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睡着了吗》杳杳知意

18、睡不着第十八天

　　声音隔着冰冷屏幕响彻在耳畔，兀然听清，却缥缈地好似从很远的地方而来。

　　世界仿佛被摁下了暂停键，尴尬是一种酷刑，无形折磨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最后，还是罗逸坚持不住打圆场：“假期没事，来颂哥这里蹭网打游戏，不好意思啊。”

　　算是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做了解释。只是，尴尬并没有因此褪去。

　　夏知漪头皮阵阵发晕，旋即对上许黎的眼神，对方正在对她扯眉毛使眼色，用口型说：“快说快说，趁热打铁！”

　　注意力被强行纠正到手机上，她很有一种挂断的冲动。

　　电话那头，裴言颂似乎站在远一点的地方跟罗逸说话，“还没挂？”

　　罗逸也回：“没，要挂吗……”

　　夏知漪急了，顿时叫了声：“裴言颂！”

　　声音因为急促而拔高了音量，过了几秒，那头似乎进行了一场手机的交接，因为夏知漪明显听到裴言颂的应答声更近了。
　　“嗯。”

　　没了下文。

　　许黎扯着夏知漪的袖子，一个劲儿催促。

　　夏知漪硬着头皮，尽量显得轻快一点：“那个……你吃饭了吗？”
　　“吃了。”

　　“今天天气好像不错。”
　　“嗯。”

　　“你声音还挺好听的。”
　　“嗯。”

　　“要不然加个微信？”

　　“……”

　　沉默过后是促狭的笑声，裴言颂咬字清晰，发笑道：“你见缝插针的技术跟谁学的？”

　　夏知漪说：“自学成才。”

　　裴言颂停了笑，调侃意味不减，“夏知漪，你可真是个天才。”

　　夏知漪照接不误：“嗯，所以给加吗？”

　　裴言颂没正面回答：“加微信都不当面加，这么没诚意。”
　　“是你们那边的习俗？”

　　“……”
　　好好的一个人，偏偏长了张嘴。

　　夏知漪一字一句：“那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给个当面加微信的机会。”

　　布下的网渐渐收束。

　　裴言颂不紧不慢：“就现在。”

　　“不是你说今天天气好？”
　　“出来一起吃个饭，吃完我考虑考虑。”

　　五线谱是吧，敢这么摆。
　　是不是还得沐浴焚香才能接见您老啊。

　　夏知漪好心提醒：“你刚刚好像说吃过了。”

　　裴言颂嘴硬：“……我饭量大，能吃。”

　　＊

　　一个小时后，夏知漪有幸和自诩饭量大的裴言颂面对面坐下，吃饭的店很熟悉，就是上次那家。

　　想起不久前落荒而逃的经历，夏知漪贴着座位坐下时人还有些发虚，思忖着裴言颂选择这个地方吃饭是有几个意思，但见对方淡定平静的模样，也不像是秋后算账的前兆，又安慰自己肯定是想多了。

　　她安稳稳坐下，转头和对面的许黎对上了眼神。

　　挂完电话，许黎硬拉着罗逸也在隔了个过道的旁边桌定了位子。说是为了给她长气势，但真实欲意不详。

　　就连服务员都看出他们是一起的，主动提出拼桌更便宜都被许黎头也不回拒掉了。

　　下一秒，微信上夏知漪就收到了许黎发来的消息。

　　许黎：[看姐们儿够不够意思。]
　　许黎：[为这个家我付出了太多。]
　　许黎：[感动死了吧。]
　　……

　　嗯，确实。
　　敢动就死了吧。

　　这种情景给人一种三堂会审的既视感，她都怕自己吃完直接被送走。

　　店内暖黄的氛围灯将裴言颂分明的轮廓都映得柔和了些许，夏知漪调出键盘还没敲两下，对面，裴言颂一挑眉，推来菜单，“你点。”

　　与之前不同，主次发生了交换。

　　夏知漪心思根本不在点菜上，接过来随便点了几道清淡的，扣上笔帽，“可以了。”

　　服务员看得出来谁占主导，因此，当夏知漪点完单之后就打算直接拿走吩咐后厨开做。

　　“等一下，”裴言颂倾身叫停，指腹压在薄薄的菜单页上，看似随意，却勾了几道辣菜。

　　夏知漪看得分明，本不欲多嘴，想到自己还带有目的，塑造了一个十分贴心的人设，“你不是不能吃辣？”

　　服务员拿着菜单扬长而去。

　　裴言颂点完又重新靠了回去，说话意有所指：“我是不能吃，不代表有人不能吃。”

　　别、那、么、装。

　　夏知漪暗自啐了一口。
　　这个桌上除了她能吃辣，那就只剩鬼了。

　　菜很快上齐，刚出锅的菜热气腾腾升上半空，模糊了视线。

　　吃了几口，她装作不经意提起：“你是怎么知道我吃辣的？”

