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猪场遇爱记》刘三刀

6、第 6 章

　　休息日后，实验实又迎来繁忙的一天。
　　从早上开始，物资样、环境样就源源不断地送过来，生产区又一股脑送来了几百个样，一个人同时做六七种病毒检测效率太低，陈小欧建议大家分工，一人负责两种，这样下来，大家还是忙的四脚朝天，整个下午一口水没喝，一个厕所也没上。
　　啊啊啊啊啊！一阵尖叫！
　　“流产的猪仔胎儿也送来检测啊！”
　　小敏的大嗓门，把外面办公室的高牧远也招了过来。
　　高牧远皱着眉头，看了装在灭菌袋里还带着胎衣的小猪仔。
　　“这个换陈小欧来做，你去跑PCR。”高牧远立即作了指示。
　　他没有看陈小欧怎么剖小猪，反而转身跟着小敏。
　　小敏本就露怯，又被领导盯着，这下更紧张了。
　　陈小欧听着里间传来移液枪的锁没打开就被拧的声音，不由得心头一紧，想起自己刚到实验室那会儿，学姐忙没时间教，自己做错又被骂的情景。
　　细致严谨如高牧远，此时此刻，会不会被气的咬嘴角？
　　陈小欧还真想跑过去看看他的表情。
　　砰的一声，实验室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朝里大声质问：“今天的员工检测是哪个做的？”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是我。”离门口最近的陈小欧站了起来。
　　“我问你，我们几个人是一块出去的又同吃同住，怎么除了我手底下的人全阳了呢！你们搞错了吧！”男人嗓门很大。
　　大家都愣了一下，今天5个样儿4个都是阳的，是有点奇怪。
　　“我们出去说，这里是实验室。”陈小欧脱下手套，请那人走了出去，顺手关了门。
　　走廊上。
　　陈小欧跟来人说：“检测是严格按照流程来的，结果没有问题。”她对自己的业务很自信。
　　“那你给老子重新测！”男人气势汹汹。
　　“可以，不过结果要等到明天上午了。”陈小欧很冷静。
　　“那不行！客户凌晨来接猪，你让我等到中午？！耽误了大事儿你能负的起责任吗？！”
　　“今天来样儿多确实检不过来，就是我们不睡觉也要明天早上了”陈小欧继续解释。
　　“欸！我说你这小妮子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你信不信老子去场长那儿告你！”男人咆哮着威胁。
　　“那你请便，告我是你的权利。”陈小欧说完扭头就走，她觉得相互尊重才是沟通的前提。
　　男人被陈小欧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看陈小欧要走，抢步向前，一把就拽住了陈小欧的胳膊，陈小欧手臂吃痛下意识地去甩，咚的一声，额头重重的磕到了墙上！
　　一阵眩晕，陈小欧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被掀开了，实在太痛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努力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同事们听到动静纷纷跑出来。
　　高牧远走在最前面，一把隔开正愣愣站在陈小欧旁边的男人，对男人讲：“我是她领导，你有事情跟我说。”
　　又吩咐小敏把陈小欧扶到自己办公室去。
　　男人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眼神冷的吓人的高牧远，气势上不免弱了些，他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又急急补充：“我可没打她啊，是她自己……”
　　不等他说完，高牧远就打断了他的话：“情况我了解了，你现在通知人配合采样儿，结果凌晨前给到你。”
　　“但是，”高牧远继续说，“你必须跟我同事道歉。”
　　“凭什么？！”男人的气势一下又上来了。
　　“凭你大呼小叫不尊重同事恶劣的态度！”
　　“凭你拉拉扯扯导致同事受伤严重的行为！”
　　高牧远一字一句抬高了音量，盯着他。
　　男人有点被高牧远的气势震到了，又看了看楼道口涌过来看热闹的人群，扔下一句：“好！好！”，愤愤不平地走了。
　　高牧远拿着冰袋进来的时候，陈小欧还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捂着头。
