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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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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考资料很快就找齐了,何汐一目十行地浏览着虚拟屏页面,感叹巡察长真是神通广大。
他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盛濯道:“没什么神通,这是诺诺小谨问韩若若要来的。”
何汐恍然,他记得那个挺可爱的姑娘,翻开资料的扉页,上面用清秀的字迹赫然写着:“何先生,祝您成功。”后面是个笑脸,画得似乎有些羞怯。
何汐笑道:“压力倍增啊。现在不方便出门,如果我成了韩老师的同事,再向她正式道谢吧。”
盛濯道:“你想出门,我现在随时可以带你出去。”
盛濯还在养伤,何汐本想拒绝不麻烦他,转念想起另一件事,顿时改了主意:“好啊,不如你带我去你们福利院吧——旧址还在吗?Dr. Niro不是说要我试着触景生情,我到那里看看,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今天雾霾不重,盛濯沉吟片刻便答应了。吸取上次吹风着凉的教训,盛濯要求何汐穿上一件连帽外衣出门。
何汐对着青春洋溢的休闲款外衣,犯了片刻犹豫,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穿一些符合年龄的衣服,对盛濯道:“不然穿大衣吧……”
他对着巡察长打量一下衣服,盛濯不穿制服的时候基本只穿薄衬,正经,严肃,一丝不苟,丝毫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活力,一点也不懂得珍惜这点短暂的青春时光。
他像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家长似的,摇头叹气,继而循循善诱笑道:“这衣服你穿吧,好看,穿上肯定像个大学生似的。”
盛濯没什么表情:“……不穿。”他一愣,明白了何汐的顾虑,没什么所谓地翘翘嘴角,“你的年纪看上去不比我大。”
巡察长的语气没有辩驳的余地,何汐只得接受安排,边穿衣服边无奈感概。有的人外表年轻,可是心已经老了,久病卧床果然是件累身累心的事情,也只有每天靠盛组长这张俊脸才能吊着一丝活气吧。
两人出了公寓,坐公交直到基地边缘,这是何汐第一次出基地总部,他和盛濯并肩坐在城市轻轨上,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城市景观。
相比基地内建筑的整齐划一,城市的布局要杂乱许多,各种花红柳绿的东西掺杂其中,一眼看上去比基地更有烟火气,也更脏乱差。二者相同之处是都灰蒙蒙一片,没有绿意的街道连着远处阴沉的天,不管是在基地,还是在城市,这都是最常见的景观。
福利院藏在偌大城市的犄角旮旯中,盛濯轻车熟路,带着何汐一站一站转乘,最后终于来到一条窄窄的小街,街道两侧林立楼房,挤着各式招牌,基本都是一些生产日用品的轻工工厂。
盛濯道:“这里是城市小型工业区,福利院的旧址就是后面的一家旧厂房。”
二人走得不快,何汐慢慢打量这条街道,道:“工业区这么拥挤,肯定是寸土寸金吧,福利院难道现在没有被人收购?我们还能进得去吗?”
盛濯伸手帮他整理一下快要落下去的帽子,道:“我把那里买了。”
何汐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半晌哑然笑道:“……巡察组的待遇果然好。”
盛濯看他一眼,没说什么,两人又走一段,盛濯淡淡开口:“是。我跟你说过了,巡察组待遇很好——基地考核的申请随时可以撤销。”
何汐已经在想别的事,骤然间还没反应过来,微微一愣才道:“你就这么想让我当你同事,巡察长?”他笑道,“如果我成了你的手下,你会给我多发工资?”
盛濯漠然:“……工资是基地统一发的。”
他加快脚步,把何汐落在了身后,只留下一道修长的背影。
何汐若有所觉地看着那背影,不追上去,步伐反倒慢了些,与前面人越离越远。
数秒之后,盛濯回头望他,又走了回来,仔细看着他的脸色,目带隐忧:“怎么了,不舒服?”
何汐一怔,后知后觉地赶忙扶了扶额头,微皱起眉,“……啊,是啊,头有点晕。”
盛濯眼眸半垂,眉梢不自然地挑了挑。
有的人连装病都不肯认真装。
过了片刻,盛濯带着不易察觉的无奈,转身蹲下来:“背你。”
何汐就这么顺理成章心安理得地被巡察长背到了福利院门口。
盛濯把他放下,让他坐在门口的石墩上,自己去开门。
福利院的大门很小很窄,门一开,里面的小院也很狭窄,比外面街道上的那些小工厂看起来还要破旧。何汐跟着盛濯走进来,想起自己看过的一些历史照片——古时候天然农田还没有消失,城市外围是大片农村,农村里住的通常是一种只有一层的平房,那些平房就带有这种小小的院子,或许还会隔出一个养鸡的鸡圈。
2Y70年寸土寸金的城市早已进化掉了这种东西,但福利院仍保留了这样一个小院,没有鸡圈,旁边摆放着一堆不明物体。
盛濯走上前,把那堆东西上的塑料布掀开,露出下面陈旧的木制儿童滑梯来。
滑梯还没有盛组长的腿长,盛濯看了一会儿,说道:“院长买了一些废旧的木料,花了两个星期自己做的滑梯。我小时候也玩过,后来我们长大了,滑梯小了,就一直放在这。”
何汐摘下手套,轻轻抚摸滑梯的边缘,感觉出木材的毛边被打磨得很光滑,所有的棱角都切成了圆弧形,即使是很小的孩子在上面玩,也轻易不会划伤磕碰。
他的手在上面停留了许久,忽然脑中灵光闪现,他慢慢思索着说道:“……你们福利院是不是有十三个孩子?”
