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回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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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姝，我会陪着你的，别怕。”
数不清多少次梦中惊醒，霍瑶脑子里的齐渊越来越模糊。
太阳正好，今日是霍瑶二十五岁的生辰。
“瑶儿起了么？”
门口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起来了！二嫂！”
霍珉还是抱得了美人归，丞相府的二姐姐成了霍瑶的二嫂。
霍珉成亲那天，锣鼓喧天，霍珉虽然没了爵位，但是在江南还是小有资产，霍珉早年积累的势力和霍将军的威望，他还是娶到了心爱的女子。
他胸口带着大红花，整齐的发冠，红色的婚袍，像是打赢了胜仗。
霍瑶在一旁看着，不由得出了神:当年她和齐渊也是这样的景象，她至今记得自己出嫁前在闺房里的忐忑，齐渊牵起她手的紧张。
没有人记得齐渊，好像世界上只有霍瑶记得他曾经存在过。
他是个俊朗的男子，聪慧又有头脑，他的茶楼是个奇怪的名字，后来齐渊告诉他，大学茗的意思是: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①
齐渊曾说过，他是个大学生，意思是在一个很大的书院里学习，而他的课业是研究霍瑶的一生。
霍瑶曾笑着问他:“若我一生碌碌无为，你不就完成不了课业了？你们夫子会打骂你吗？”
齐渊只是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不会的，你不会碌碌无为的。”
没人记得这个神秘的男子，也没人记得霍瑶曾经幸福过好长一段时间，那个时候，春暖花开，旁边是自己的心上人，背后是自己的父母和兄长。
霍珩年幼，正是爱玩的年纪，府里不让他进宫，他便整日开始纠缠齐渊。
齐渊会给他弄新奇的玩意儿，用狗尾巴草编个手环就可以让霍珩学一天。
家里总是有股花香，因为霍瑶喜欢花。
她喜欢用滚烫的热水浇灌的花瓣，迸发的那一下，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齐渊知道，于是他找来了各种各样的花，把它们和茶叶和果子混在一起捣鼓，开水一烫，淋上一点蜂蜜，便是霍瑶最爱的茶。
他永远不嫌麻烦，不从霍瑶这里得到什么。
每次霍瑶转头，他恰好都站在身后，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霍瑶，他支持着她的所有决定。
不见了，一切都跟着齐渊不见了。
霍瑶开始忘记齐渊，她差人去长安城里问大学茗，如此奇特的名字竟然没一个人认识，她又问自己的母亲，兄长，弟弟，他们矢口否认有这样的家人。
霍珉有些气恼:“瑶儿不过十七，怎么就想嫁人了呢？”
可是我已经成亲过了呀，二哥。
霍琛战死沙场，霍侯爷确实受到打击去世了，朝廷看在霍府如此凄惨，竟然大发慈悲令人去传令让霍珉归来继承爵位。
霍珉却在动身前往西域的路上遇到了大雨，突如其来的泥土掩埋了霍珉，等到他再次醒来，已经在当年在江南行商的住所。
霍珉问他的随从自己是怎么到江南的，随从回答说:“公子，是那日我们去行商路上遇到了灾祸，你醒来片刻，交代我们带你回江南的呀？公子忘却了了吗？”
我交代的？
朝廷的人找不到霍珉，没曾想霍珉先一步回皇城，递上了符节，请求放弃爵位，带着霍府一家老小回江南。
霍珩悄悄问过霍珉:“二哥为何带我们去江南？”
霍珉在马车上看着车窗外，沉默了片刻，回答:“我也不知，感觉有人告诉过我，回江南，带着霍瑶去江南。”
他顿了一下，奇怪自己会说出这种话，安慰自己:“或许是父亲和兄长托梦给我吧。”
好像有什么东西忘却了。
霍瑶拼命证明齐渊的存在，但是一次又一次的无功而返，她气急败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冲着自己的玉佩嗔骂:“齐明澈，你好狠的心，就这样走了，留我一个人，你这个骗子！”