　　高牧远示意她坐到自己的办公椅上去，等她坐好，又示意她把手拿下去。
　　陈小欧微低着头，高牧远就站在她面前，轻轻拨开了她额间的碎发，凑近了仔细看伤口，肿了一个大包，问她：“还晕吗？有没有想吐的感觉？”
　　陈小欧花了好半天的仔细感觉了一下才回答：“晕，不想吐。”
　　高牧远一面给她冰敷，一面打趣她：“被人欺负不知道喊人吗？”
　　“我……我……”我了半天，陈小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
　　回想起刚才的事情，莫名的一阵委屈袭来。
　　高牧远察觉到她的异样，看着她红着的眼圈，又打趣她：“怎么，刚才撞到的时候没哭，现在哭起来了？”
　　“我！”陈小欧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有一种被人捉弄，又被人看到自己哭的羞耻感。
　　也不管头晕头痛了，她只想赶紧走。
　　高牧远一把拉住她，又把她按在椅子上。
　　看陈小欧自己抓住了冰块，这次换了很认真的语气：“包很大，必须好好消肿，会留疤的。”
　　说完，就朝门口走去。
　　“我的猪！”陈小欧喊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解剖了一半的猪。
　　“我来弄。”高牧远从门缝里丢出一句话，关门出去了。
　　天渐渐暗了下去，陈小欧不知不觉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是被饿醒的，本想去食堂弄点吃的，但实在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又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同事们还在忙碌的声音，感觉自己有点拖累大家了。
　　她站起来四处走动，感觉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头还是有点晕，大包不碰没事儿，碰到了还是很痛。
　　她这还是第一次来高牧远的办公室。
　　房间不大，进门一张她刚才坐过的沙发，里面靠窗摆了一张办公桌，书桌右侧靠墙立着一个不高的书柜，里面林林总总摆了一些畜牧业、生物制剂方面的书，陈小欧还在书柜一角，发现了一张小小的合照。
　　是一家三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个小孩子被夹在中间正开怀的笑，是高牧远小时候的样子。
　　虽然没有现在的棱角分明，但是借着窗口的灯光，仔细端详，那微微外扩的颧骨，完美的眼角，跟现在一模一样。
　　啪的一声，灯光亮了。
　　高牧远走了进来，看到陈小欧站在书柜前。
　　“怎么不开灯？”高牧远问她。
　　“睡着了。”陈小欧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手又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伤口，痛的忍不住呲牙咧嘴。
　　高致远看她这个样子实在好笑，又想起来下午他取笑她，她气急败坏要逃走的样子，又压了压嘴角。
　　“来吃东西。”高牧远招呼她，把饭盒摆到了桌子上。
　　“哦。”陈小欧乖乖坐下，默默吃饭。
　　“你吃过了？”陈小欧没话找话，感觉有点尴尬。
　　“嗯。”高牧远回答。
　　“那她们呢？也吃过了？”陈小欧接着问。
　　“嗯，吃过了。”高牧远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起身去办公桌坐到了电脑跟前。
　　陈小欧小小舒了口气，专心吃起饭来，她是真的饿了，被人盯着吃饭也太……影响食欲了吧！
　　她吃完收拾好，看了一眼正专心致志盯着电脑屏幕的高牧远，准备去实验室。
　　“你要去哪儿？”高牧远的声音传来。
　　“实验室啊，我的工作还没做完呢。”陈小欧顶个大包，一脸呆萌。
　　“你回来！”高牧远喊她，又用下巴指了对面的办公椅。
　　陈小欧只好拐回来坐下。
　　陈小欧低着头，看高牧远走到自己面前，靠着书桌站定，又伸脚拨了一下陈小欧坐的转椅，使她面对着自己。
　　“抬头。”高牧远弯腰过来。
