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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镜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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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今年的夏天格外热。
正午日头毒辣,晒得公路两旁的绿植蔫头耷脑。
小镜山的盘山公路虽然只有沈家人才会走,却每隔二十米装了降温装置,细细的水雾如朦胧纱幔般飘拂。
一辆黑色的奥迪疾驰而过,停在沈家门口,紧接着后车门扔出一个人和一个破旧的行李袋。
生怕那人缠上来,司机不等关门便一脚油门冲出去,转眼就消失在路尽头。
周淮安捡起行李袋,注视着汽车消失的方向怔愣了许久,直到被晒得发晕才慢吞吞移到屋檐下的阴影处。
他刚过去,背脊将将靠在墙上,忽然响起一道沙沙的电子音。
“您好,这里是小镜山特一号沈家,我是管家李诚,请问您找谁?”
周淮安吓了一跳,立刻挺直背,一双杏仁眼慌乱地四处张望,最后在拐角处的另一面墙上找到一个可视对讲机。
那人又问了一遍:“您好,请问您找谁?”
周淮安攥紧行李袋,局促不安地低着头,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我是安安...周、周淮安。”
好在对讲机性能好,将他细如蚊呐的自我介绍收录进去。
对讲机那头,李诚听到名字怔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
28号。
不是说好后天去周家接人吗?怎么今天就送过来了?
压下心中的疑惑,李诚恭敬道:“周先生稍等,我马上过来接您。”
周淮安其实一点都不想等,如果可以,他更想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是被扔到沈家抵债的,后妈宋兰看中一个玉镯,商家见她喜欢便笑盈盈送给她:“周太太,您也知道我家老刘是跟着沈先生混的,豪门公子吃腻了山珍海味就想尝点新鲜的,说是喜欢愚笨痴傻的笨美人,我听说你先前那位生的大儿子和常人不一样,不如送到沈先生那去瞧瞧?”
宋兰本就想把周淮安赶出去,当天回去就给周韶华吹枕边风。
周韶华的公司早年间经营不善找沈家借了点资金周转,到现在都没还上,听说能和沈家搭上关系,立刻就答应了。
原定在月底沈家来接人,昨晚周韶华有个合作没谈拢,回家后大发雷霆,周淮安吓得失手打翻茶盏。
周韶华一脚就踹了过去:“废物东西,倒杯茶都倒不好,老子当初就该掐死你。”
周家人对这样的打骂司空见惯,面不改色地继续吃饭。
宋兰等周韶华骂够了,才放下筷子道:“好啦,过两日就要送到沈家了,脸上带伤不好看。”
“过个屁!”周韶华恶狠狠地瞪着他,“明天就送到沈家去,又蠢又笨,养他还不如养条狗。”
第二天早上,周淮安东西都没收拾好就被女佣赶出去。
从不早起的周必成刻意等在门口,见他被扫地出门,大笑着和人打赌:“听说沈南是个变态,心狠手辣、六亲不认,连自己爸妈和亲弟弟都能弄死,你们猜这傻子被送过去,能活几天?”
明明是烈日酷夏,周淮安却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一点点往上爬,整颗心都掉进冰窟里。
.......
周淮安没等多久门就开了,一辆白色SUV停在他面前,驾驶座下来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就那么短短几步路,他撑开伞遮在周淮安头上,递给他一瓶冰水。
“久等了。”
周淮安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没接。
李诚和善地笑了笑,收回手:“上车吧,车上凉快。”
白色SUV平缓地驶入大门,身后厚重又高大的铁门重重关上,“砰”的一声,像砸在周淮安心上。
“少爷五年前就买下了小镜山,原本准备作商用,后来看这里景色漂亮就找设计师建成了庄园。”
“这里分四个区域,您在的是北面园林观景区,离主楼最远,一般只有过年过节招待来宾时才会开放;西面有片湖和马场,有专门的饲养员照顾,您以后要想养什么大型宠物也可以过去看看;再往南是生活服务区,主要住着家庭医生、司机、厨师之类的服务者,最中心的主楼就是以后您和少爷生活的地方。”
李诚边介绍边从后视镜观察他。
少年非常瘦弱单薄,浑身上下像是没有一点肉,宽大的白短袖挂在身上,领口露出半个肩膀和凸出的锁骨。
他安静地缩在后座,琥珀色的眼睛呆滞、木讷的盯着虚空,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小兽,绝望又可怜地等待屠刀落下。
“到了。”
车停在一栋别墅前。
这时节草木正盛,花团锦簇,别墅前的小花园姹紫嫣红开遍,缤纷的色彩让周淮安死寂的眼眸亮起一道光,转瞬即逝。
李诚带他上了二楼,敲了敲书房门:“少爷,周先生到了。”
房间里传来一道低沉清朗的嗓音:“进来。”
宽敞明亮的书房,光线缓慢游移。
书桌后坐着一道高大的身影,五官硬朗,轮廓凛然,一双眼眸黑沉见不到底,像某种内敛蛰伏的猛兽。
周淮安匆匆看了一眼便胆怯地低下头,腿肚子发软。
他比父亲还要高大,一巴掌下来,肯定会流很多血。
在他的认知里,流血和死亡画上等号,因为妈妈就是在一大片鲜红的血迹中去世的。
沈南注视着周淮安久久无法移开眼,少年即使如此瘦削孱弱,却依旧无法掩盖眉眼间的精致漂亮。
圆润清澈杏仁眼迎着日光像一汪透亮的湖泊,鼻梁挺翘 ,巴掌大的小脸肌肤过分苍白细腻。
孱弱单薄又精致漂亮,他就像橱窗里脆弱美丽的水晶娃娃,让观赏者心尖悸动。
直到笔尖下的白纸晕开一团墨,沈南才回过神。
他不动声色地撕下纸,揉成一团,借此掩盖刚刚的失态,瞟到废纸篓在墙角,他扬手准备扔过去。周淮安却像看到极其恐怖的事情,猛地蹲下身缩成一团,双手抱着头,眼里全是惊慌和恐惧,声音颤抖:“对不起、对不起...安安错了...别打安安...安安疼...”
静谧的房间内,少年惊慌失措的求饶可怜又清晰。
沈南蹙起眉,沉声道:“我不会打你。”
周淮安面色惨白,连求饶都不敢说,紧紧捂住唇,眼里含着一层泪光,抖得更厉害。
沈南无奈,只好让管家进来。
“这是怎么了?”李诚惊讶地看着缩成一团的周淮安和愁眉不展的沈南。
“带他去休息吧,他可能被吓到了。”
书房再次恢复安静。
沈南重新拿起看了一半的文件,眉头紧皱着,像是感到深深的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