然后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想，或许睡一觉齐渊就回来了。
他会先拿手帕轻轻擦拭着自己的眼泪，然后温柔地亲吻她的眼睛，低声笑着:“子姝怎么这么爱哭鼻子呢？”
一日又一日，齐渊还是没出现。
霍瑶怕自己忘了，她开始在帛书上写她和齐渊的一切，她疯狂地写着齐渊的名字，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和其他人一样，自私地抹去齐渊的存在。
后来她安慰自己，齐渊本不是她这个时代的人，他多半是回到自己的时代里，上着大学堂，兴许现在正透过书看着她。
想到这里，霍瑶又高兴了，她要做一些事情，让人知道她，将来齐渊的课业就不会被夫子责骂了。
可是齐渊也要成亲生子的，霍瑶是比他早了两千多年的人，岁数比齐渊的太祖父母还要大，齐渊和她再也见不到了。
她难过地低头，看到了自己手腕上多了一条红绳。
霍瑶疑惑:“这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曾见过？”
她想要摘掉它，却发现这条细长的红绳像是锁链，这么弄都掉不了。
这是不同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如此的工艺霍瑶从未见过，红绳有着旧了，上面还有一些磨损过的痕迹。
霍瑶皱起秀气的眉头，费劲思考半天，突然发现这条红绳眼熟。
这是齐渊手上的那条，从来没有摘下过。
霍瑶忍不住惊呼，这是齐渊存在的证据。
但是没人知道，因为齐渊只和她说过。
没了齐渊，我照样能处理好所有事情。
霍瑶呼出一口气，她要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带着齐渊的和自己的。
“是无数伟人的前仆后继，子姝，你也是其中一个。”
她当然是。
霍瑶开始着手下一个学堂，她在江南开了间茶馆，取了名叫大学茗，她亲自去到库房，挑选茶叶，然后教会店小二如何泡出这般好喝的果茶。
虽然齐渊告诉她，果茶也是奶茶，但是霍瑶总是坚持，没有牛奶怎么能叫做奶茶呢？
她复刻齐渊的样子，处理事务，总是包容着一切，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去，她发现脑子里齐渊越来越模糊，而齐渊的重量越来越重。
宋希推开门进来，她放下篮子，从里面拿出了热气腾腾的桃子酥，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盖上篮子里的布。
霍瑶穿了衣裳，坐在桌前:“二姐姐今日怎么买了桃子酥？”
她已经二十又五了，岁月没有在霍瑶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大家都说这是神仙特有的。
他们叫霍瑶小神仙，霍瑶开了家茶馆，无论是什么人都可以去喝上一杯，囊中羞涩的时候可以留下来帮茶馆收拾，抵了茶钱。
不仅如此，茶馆中放着各色各样的儒家帛书，穷苦人家也能带上孩子来看欣赏，若是不小心扯坏了，则要在茶馆里复刻一份才能离去。
她的学堂也越来越火热，好多人都慕名而来。
霍瑶才情过人，学识渊博，加上齐渊给他讲的东西，她总是能想出一些不错的点子。
都说长嫂如母，宋希自小看着霍瑶长大，本就喜欢这个小姑娘，加上和她二哥成亲，对霍瑶总是忍不住的劝导。
“小瑶儿都二十五了，也该成亲了，不然风言风语多了，总归是不好的。”
霍瑶每次都笑着摇头:“我有夫君的，二姐姐，我的夫君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找到我的。”
宋希叹了口气，转头告诉霍珉:“小瑶儿为了不成亲，开始说一些迷糊话了！”
霍珉却不以为意:“她能幸福快乐，安稳度过一生，也是知足了，至于成不成亲，是她自己的事，我们插手不了的。”
宋希瞥了一眼霍珉:“到底是我心疼妹妹，瞧瞧你这个哥哥当的……”
霍珉连忙宽慰:“小瑶儿有自己的想法，就随她去吧，你好好养胎才是正经事。”
又是一年的春满园，今年的花开得艳丽。
这天是霍府迎来第一个孙辈，霍夫人高兴极了，让霍珉去买一些鸡蛋，包上红绸缎，挨家挨户送去。