　　他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先看了看陈小欧的额头，肿包小了些，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用棉签蘸上，细细抹了起来，他的下颚线离陈小欧很近，近的陈小欧都能感受到他微微的呼吸声。
　　陈小欧紧紧盯着自己的鼻尖，空气安静的让她有点不安。
　　“涂的啥？”她没话找话。
　　“猪油。”高牧远回答。
　　“啥，猪油？”陈小欧现在对猪有点敏感，头微一动，就被棉签头狠狠戳了一下。
　　“呜哦！”
　　她痛的脸一歪，就朝椅子背部缩了回去。
　　高牧远等她缓了缓，才伸手把椅子往前拖了拖。
　　“别动。”高牧远嘱咐她。
　　陈小欧感觉他这次的动作更轻了，好不容易等到抹完，高牧远又重新坐回到电脑跟前。
　　“那我走啦？”陈小欧问他。
　　“嗯，把猪油拿回去，一天涂三回，不要偷懒。”
　　“明天再观察一下，我批你一天假。”高牧远交待她。
　　陈小欧看了看桌上的猪油，哦了一声，又看了看眼睛始终盯着屏幕的高牧远，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冒了句：“那我这算工伤？”
　　高牧远这才抬起头，没好气的看着她。
　　然后他就看到陈小欧抄起猪油，夹着尾巴出去了。
　　陈小欧回到宿舍，仔细回想下午发生的事，晕晕乎乎的，感觉自己脑子还真是磕坏了。
　　早上六点。
　　虽然打算多睡会儿，但长期形成的生物钟，陈小欧还是准时醒了过来。
　　刷牙、洗脸，她对着镜子看伤口，肿包好像又下去了一点，头也清明了许多。
　　她好久都没过这种，松散又悠闲的日子了。
　　睡睡觉，发发呆。
　　她甚至还在窗外发现了一个鸟窝，小小的，搭在墙角。
　　天气很好，能隐约望见远处的玉米地，绿油油的，有几朵云正好飘在上面。
　　她看着自己空落落的书桌，头一次想养一盆小小的花。
　　夜暮降临。
　　屋子里的光渐渐退去，陈小欧正在看书。
　　“咚咚咚”有人敲门。
　　自从她搬到这个宿舍，还没有人来过。
　　陈小欧去开门，竟然看见了高牧远的脸。
　　“高主任？”陈小欧有点惊讶，喊了他的职称。
　　她没注意到高牧远听到她这么喊他，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失望。
　　“有事吗？”陈小欧礼貌的问。
　　“我，”高牧远顿了一下说，“我来看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头晕，想吐？”高牧远恢复了那种在工作场合一贯温和又带着疏离的态度。
　　“我没事儿，谢谢领导关心，明天可以上岗。”陈小欧捕捉到他的变化，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自觉也打了官腔。
　　“小欧！”走廊上有人朝着这边走过来。
　　“师兄，你怎么来啦？”陈小欧也很惊讶，心里嘀咕：今天这是怎么了？
　　“来看你呀，听说你被人欺负啦！”穆豪边说边怀疑的看着站在门口的高牧远。
　　陈小欧赶紧给俩人介绍：“师兄，这是我们实验室主任高牧远。”
　　“高主任，这是我读研时候师兄，他是咱们场里的兽医。”
　　“轮岗的时候你见过的。”陈小欧又补充道。
　　高牧远点点头，看到俩人亲昵的样子，转身告辞。
　　陈小欧看着高牧远走远的背影，也是摸不着头脑，心想领导果然是领导啊。
　　“你连门都不让我进吗？”穆豪提醒她。
　　“哦。”陈小欧把穆豪让进屋内。
　　她其实从内心里不喜欢别人进自己房间，有一种自己的世界被人窥探的不安全感。
　　哪怕是在集体宿舍，她也要在床铺四角搭起蚊帐，只有这样，她才感觉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现在在这里，她一个人住，空间更大了些，她觉得自己的心也更自由了。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穆豪打断了她的思绪。
　　“没事儿。”陈小欧用手去遮额头。
　　穆豪把她的手拨开，急急问她：“到底谁打了，哪个部门，叫什么名字！”
　　这一连串问题差点把陈小欧问的笑出声来，赶忙回答：“没人打我，是我自己不小心磕到的，你看！已经没事儿啦。”她给穆豪展示伤口。
　　“真的？”穆豪不相信。
　　“真的！”陈小欧肯定的回答他。
　　“那就好。”穆豪看了看她的额头，又看她一脸认真，放下心来。
