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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林有川的信 02 ...

  •   给绿皮小邮筒:
      昨天是我生日,父母的电话没有打过来,意料之中,所以我也并不失望。
      现在我会给自己买栗子蛋糕,会自己插上蜡烛,会静静地看着蜡烛燃烧出无色无痛的热泪。然而,不再愿意闭上眼睛,去许那些虚无缥缈的愿望。
      如果许下的愿望都能实现,这世界就不会有那么多小崽子自己趴在窗台上看月亮了。
      我想我已经习惯了,空荡荡的房子和难捱的长夜。
      孟平经常过来陪我,不只逢年过节和暑假寒假,光棍节他都不落下。看着他屡屡欲言又止的眼神,我很想告诉他我不需要任何安慰。
      今天课间找不知道失踪了多久的卷子,卷子没找出来,倒是发现孟平又他妈偷偷给我写心灵酸鸡汤。
      我给你念念。
      “每个人都爱过生日,所以你肯定也他妈的不例外。
      看着时间流逝,看着你越来越不快乐,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你。
      我想让你也有大把大把的爱……这话说出来怎么这么他妈的怪?
      但我不想当你爹,更不能当你妈,所以这件事情是不是交给你未来的老婆会更好一些?
      作为兄弟,平哥只能在这里保证,永远为你两肋插刀,永远在你身边。
      希望你新的一岁,要真正开心。”
      很纯正的孟平式小作文了。我很想笑,也很想知道要怎么回应,才能让他不担心。
      我一直认为人生就是这样,总要学会一个人生活,可时间久了,大概……也会觉得孤独吧?
      孟平似乎懂心口不一的我。
      他把他的朋友们介绍给我,我也不断地交朋友,男的女的,好的坏的,五颜六色的,来者不拒。只要是说过几句话的,成天摽在一起巡街的,就算是朋友。
      不过,我真正的朋友,小绿皮邮筒,只有你和孟平。
      你还记得我么?
      虽然我是第一次给你写信,我们很早就见过。我妈生我的时候身边只有你,我在你身旁出生,也算是你看着长大。
      我恨那个名义上是我爹的男人,对我妈么,恨不起来。
      我永远记得她是怎样带着我这个小拖油瓶生活在这个城市的南区,又如何不得不放弃我。
      我记得那天她的泪水,滚烫地滴在我的脸上,让我不敢再哭,也不再试图挽留她。
      我应该算个听话的好小孩吧?
      我妈身边新出现的大叔对她很好,他把我妈带出泥沼,让她不用再过那样艰难、那样泪水与汗水交织的生活。
      也是他对我妈说,定期打钱可以,但抚养权要还给这孩子的亲生父亲。
      我妈挣扎过,痛苦过,然后同意了。
      而我那个亲爹,已经有了新的妻子,有了未出世的小崽子,也不敢要我。
      他们只是攀比着给我钱财,在北区给我买下足够宽阔的容身之所,却不肯再给我爱。
      就这样好多年,我不也好好地一个人长大了么?
      我奶奶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不远万里地从老家杵着拐棍儿来看我,并扬言非得让我爹吃一顿拐棍炒肉不可。
      我又过上了顿顿吃热饭天天有人疼的日子,只是没想到这梦一样的日子,比阳光下孩子们吹出来的泡沫还要短暂。
      在一次期末考结束后,我跑回家,却发现家里又只剩我一个人。
      桌上准备好的饭菜冷了,一切都变得空荡荡。
      等了好几个晚上,直到我急急地扒上我那个爹新家的铁门,管家大叔才告诉我,奶奶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摸着我的头,用我看不懂的眼神,说早点回家吧,不要再来了。
      当时我看着院里隐约露出一角的白色,心里充斥着铺天盖地的不解和难过。
      现在的我,年复一年地看着奶奶的黑白照片和墓地上的白色雏菊,心里是满溢的悲伤,宁可奶奶当时真的抛下我。
      就算不能再见,就算不再被爱,也好过阴阳两隔。
      奶奶刚来的时候就去找过我爹几次,皆是不欢而散,带着不满的老人再也没去过,除了出事的那次。
      那一年,奶奶为了给我过一个圆满的生日,在人不生地不熟的城市,一个人摸索着路,不计前嫌地去找我的父母,结果路上出了事故。
      谁也没有通知我去送奶奶最后一程,他们默契地忽略了罪魁祸首,以为不提起就不会存在。
      他们像拔萝卜一样,直接把奶奶从我的生活中拔走,留下个无人掩埋的萝卜坑,也给我造成了数年难消的疤痕。
      说不定我还得感谢当年在那个坑上盖了一层杂草的管家大叔。

      昨晚的酒喝得我昏昏噩噩,不知朝夕,不见人间,不知归处。
      孟平给我过生日,把朋友都请了过来。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唱K,一起打球。
      一群人玩到兴起之时,我看着那些或熟悉或模糊的脸,除了孟平以外,竟然一个都叫不出名字。
      巨大的茫然和空虚争先恐后地涌入我的心脏。
      女孩子们的脸张扬又青春,看起来都很快乐。
      最后瘫成一团烂泥的我不知倒进了哪个无名的怀里,竟然一丝感觉也无,只一瞬间觉得没意思透了。
      我想叫孟平扶我回家。
      我刚喊出他的名字,发现他也喝得酒气熏天,扒拉开人群拿着酒瓶子冲我大喊:“哥们儿,再,再走一个!”
