱绻的温柔的笑而愈发撩拨人心。
      兰夏手指微动,要是人在面前,真想摸摸他的头发,“现在我们继续散步。”

      正对着大门口以及左侧的几间平方原来是有人住的。
      左侧平房后有块地以前是她家的,种了她爱吃的茼蒿,后来别人家想在这里建房子,两家互换一块地。换来的就是她家门口种小菜的那块地。
      镜头在院子里绕过一圈,兰夏停在离桂树几步远的地方。

      “外婆说,这棵桂树比她的年龄还大。”旁边还栽种有几颗广玉兰,开的花是纯白色的,长得像荷花,她以前爬树摘过,结果花心里全是蚂蚁,吓得她人都麻了。
      她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学会骑自行车的。
      外公就站在边上,她虽骑得歪歪扭扭□□右倒,但一次也没摔过。

      “对了。”兰夏将镜头对准大门左侧的花坛,“那里原来有个深坑,里边堆满了废弃的针筒和药瓶,经常能看到黑红和黑黄相间青蛙在里边,漂亮又诡异,大人们说有毒。我们几个孩子叫它们鬼蛙。”
      那时的年纪还不知道物种多样,小小的脑袋装满了神话故事。

      从她的描述中,傅杨仿佛看见一个蹲在坑边跃跃欲试的扎双马尾的小姑娘。小姑娘一回头,正是小时候的夏桃。大大的乌黑清亮的眼睛里充满对世界的好奇与喜悦。
      “你的小学在哪?”傅杨听她说过,小学就在家门口。

      “学校周围都是树林子和耕地,我晚上不敢过去,等你来我带你一起去看。”兰夏说着,已经走出敬老院。
      这是个三岔口,左边远点儿的路口通往她学校。
      兰夏小跑几步过去,将镜头对转就在路尽头的幼儿园。郁郁葱葱的树林深处,几栋高低起伏的楼在围墙里边,呈前后一字排开。

      “看,最前面那栋楼是我念幼儿园的地方。从大门进去,种有两排的栀子花,开的花又白又大又香。我小时候一直以为是家养和野生的区别,后来才知道栀子花有好多品种。”
      时移世异,现在那两排栀子花被连根挖去,铺上水泥做操场了。
      “你有最喜欢的品种吗?”傅杨轻声问。
      兰夏摇摇头,才想起镜头没对准自己,于是道:“我都喜欢。”

      兰夏走向右边的路。这条路的左边是农田和耕地,右侧是自建房。
      顺着路笔直的走到头,大约五六分钟,就是朱家桥村。村口有个公用的晒坪,巧慧姐家就在晒坪的右侧。
      兰夏没有过去,原路返回。

      “我对童年最深刻的记忆,是少年宫、握手楼、建筑工地。”
      “建筑工地?”前面两个兰夏都能明白,
      “嗯。我爸妈那时还在狮城的皮具厂做事,不断涌入的外地人让当地人看到商机,他们一年四季都在建高楼。”

      “啊,”兰夏瞬间代入魔都那些年,被无处不在的车轮卷起的气流声,马路修缮维护声,空调嗡嗡声扰得无法安眠的日子,“那也太恐怖了!”
      兰夏突然想到:“你回家要经过那些建筑工地吗?”,对于孩子来说黑暗和陌生或许才是最恐怖的。

      “是啊!”如今说起,傅杨已经忘记当时的恐惧,“我上下学都得经过工地。”
      “你一个人?”
      “有时候会和同学一起。”

      那个年代,是没有接送孩子这一概念的。大人们每个月只有一天假期,从早上八点不到去工厂,忙到晚上十点后才回家。要是哪天在非假期的白天见到他们,准是工厂所在的片区停电了。
      有的工厂会用发电机维持工作运行,整个片区都是轰隆隆的响声。

      “你在那儿住了多久?”
      “小学直到初一结束。”傅杨轻轻吸了口气,继续道:“记得是因为租房附近发生了一起恶性刑事案件,我爸妈被这事儿吓到了,把准备用来扩大皮具厂规模的钱,在一个环境和安保口碑不错的小区买了套房。”
      “新房周围是学校、图书馆、体育场、医院……还有我不得不去的少年宫。”

      “哈哈,叔叔阿姨的思想走在许多人前面。”
      在人人都还在求温饱的时候,知道投资孩子教育的父母,尤其是家里还有个小工厂的,一定是非常爱孩子的。
      否则,大概率和她朋友的父母一样,为了省点儿请工人的钱,把还在念小学的孩子当成年劳力用。同龄人通宵是因为赶作业,她朋友通宵是因为必须得帮家里赶工期。
      皮具、里布、喷枪、乳胶、剪线头、打包装……她对这些东西,比对自己的书包更熟悉。

      “我每次不想去的时候,我妈就把我拽去厂里,最开始我还觉得稀奇,直到我妈较真把我当正常工人用,我就再也不敢说类似什么‘不要学、不想学’之类的话了。”
      “我一直以为,你属于天生好学的那类。“
      “为什么?”
      “可能因为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学有所成。”

      傅杨轻笑道:“得你这么高的评价,这么多年学习的苦没白吃。”
      “肯定没白吃,可以少吃生活的苦好嘛!”
      “你是属于天生好学那一类吗?”
      “嗯……大概是吧。”兰夏将镜头转向天空,“我没其他事做,而且外公外婆还有爸妈每次看到我拿第一名就会特别开心。”
      傅杨敏锐捕捉到她语气中的低落,于是说起关于旅行的安排。

      兰夏的兴致被挑起。
      时间还早,走到三岔路口时,她选择了去学校的那条路,走过约十米,右拐至另一条水泥道。左右都是水田,一条小溪从桥下穿过,清澈的水流下,野草呈一个方向匍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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