　　“你这房间干净是干净，可一点都不像女孩子住的。”穆豪环顾四周。
　　“怎么了？”陈小欧问他。
　　“没有一点女孩子的东西啊，成堆的化妆品，娃娃玩偶之类的，连个盆栽都没有吗？”穆豪解释。
　　“看来你到过不少女孩子房间呀，知道的还不少？”陈小欧调侃他。
　　“哦，对了，听说你在学校交了不少女朋友，联合起来都能组个啦啦队了！”哈哈哈，陈小欧说完忍不住大笑。
　　“是哪个造谣？！”穆豪气急败坏。
　　“那都是她们围着我转，我现在可一个女朋友都没有。”穆豪还有点委屈。
　　“我是认真的，不过，你在学校的时候可不怎么搭理我。”穆豪吐槽。
　　“我搭理你干嘛，你风流倜傥，身边天天围着一堆人。”陈小欧忍不住继续爆料，她想起上回阉猪的事情，哈哈哈笑个不停。
　　穆豪一时吃瘪，说不出话来。
　　“好了师兄，我真的没事儿，谢谢你来看我。”陈小欧赶客。
　　“那好吧，有什么事情你一定给我电话。”穆豪不甘的说。
　　“好啦，好啦。”陈小欧把他推出了门。
　　第二天，照常上班。
　　大家都围过来看她，额头上的肿包已经消了很多。
　　小敏说：“小欧姐，你都不知道那天我们都快吓死了！以为你都要辞职了，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
　　“谁啊？”大家都好奇。
　　“是副场长，听说是跟着场长一起调过来的，原来在别的地方还跟人打过架，大家都不敢惹他！”小敏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我也是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听别人说的。”小敏又不好意思的补充。
　　“那咱们以后会不会被人家针对啊？”王静小声嘀咕，又惊觉失言，尴尬的笑了笑。
　　“不用担心，跟他起冲突的是我，再说复检确实是阳性。”陈小欧跟大家解释。
　　看大家还围在一起担心，便又说到：“好啦，大家干活吧。”
　　大家这才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忙碌起来。
　　陈小欧没有再想这件事情，一是按照工作流程她没有错误，二是她从来不在乎无关紧要的人对自己的态度。
　　实验室其他人则在忐忑中度过了几天。
　　这天下午，有电话来，通知陈小欧到场长办公室，大家就又紧张起来。
　　陈小欧敲门进去，一脸坦然。
　　场长倒还是老样子，一进门就笑呵呵的跟陈小欧打招呼：“小欧，来来来。”
　　陈小欧刚要坐下，这才注意到沙发另一头还坐着一个人，仔细一看，原来就是那个跟他起冲突的副场长。
　　“小欧啊，这是咱们副场长，平常都在外面跑业务，你应该还没见过。”场长介绍到。
　　“副场长好！”陈小欧不卑不亢。
　　那位副场长只抬眼看了一下陈小欧，算是打了招呼。
　　场长看到这个样子，赶紧圆场：“小欧啊，你也知道咱们干养殖的多不容易，起早贪黑，咱们场的业务全靠副场长和他手底下的人。”
　　场长顿了顿继续说：“嗯，是这样，那天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确实是副场长不对，再怎么着急，也不能对女同志动粗啊。”
　　场长看了一眼一直闷声坐着的副场长。
　　“我这儿呢，代表场里跟你道个歉，你不要往心里去，咱们场就需要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好好干！”场长说完看着陈小欧。
　　陈小欧一直是个很识实务的人，不过她也纳闷，众人眼里一向强势的副场长怎么肯为了她一个小员工低头。
　　她笑着跟场长表态：“场长，您放心，大家都是为了工作，这点小事我不会放在心上。工作上有什么意见，您尽管提！”
　　“好！好！好！”
　　场长好像对她的回答很满意似的，笑着把她送出了门。
　　回到实验室，大家都紧张的过来问，听完过程都松了口气。
　　不过她们不仅没被针对，场长还亲自出面跟小员工道歉，真是闻所未闻，不免觉得奇怪。
　　陈小欧一头雾水，自己也不明白。
　　后来她才知道，是高牧远先人一步，在副场长发难前，就调了实验室外面的监控直接告到场长那里去了，还说如果副厂长不道歉，就直接把资料发到总部去。
　　不过，这都是很久之后，陈小欧才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