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故事》旅铺桃

6、好像离他近了一点

　　大二下，李晔就又恢复了单身。

　　缺爱的女孩好像比普通人更容易被对方的一点点暧昧之举打动。先不论安的是什么心。
　　比如在实验室趁没人塞给你一盒饼干，跟你说别跟他们说，刻意制造暧昧的气氛。比如发现你皱眉头看一道难题，他主动靠过来跟你说这题很简单，然后侃侃而谈。比如在晚上问你要不要去操场跑步锻炼身体，有意无意的身体触碰。再比如不停地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偶遇，频繁地使用社交软件和你聊天。
　　如果对方颜值还不错，如果猎物从小不被肯定，几乎百发百中。

　　小孩要富养，要有很多很多的陪伴，然后从心底滋生出根系发达的爱的枝桠。长大后，在五彩斑斓、形形色色的人群里也不会迷路。能看清人，能守住心，明白当下。

　　如果爱情能走到最后，如何开始或许就会被调侃为是情趣是浪漫。
　　但是如何坚定的走到最后？如果对方真的不怎么样，还要选择坚持吗？事实是也不并是所有结婚的人就都是道德上完美的人，人性真的是很复杂的一个问题。

　　李晔决定分手的原因是短暂的荷尔蒙结束后已经恢复理智。
　　他们在一起之后的话题就变成讨论他如何如何聪明，又如何如何不得意，家里如何如何穷，明着暗着希望李晔给他花钱，还有吐槽李晔的身材怎么怎么不如谁谁谁。而且，李晔发现他的风评好像真的不怎么好，实验室的人好像都有意无意跟他很疏离。李晔可以安慰几次，但发现事实之后就没办法再说违心的话。

　　室友听说了这个消息倒是出奇一致：

　　“早就该分了，你怎么看上的他”

　　“可算是分了，我们都觉得他配不上你”

　　...

　　室友的评价让李晔也开始认真考虑，对方是大两个年级的学长，突然地追求，自己好像都没怎么接触、考虑，就一股脑地答应了。是被什么吸引呢？他大两个年级，觉得他能在实验室给她撑腰？但其实她成绩很好，绩点是专业第一。长得好看？确实有点...但是很矮啊，李晔净身高165厘米，稍微高点的鞋就有170了，对方才168厘米。

　　多年以后，李晔才意识到自己的畸形爱情观。
　　因为生活在父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时不时的扔东西、摔家具的环境，李晔从小跟父母的关系就没有什么缘分。她不喜欢爸爸，非常不喜欢，小时候不懂情绪伪装就干脆住校不回家。长大后知道有些东西没有办法改变，就用假笑维持表面的和谐。虽然她不是留守儿童，父母也从小在身边，可是她好像从来都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开始一段感情。
　　很小的时候，身边有朋友率先发育，随之而来就是男生歪歪扭扭的情书。李晔学习好，写字好看，所以朋友的情书都是李晔回信。
　　李晔从来没被关注过，但是她好像渴望被关注。在长大以后，有男生开始注意到李晔，李晔就总是很容易陷入，像是在弥补小时候一次一次的失落，单纯地报复性地让自己一次次堕落。

　　长大后看到过一句话，你喜欢一个人要先相信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这样等到荷尔蒙褪去，滤镜消失，你还是会被他吸引。

　　*

　　年底期末考试的时候，指导老师突然要求社团准备一次去城中村养老院访问的志愿活动。

　　接近年底，群里不太活跃的报名人数就能看出大家都在准备考试，都不太想去。

　　考虑到任务的特点，负责部门不出意外地划分到了项目部。

　　对于期末考试，李晔其实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工科专业多是实验报告加课程设计。这学期要考试的科目不多，她平时也有在积累，不算一口气把泡了一年的洗脚水喝掉。