　　话很突然，裴言颂正夹了块肉放进碗里，闻言停下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启唇：“高中英语情景剧表演结束后聚餐，只有你全程一句话没说，筷子伸得堪比武剑。”

　　高中的事夏知漪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此刻经他提醒，才唤起那么一点记忆。

　　她高中好像是参加过英语剧来着，那时她因为英语成绩好，被指派了大任，老师在两个班里挑了十几个同学，大手一挥，任她差遣。

　　不过，她好像是拒掉了的。所以，为了弥补，最后她揽下了最为繁重的撰写剧本的活儿，外加念旁白，只用表演时躲在后台对着话筒说话。

　　聚会的事她就更没印象了，推又推不掉，熟人又不多，只能埋头苦吃，乞求时间过得快一点。

　　那场聚会……竟然有裴言颂？

　　辣味一下肚，热意瞬间席卷至四肢百骸，浑身劲爽。鼻头也被辣红，眼角因为蒸腾的辣意泛出眼泪，夏知漪精神活络了些，继续搭腔：“聚会你也去了？我都没印象。”

　　裴言颂看向她微红的鼻头，语气淡然：“我中途去的，男生和女生不在一个桌，没印象也正常。”

　　“哦哦，也是，”夏知漪心头一动，吃饭的频率有意降下来，辣椒在喉咙滚过一遭，嗓音微微哑着，“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辣么？”

　　“为什么？”

　　夏知漪吸了吸鼻子，抽出手边的纸巾擦掉眼泪。开始慢悠悠道来：“其实，我小时候不爱吃辣，也不能吃辣……”

　　她说话的时候，筷子彻底放下，注意力全在说话的内容上，眼角还有些微红，也许是餐厅的灯太暗，模糊间人影被轻轻晕散，显得人楚楚可怜。

　　裴言颂喉结上下一滑，语气软下来：“那为什么你现在又爱吃了？”

　　话题还在继续：“可是后来我发现，我只要一吃辣就会掉眼泪，这样就不分清是自己是真的想哭还是被辣哭的。”

　　“发现这个秘密之后，我只要想哭的时候就会吃很辣很辣的东西，这样当别人问起来，我就可以说自己完全是被辣哭的。”

　　“怎么样？聪明吧？”

　　夏知漪讲完，仰着头，用一种近乎期待的目光望进裴言颂的眼睛里，在安静无声的几秒里，看的人被烫了一下。

　　他缓声：“嗯，很聪明。”

　　又问：“那你现在呢？是真的喜欢吗？”

　　“吃着吃着其实就习惯了，”夏知漪故作轻松，视线落回碗沿的白瓷上，再度开口，“对了，微信可以加了么？”

　　“………………”

　　裴言颂唇线拉直，而后弧度越来越大，俨然被她气笑了。

　　说话时嗓音绷着，听得夏知漪心头发紧：“你耍我？”

　　“怎么会呢。”

　　她说的可都是真的。只不过用了点艺术加工手法。

　　文化人的事怎么能说骗！

　　“口渴了吧？”

　　看着裴言颂平静无波的眼神，夏知漪很识相，“我应该是渴了吧。”

　　“哦，”裴言颂随意应了，语气听不出来什么情绪，“难为你说了那么多，怎么能不渴。”

　　他边说边拿起一旁的水壶，杯中水位线渐长，不多时，一杯水推到夏知漪眼前。

　　做完这些，裴言颂方才坐回去，夏知漪动了动嘴唇，刚想出声，被抢先一步止住话头：“吃饭不许说话。”

　　合着大哥你刚刚都在狗叫呗。

　　高素质人群。

　　计划夭折，接下来的时间一直沉默。

　　想着这样不行，夏知漪又起了心思，硬起话题：“这样干吃多没意思。”

　　裴言颂瞥她一眼，眉毛一挑，静静看她发挥。

　　顶着视线，夏知漪眼神有些飘乎，镇定下来后继续道：“要不加点酒吧。”

　　醉翁之意不在酒，识相的赶紧把微信交出来。

　　“呵，什么蠢方法？”裴言颂好笑，“把我灌醉了好趁机骗我加微信是吧？”

　　被误会了，此处应该有注释。

　　夏知漪干笑，顺着他的话：“瞎说什么大实话。”
　　人就这点不好，太聪明，都不好骗。

　　裴言颂：“想都别想。”

　　不想就不想，还想都别想，你以为你微信是金子做的啊。

　　夏知漪心里七上八下，再动筷吃得也不甚先前痛快，余光一直往对面人身上瞟。

　　不同于她的走神，裴言颂吃东西反而更加专注，慢条斯理。

　　一直到他停筷，夏知漪都没再开口说话，只有他全部吃完准备起身时，才急忙放下手里的筷子，拦住人示好：“我请客！”

　　此处应该有感动。

　　为了加微信，她真的牺牲了太多。

　　裴言颂绕过她，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抛下一句：
　　“出来吃饭让女生花钱，我很贱吗？”

　　夏知漪：“……”

　　毒死他，赶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