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拿了我的大白》玻璃心脏

7、07 夏雨

　　男子三千米初步定在上午九点半，萧一鸣在校门口吃了肠粉作为早餐，又在口袋里装了几颗糖。

　　虽然不会这么早就开始饿，但以防万一，毕竟今天要跑好多圈。

　　他们班的大本营离检录处很近，于是他在大本营坐着看了会书，这一整天他都有项目，所以不同于昨天被同学拉去看比赛，今天大家都默契地给他足够的私人空间休息。

　　想到昨天被拉去看跳高，萧一鸣的思绪开始发散。

　　“拉去看比赛”这个说辞都有些夸张化，陈泽凯活泼，不代表不会看人下菜碟，没有胆大到主动招惹跟周围人保持距离的萧一鸣，昨天只是看他在大本营，顺嘴问了一句。

　　而萧一鸣必须承认，他本来根本不打算去看—在对方说出“巫阳”这两个字以前。

　　萧一鸣很难不注意到巫阳，又很难不记住巫阳。

　　注意到巫阳是因为他的才气。巫阳的才气就像他这个人的心思一样，很直白地摆在台面上，看不出来的人，说难听点，多少要挂个眼科。

　　记住巫阳是因为什么？萧一鸣没想通。刚好第一组差不多跑完，他决定把问题抛之脑后，先去检录。

　　他起身，碰到巫阳回大本营。

　　“你现在去检录吗？”他说着，长腿在大本营一堆桌椅之间走动，在几个人的包里来回翻找。“我和你一起过去？陈泽凯他们刚好在跑道起点等我。”

　　萧一鸣点头，看着巫阳一个人怀抱着一堆伞和校服外套，问：“你们需要那么多伞？”

　　巫阳抱着那堆东西：“柯伊，就是副班长，看天气预报说可能下雨，现在跑道那边站满了人，走都走不开，我站得比较外面，就回来拿伞了。”

　　他边说边走，一个没注意掉了一把伞，刚弯腰想捡，被萧一鸣拾起。

　　“我帮你拿点？”萧一鸣说着，看向巫阳怀里的东西，巫阳连忙道谢。

　　到了检录处，校医开始点名，选手们自己过去领号码牌贴上，男子三千分了两组，萧一鸣在第二组，一个人找了个椅子坐着候场。

　　出乎意料，巫阳发完伞和外套，又跑回来坐在他旁边。

　　“你不过去跟副班他们一块在跑道等吗？”萧一鸣问。

　　“一轮三千要跑好久呢，萧哥，我跟你聊会打发时间呗。”巫阳一边说着，一边拨弄刘海。“主要是跑道边没遮阳的地方都没有，人又多。不像这里，树荫下，凉快。”

　　如果是别人，萧一鸣多少有些抗拒—他知道这样紧绷是自己的问题。但面对巫阳，他惊讶于自己如此平和地默许对方靠近。

　　不过说到遮阳……

　　“你怕热？”萧一鸣说着，看向上身宽松外套、下身运动短裤的巫阳。

　　巫阳理直气壮：“我怕晒。”

　　“能看出来。”

　　“从穿搭吗，这样穿是有点二。”

　　“不是，你肤色跟陈泽凯差两个色号。”

　　巫阳笑了：“你眼神真毒。”

　　萧一鸣没有回话，巫阳也不觉得尴尬。两个人不远不近地坐在石阶上，巫阳走神哼着不知名的歌，萧一鸣眼神看着操场，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身边人。

　　虽然像自作多情，但他很想问对方为什么来接近自己，为什么时不时对他示好。他想告诉巫阳，除了不算多的才华和过剩的野心，自己一无所有，也不需要更多，更是给不了他什么，好让对方知难而退。

　　萧一鸣想得恶毒，牙齿却固若金汤，以至于那些话根本说不出口。

　　于情，他没有“伤害对自己好的人”这种兴趣；于理，巫阳身边不缺人，萧一鸣看得清楚，他靠近自己，什么也不图。

　　他休学了一年，巫阳怎么着也比自己小吧？想到他的年纪，萧一鸣无奈。

　　难道自己老太快，已经跟不上这些年轻人的思维了？还是青春期少年都有在冰棍身上释放善心的爱好？

　　“男子三千第二组！过来集合，准备上道！”

　　萧一鸣起身，看了巫阳一眼，巫阳会意跟他挥了挥手，先一步走向操场。

　　站在跑道上，萧一鸣只觉得心里发闷，除了天气湿热，周围也格外吵闹了点。这不是错觉，长跑一贯是运动会最有看头的项目，此时此刻几乎全校人都聚集在操场，不热闹才奇怪。

　　随着一声枪响，选手们纷纷开跑，跑道边加油声不绝于耳。

　　人很多，巫阳等人在起点，差点被挤进跑道上。他们贴着跑道站了一会，就席地而坐。陈泽凯和黎超在打排位，巫阳不玩游戏，有一茬没一茬地跟柯伊聊天，顺便留意萧一鸣的情况。

　　第一圈下来，选手们都进入内道，有了初步的顺序，萧一鸣排第五。巫阳没有觉得奇怪，开头猛冲领跑太累，而且萧一鸣不是招摇的人。

　　第三圈起就有人体力不支，队伍分层开始逐渐明显，萧一鸣依然不紧不慢地跟着第一梯队。与此同时，天色渐渐转阴，操场多了低空飞行的蜻蜓。

　　陈泽凯和黎超因为网卡，也没玩游戏了，目光追随着萧一鸣的身影。全场的注意力逐渐集中在场上运动员身上，气氛和空气一同凝固。

　　不同于赛场上其他人的面部狰狞、大口呼吸，萧一鸣依旧面不改色，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嘴巴微微张大了点。总体就一句，帅得很轻松，轻松得惹人嫉妒。