　　看着群里有些尴尬的气氛，犹豫再三，李晔还是决定报名“可以帮忙”。然后被拉到了周三的例会讨论群，只有项目部5个人和李晔、陈晨。

　　李晔没想到陈晨会来，但是一想，这家伙肯定更不用复习吧。和项目部几个都不熟悉，有他在还有个伴。

　　“哎呀，幸亏啊，他在”李晔突然社恐的长吁一口气。

　　项目部一个女生作为活动负责人把任务进行了分配。志愿队一直都有在进行访老活动，所以不用另外再准备节目，细细划分下来，要做的事情不算多，只是需要尽快采购一下表演节目用的手绢、扇子等物品。李晔想到之前周年庆，前部长带她去过一个很远的采购市场，东西又多又便宜。

　　“去XX市场买吧，那里便宜、齐全，我去过，可以去”

　　“好啊，那你和陈晨去吧，明天买完放到活动室就可以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啦”

　　没想到这么简单，也没什么很复杂，李晔心里想到。然后，散会后问陈晨第二天什么时候出去合适。

　　“下午吧，我上午起不来”

　　“好啊”李晔回到，到宿舍才想起来，所以他上次是特意早起来等我吗。

　　第二天下午两点，李晔给陈晨发消息，

　　“我出来了，学校后门等你”

　　等了30分钟，还是没有回复。市场是有点远的，再不去回来就要天黑了，李晔有点着急，就给陈晨打了个电话。也没人接。

　　“陈晨有事来不了了，让我跟你一起去”杨岳气喘吁吁地从李晔的身后跑过来。

　　这是继上次“牵手”事件后，李晔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杨岳。可能是出来的太急，羽绒服拉链还随意地散着，露出里面GAP字样的深蓝色毛衣。前额碎发后藏着因为跑过来若隐若现的几颗汗珠。他的皮肤真好，李晔想很少看到男生脸上是健康平整的小麦色，没有一个痘印。李晔赶快提醒自己回了下神。

　　“啊，他怎么啦？生病了吗？一直没回我消息”

　　“不是，没有，没有生病，他早上给我发消息说老师突然让他去参加一个汇报。我刚才在和养老院的负责人对接，耽误了时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杨岳一边说一边引导着李晔往公交车站走，

　　“你说的那个市场，我也去过，我们经常去那边买活动的用品”

　　李晔本来想说她一个人也可以去，然后就看到李晔走到公交站后面的便利店买了两瓶水。

　　“算是道歉啦，路上还很远”

　　李晔顿了一下，然后接过了水，“谢谢”

　　市场在一个老城区，公交车上占满、坐满了老人。已经很晚了，李晔又不想再等下一班，决定硬着头皮挤上去。

　　“后面有出租车”杨岳喊住了正在面露难色想要挤上公交车的李晔。

　　“我坐前面啦”杨岳礼貌地拉开后车门让李晔进去后，自己扣上了副驾驶的安全带，跟司机沟通了目的地。

　　一路无话。李晔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因为出发的晚了，路上又莫名其妙地堵车了，本来原计划想要去的店铺已经关门。只好另谋他店，李晔一时间有点失措，不知道怎么办，本来说好过来带一下路的，但是她天生路痴，能记住这几家店已经不容易。

　　“我们随便走走吧，没准儿就碰到了。我之前转悠过，印象里好像不止这一家”杨岳打破尴尬道。

　　两个不太熟悉的人一起走着，尤其又是学校里常年有流言蜚语的人，李晔很难不尴尬。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怕他误会自己也是居心叵测。

　　“你也是学编程的吗”杨岳问

　　“哦对”

　　“上次和陈晨一起吃饭，听他讲过，你俩专业很像差不多”

　　“嗯对”嗯？陈晨？一起吃饭？果然冰山只和冰山能交流到一块。

　　“你是不是和邵帅一个学院啊，你认识他吗”

　　“啊对，他是我学长，大我一级，不是完全一样的专业，但名称差不多学得也差不多，我们是一个实验室的”

　　“我之前在图书馆见过你，你也经常看书吗”