      走他妈了个巴子。
      那个扶着我的女孩子嗓门儿挺大,说:“我送你吧。”
      她身上有浓重的茉莉花香气,我从她的怀里摇摇晃晃地挪开,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
      都不喜欢。
      为什么人这么多,这么热闹,明明KTV的房顶都要被这些人掀炸了,我还是觉得冷得发抖?
      一群人还在吆五喝六,似乎都在挥洒着失意,没一个清醒。
      我抽出几张毛爷爷给那个女孩,说:“女孩子去单独开包厢,他们喝多了,送不了你们,不安全。”
      我在沙发找了个角落睡了一晚,醒来时不知盖着谁的衣服。
      绿皮小邮筒,今天上学路上我又看见了那个姑娘。
      我总是在离你很近的那个公交站台看见她。
      她肯定不知道我,我几乎从未在她面前出现过,但我认识她。
      她是我们学校高一一班的优等生,照片常年霸占光荣榜。那个巨大的光荣榜就摆在教学楼口,日日经过,想看不见都难。
      她个头不算很高,长得很白,一中的校服在她身上宽宽大大,有风时会被吹得鼓鼓,她的马尾也会跟着扬起来。
      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可能是因为她真的很会照顾自己。天冷了绝不会为了爱美穿薄衣,阴天的时候绝对会备好雨伞,气温下降她第一个穿秋裤和外套,冬日飘第一场雪花时她一定会厚厚地裹上围巾与棉袄。
      她就是我的天气预报,准确无比,及时无比。我家二楼有一扇窗正巧对着那个公交站台,我每天在那里远远地看一眼她,就知道天气如何,最近应该穿什么衣服。
      这为我荒凉无趣的人生提供了很多便利。
      我偶尔也会回报她一二。
      她有一个傻不拉叽的弟弟,早上出来是白色的,晚上回去是黑色的。
      她弟弟放学早,偶尔会去学校门口等她放学。
      她只要看见这弟弟滚得一身黑,脸的颜色会渐渐和弟弟的衣服色趋于一致。
      这傻小子从来不知悔改,也不懂得看脸色,还总和小朋友打架。但他每天早上出来总是干干净净的,兜里装着一包柔软的擦鼻涕纸巾。
      我碰到她弟弟的频率比遇见她高得多。
      因为她弟弟也不管南区北区,到哪儿都是一样地呼朋唤友成群结队,和一群孩子傻玩。而她很少出来,在学校都很难见她一次。
      我会帮她弟弟打架,给她弟弟出头,于是她弟弟把我视为莫逆之交,并且把每个月的零花钱存我这里。
      我问他为什么不放在家里,那样更安全。
      他吸了吸鼻涕,很认真地告诉我,这钱有用,得瞒着家里。
      我没忍住乐了,小屁孩攒钱能有什么用途。无非就是那几样,玩具、漫画和辣条。
      我蹲在地上,傻弟弟垫脚拍了拍我的肩,说林哥我相信你。
      说起来我和他刚刚认识一个多月,他就把攒下来的钱一股脑儿地交给了我。
      我数了数他的存款,有两百多块。
      他骄傲地看着我,说他每个月有三十块零用钱,他花掉十块,剩下的都是要留着的。
      行吧,我摸摸他的头,专门在家里找了个地方给他放钱,告诉他要用可以随时来拿。
      我仔细地看了看这傻小子,发现除了眼睛和肤色,他和他姐长得哪儿哪儿都不像。
      他姐姐难道也这么傻吗?也这么容易就信任一个人么?
      傻小子还说了:“我们是好朋友,你有难了我可以把钱先借你花。”
      他好像比我更懂什么是朋友。
      看着他像煤块儿一样的袖子,我罕见地有些感动,决定让他少挨顿打。
      于是我对他说:“来我家吧,我帮你把衣服洗了。有洗衣机,干的很快,不耽误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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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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