盛濯目光一颤,“……你记起来了?”继而他眼神又垂了下去,“不过不是十三个,是十二个。院里开支紧张,院长从很早就不收新的孤儿了。我们平时吃不起蔬菜,只能吃营养剂,如果谁到了十六岁成年,院长会特地买蔬菜做一顿饭,吃完这顿饭,就不再是福利院的人。人一年年减少,出事的时候,院里只剩十二个孩子了。”
何汐那点刚闪现的思绪又断了,只好静静听盛濯讲,知道他心情不好,笑着说道:“钟院长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盛濯嘴角浮现一丝苦笑:“……不。她脾气很差,很急,时不时骂人,她让我陪她出去买菜,我去买,她在暗处看着,因为卖菜的已经被她骂怕了,不敢跟她说话。”
何汐莫名想笑,闷咳两声憋住,看向不远处几间小屋,道:“那里是干什么的?”
盛濯道:“那是我们的宿舍,上中下铺——床也是院长自己钉的。”
盛濯从小长大的地方说是福利院,其实只是几间拥挤的小屋,连别说操场,连吃饭都是挤在厨房里。盛濯他开了房门,索性带着何汐一间一间看。
宿舍房间里的东西大多保持着旧模样,墙壁没有一块干净,全是涂鸦,不过颜色只有反复几种,大概是彩笔的颜色太少。
盛濯示意何汐闭眼屏息,拉开一面帘子,灰尘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再睁眼时,眼前赫然是数张旧课桌。
盛濯道:“地方不够,院长就在宿舍里面隔出一块地方给我们当教室了。以前是她自己给我们当老师,后来她突然有了诺诺和小谨,身体越来越差,我们让她少操劳,从外面请人来帮忙,她不听。”他眼神明暗,终于叹了口气,“她就是那么倔,认定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会改。”
何汐沉默,余光看到简陋的讲台上有几支粉笔,盛濯道:“当时买不起智脑手写屏,好在粉笔很便宜。”
何汐对他轻轻一笑,走过去,挑了一支黄色粉笔,粉笔已经用到很短了,他拿着剩下那一小截,转身在一米见方的小黑板上画起来。
他画得很快,刷刷几笔,粉末飞扬起来,他忍不住扭头咳嗽一下。又是几笔,一大簇栩栩如生的向日葵就在黑板上成型了。
何汐回头,眼含笑意对上了盛濯的目光。
盛濯走到他身旁,看着那簇向日葵,花瓣简洁,却是盛放的,热烈昂扬,有无限的生机一般,抖擞着精神。
何汐温柔一笑:“送给钟老师。”
盛濯也笑了,他拿起一支绿色粉笔,随手添了几片绿叶,看了几眼又擦掉了。
何汐惋惜:“怎么擦了?”
盛濯摇头道:“我画得不好,加上就是败笔了。你……”
他给何汐递过一张纸巾,示意他擦擦手上的粉笔末,何汐好奇道:“我怎么了?”
盛濯看他:“你头不晕了?”
何汐:“……”
何汐这才想起这茬,下意识整了整围巾,粉笔顺手放进兜里,又忙掏出来放到讲桌上。他微笑着揉揉太阳穴:“的确不疼了……带我看看钟院长的办公室吧,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蛛丝马迹之类的……”
于是盛濯带他去自己已经翻过八百遍的办公室。
办公室好似储物间,各种旧玩具衣服乃至锅碗瓢盆堆了一屋,办公桌只占了巴掌大的一块地方。
“没有储藏室,东西就放在这了。”盛濯走到桌前,拉开了小抽屉,“院长的奖章以前就放在这里,她说要奖励学习好的,按照我们的人数买了十几枚奖章。我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东西就已经没了。”
何汐道:“你学习很好吧,钟院长有给你发吗?”
盛濯点头:“有,我成年离开之前,她把奖章别在我胸前,对我说……”
盛濯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深吸了口气:“她说,从前我是福利院的人,此后就再也不是了,不许朝后看,不许回来看她,只管走以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