　　“嗯对，还行，啊，也没有，就是看些跟专业没关系的书放松”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李晔平时确实喜欢看书，对于工科生来说不多见，最近在看米兰昆德拉。前几天还书的时候，好像在书架后面有个人在看自己，也没注意，难道是他。

　　“我们可以交流，《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我去年看过，有点深奥，你怎么理解？”

　　“确实很抽象，看的我想睡觉，名字很文艺，内容更文艺，只有那些金句能偶尔醒一下，可能要年纪再大些看。我新借了《1984》，要更好看”啊，一不小心说了实话，李晔本来还想再假装一下正经。但是米兰昆德拉真的太好睡觉了。

　　“你可以对比着看郝胥黎的《美丽新世界》”

　　“哦我知道他，他是生物学家。哎，跟你一个专业”李晔突然跳了一下，对着杨岳比了一个手枪的手势代替“指”。

　　就这样两个人聊了好多，李晔突然发现杨岳也没有很难相处。他看过更多书，对有些作者的评价、观点竟然也和自己出奇地一致。

　　等他们买完东西回到学校已经是8点了，两个人还没有吃饭。

　　“刚才打车多少钱”李晔觉得一起吃饭有点奇怪，不知道怎么一起吃饭，想赶快分开。

　　“算了，没有多少，谢谢你们来帮忙啦，我还要帮忙分一下道具，就不一起吃饭啦”像是知道李晔在别扭什么一样，杨岳又一次先打破了僵局，提着两大包东西往社团活动室的方向走去。

　　李晔这才发现，从头到尾她都没发挥什么作用。新的店是杨岳找到的，砍价是杨岳砍的，东西也是杨岳提的，李晔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有东西需要提。突然想起来陈晨。

　　“听说你去汇报啦，怎么样”

　　直到李晔洗澡睡觉，第二天吃早餐也没收到陈晨的回复。

　　“好冷漠的人，正常聊天很难吗”李晔心里有点生气的恼道，算了，他要是真回了就不是他了。

　　活动当天，李晔和室友刚好在养老院附近逛街，就提前出发去瞅了一下。想看看真正的志愿活动是怎么样的。

　　循着群里老师发的地址，穿过繁华商场旁边一条两边都是待拆迁的旧房子就到了养老院所在的城中村。也就不过两百米，巷子前还是晚上会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巷子尽头就是宽度不过50米，走几步就是一个垃圾堆的城中村。这种对比让李晔想起自己的家，同样偏远的小镇。大学第一年回家过年，李晔就有了天上地狱只是转眼间的差距。在学校，李晔是成绩优异、人缘好的校级干部，路上总有人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在家里，李晔不敢多说一句话，害怕打破家里难得的平静，害怕突然哪句话、哪个表情没装好惹恼了爸爸，然后家里就开始硝烟不断。

　　突然打破李晔回忆的是杨岳。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没提前说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杨岳已经站在了李晔面前，语气还有些嗔怪。可能杨岳也察觉到语气的不合适，

　　“这里有点偏，前几天下雨了，路不好走。附近住的多是外地打工人，小偷比较多，我们一般不会安排女生单独走这条路。活动要开始了，我带你进去吧”语气缓和了很多。

　　李晔还没来得及尴尬，就巧妙地被从尴尬中带离了出来。

　　杨岳带李晔来到了人堆里，给大家介绍，

　　“这是组织部部长，基本上一个人负责了我们整个社团的后勤，很厉害哦”

　　“哇哦！”李晔面前那些陌生的面孔投来了敬佩的目光。李晔有点不知所措，好像很少接受这样隆重的肯定？

　　然后杨岳把李晔从欢呼的人群中引导出来，走到了另一间安静的屋子。夕阳的余晖不偏不倚地打在了老人半眯着的眼睛上，杨岳熟练地帮老人调整了一下坐姿。给了李晔一份报纸，跟她说可以帮老人读报纸。