　　“萧哥绝对要荣登校园墙了，我感觉这一圈举手机的都对着他拍。”陈泽凯信誓旦旦。

　　随着陈泽凯的话音落下，萧一鸣从外道超车前面那位，成功排在第四。巫阳身边的同班同学不由自主地欢呼一声，如果萧一鸣保持这个位置，就能够创造一班历史男子三千米赛跑的最佳成绩。

　　突然，一滴水落在巫阳手背，他抬头，细小的雨似银针从天降落。紧接着，雨水从淅淅沥沥转为倾盆之势，不过数秒。周围人纷纷挤在一起撑伞遮雨，原本坐着的也立马站起来。

　　但比赛没有被终止，反而更加焦灼。

　　雨水打在脸上不是很舒服，也迟迟停留在眼镜片上不走，但它们带走了萧一鸣身上的暑气。他深吸气，把发长的刘海往后一撩，然后单手取下眼镜，虚握在手上。

　　雨水冲刷，彻底展现男生深邃而淡然的眉眼，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

　　当他再次跑完一圈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

　　“第五圈了，萧一鸣！”

　　他侧过头，很想看一眼是谁喊的—虽然心底已经有一个答案，但他最终还是没能看清。萧一鸣眼前的世界裹在水雾里，一切都显得朦胧而不真实。

　　停是不可能停的，到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前。这样想着，萧一鸣再次提速，跟紧前面人的步伐。

　　前四位之间的距离没有相差特别大，在这个阶段，顺序依然可能发生变化。第三位看上去有些力不从心，大口大口地呼气吸气，却又尽力维持和前面人的间距，不给萧一鸣插入的机会。

　　同学们都自发按班级聚集加油，江穗在微信群里把大家召集来起点给萧一鸣加油，现在巫阳身边都是本班人。他听到耳畔有人抱怨第二第三之间位置太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萧一鸣有能力再向前进一位。

　　大家种种情绪，在萧一鸣再次跑到终点时都化为对他的加油。随之而来的是萧一鸣从原本的四号位出来，跑外圈和第三并排。

　　这样一来，意味着他接下来要么插进二号位，要么一直跑外圈，他做了一个辛苦的选择。

　　巫阳从伞下伸出手探雨，然后看了眼天，想起什么，问了江穗几句，得到否定的答案后立马撑伞跑去校内超市。

　　三千米的终点在起点前半圈的位置，黎超热血上头，扛着班旗领着男生陪跑，江穗带着女生们回班拿物资。等巫阳急匆匆赶到终点，萧一鸣已经成功挤进二号位，步伐只快不慢。

　　此时距离比赛结束还有半圈。

　　雨雾蒙蒙，巫阳只注意到最前面两人身影难舍难分。但很快，有一人提速跑得飞快，随后一路向前，把自己跟身后人的距离越拉越大。

　　巫阳听到黎超他们在欢呼，看着那个人离终点越来越近。

　　是萧一鸣。

　　萧一鸣跑了第一。

　　萧一鸣冲过终点后继续向前跑了一小段，再撑着腰放松走。他身边一圈都是自己人，黎超指挥着给他撑伞挡雨，江穗又给他递水。

　　萧一鸣接过，异常轻松地拧开了—江穗细心，这甚至是开过的。

　　他看着周围人，很想说些什么表达一下，说点场面话都好，但喉咙里又堵又涩，实在开不了口。

　　倒是柯伊开口宽慰，让他缓缓，不急着这一时说话。萧一鸣点点头，扯了扯嘴角，大概扫视一圈。虽然没戴眼镜、看得模糊，也知道巫阳不在，脸上有些茫然。

　　但随后，他听到熟悉的声音。

　　“萧一鸣！”

　　他转身，世界绿得湿漉漉，有人闯出绿色，告诉他。

　　“恭喜你，男子三千米的冠军！”

　　一片爆炸似的欢呼中，那人跑过来，飘逸的发丝随风抖动，身上也沾上水汽。

　　巫阳拿着什么，跑到萧一鸣的身侧，眼睛发亮，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你擦一下，萧哥？”说着，他把东西递给萧一鸣，眼神直勾勾地。

　　萧一鸣低头，那居然是一包毛巾。

　　不光萧一鸣，其他人的眼光也集中在这条梅粉色混黄色的毛巾上。这下他可以确定自己还没老了，旁人未必能懂巫阳的脑回路。

　　巫阳倒是满不在乎：“校超买的。你都湿透了，用纸巾擦也擦不干，不如用毛巾。”

　　萧一鸣哭笑不得，最终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