小家伙叫作霍逸，刚出生的奶娃娃看到谁都哇哇哭，一双葡萄般的眼睛就这样直溜溜地看着周围的人。
霍逸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他的母亲，他的小叔叔，最喜欢的还是他的姑姑。
小霍逸三岁的时候就开始粘着他姑姑到处走，跟着霍瑶到学堂，到茶馆去。
牙齿还没长齐，就开始头头是道，满嘴的之乎者也，倒像是个小神棍。
霍瑶对此也哭笑不得，小家伙古灵精怪的，不像他的父亲母亲，也不像霍瑶，倒是有几分像之前的霍珩。
霍珩今年已经十七了，生辰一过，就准备告别家人，说是要去闯荡江湖。
“闯荡江湖？这是谁说的？”
霍珩没有说话，他记得小时候，自己的姐姐旁边总是跟着一个温柔的兄长，兄长不像他二哥，他总是温柔地肯定霍珩，带他编草环，给他讲故事。
那是一段很幸福的时光。
可是为什么，突然就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所有人都在反对，他们觉得霍珩还是太年少了，在他们眼里，霍珩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只有霍瑶知道这是什么，她莞尔一笑:“去吧小四，你有自己的江湖要闯荡，啊姊永远在你身后。”
一阵惊呼，霍珩看到了自己姐姐眼里的泪水，比起我们记不得，啊姊才是最苦痛的吧。
霍珩点点头，严肃地对着霍瑶说:“啊姊放心，我帮你吧姐夫找回来。”
霍瑶笑了，霍琛告别了家人，骑上了马，就这么清脆地离开了。
“小瑶儿，你不该让你啊弟去的，他还……”
宋希抱着霍逸，有些担忧地望着霍珩的背影。
霍瑶却把手搭在了宋希手臂上，温声低语:“二姐姐，我们霍家好儿郎，都有自己的东西要搜寻，大哥是这般，二哥也是。现在，小四要去找自己的东西了。”
霍瑶眼里夹杂着星辰，亮晶晶的，让人心生温暖，温柔和坚毅，与往常的她有些许不同。
宋希不解:“那你呢？小瑶儿？”
霍瑶转过身子，停了一下:“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天空。”
说完她摩挲了一下右手的红绳，笑着扭头对自己的家人说:“我去学堂啦！”
这个时候小霍逸从宋希地怀里跳下来，踉踉跄跄，口齿不清:“姑姑！姑姑……小逸也要去学堂玩！”
霍瑶觉得他有些好笑，蹲下身子等着霍逸。
等到小家伙扑进自己的怀里，霍瑶轻声地对他说:“走吧，小逸也要开始找自己的东西咯！”
小不点听不懂，只觉得好玩，在那里咯咯咯的笑。
把霍逸交给了学堂里的女学生们，霍瑶准备去清点学堂里的帛书数量。
按照齐渊和她说的那样，男人女人都可以一同学习，无论进入学堂前是各种身份，只要进来了，就是平等的。
“已经好久没有梦过齐明澈了……”
霍瑶有些难过，她拿起那本大学，一边翻着页检查，一边念念有词:“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忽然，熟悉的声音传来。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霍瑶猛地转身，回眸一看，她手中的帛书散落在地。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笑得灿烂。
下一秒，她扑进了一个熟悉有力的怀抱。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②
齐渊紧紧地抱住了霍瑶。
“子姝，我们没办法改变历史，但能改变自己。”
“齐明澈，你个骗子！”
霍瑶哭着骂他，双手却用力地搂住他的脖颈。
“霍逸！回家啦！”
小家伙闻言从学堂里冲出来，大声喊着:
“回家啦！”
全文完
①《大学》第一章:“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②《大学》:“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原句的意思是强调学习的重要性，这里进行了修改，断章取义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