　　“活动要开始了，我就先走了，活动也就1个小时，你等下要走的时候跟我说一下”杨岳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

　　“你好啊，小朋友，你是杨的同学吗，我眼睛不好看不到字，今天麻烦你啦”

　　李晔打开报纸看到日期已经是好几天前的，

　　“嗯嗯是的，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志愿者。您想听诗吗，我要不给您读几首诗，您有喜欢的作者吗”

　　“好啊，小朋友。杨有时候也会给我读诗，他上次给我读了汪曾祺的《晚饭花集》，你要不再给我读几首其他的”

　　李晔打开手机，百度了几首汪曾祺的诗。正准备读，

　　“杨有女朋友吗，我虽然眼睛不好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听声音应该是个帅哥。”

　　“啊，好像没有，我不知道”李晔想起之前陈丹丹表白的乌龙，是他自己说他不谈恋爱的，可不是我毫无根据的推测。

　　“不过，学校里很多女孩子追他”李晔突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

　　没想到老人会很健谈。李晔出生就没见过爷爷，上幼儿园的时候奶奶就去世了，上小学的时候姥姥姥爷也相继离世。那时候她还太小，不怎么懂得跟老人相处，总是跟奶奶闹脾气。今天以前，李晔没跟老人正儿八经相处过。

　　说了好多，还没来得及念诗，听外面好像活动已经结束了，李晔赶快拿起诗来念。

　　还没念完一首，李晔看到老人已经眯着眼好像睡着了。李晔把耷拉在腿上的毛毯，又轻轻往上摊了一下。转身，轻轻关上了门。

　　果然，活动已经结束了。李晔扭了几下头，看到杨岳在帮刚在欢呼的人群里几个女生收易拉宝，然后一个个清点东西。李晔看了大概有十分钟，那么繁琐，总是会被人突然拍下肩膀说点什么，整个过程杨岳都是有礼貌、语气问候地一一回复。虽然当天项目部的人都来了，但是还是能看出来，大家有什么问题都是先找杨岳。

　　“学姐，你和杨学长很熟吧，他人好好啊，经常给我们买吃的，给我们志愿队的小伙伴带礼物，我们志愿队女生多，大家都好喜欢他啊”李晔的思考被旁边扫地的女生打断了。

　　“啊，哦，不是，我是路过的”李晔心想，我在说什么...还是赶快逃离吧。李晔停止了发呆，拿起了旁边的扫把和女生一起干活。

　　“你还在啊，我还以为你悄悄走了”杨岳看着也在帮忙收拾的李晔，不自觉地嘴角悄悄上扬了一下。

　　“啊，你也来啦，不好意思还麻烦你跑一趟，我们活动比较复杂”其他项目部的人闻声也看了过来。

　　“没事，我路过”李晔尬笑，转了下感觉没什么可干的，“那我就先走了啊，你们辛苦啦，拜拜”仓皇失措地想要逃走。

　　“哎，不是说一起走吗”李晔扭头看到了追出来的杨岳。还是同一件羽绒服，今天里面的内衬是一件白色衬衣，下身是一件浅蓝色牛仔裤，可能是也要表演节目专门准备的。他从远处走来，李晔愣了下神。

　　“走吧，鹏总和剩下的人会一起出去，我先送你出去”。

　　走出小巷，杨岳看到李晔的室友，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你室友在前面了，我在这里等他们”

　　李晔还在好奇他怎么认出自己的室友，已经看到在志愿队的室友在向自己的方向招手了。李晔轻轻侧身了一下，感觉更像是跟杨岳招手才对...

　　“你们看到了吗，是不是很帅！”室友晚上一回去就开始了八卦。

　　“哇，就是他吗，真的好帅！”其他室友也跟着起哄。

　　“哇塞，好羡慕李晔，每周都可以和男神一起开会”...

　　李晔无奈地看着这群女人，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是这么受欢迎啊。

　　不过，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