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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旧事 ...

  •   十年前,约莫是某个夏天午后、二三点的光景,尹山骑车到在镇上的网吧去查自己的高考成绩。兴许是人人都在查,网页总加载不出来,刷新了好几遍,最后页眉才一点点跳出来,尹山握着塑料水瓶屏息地等,活像是怕自己游丝似的吐息都能把电脑屏幕上出现的几个数字吹散了似的。

      当那个数字刷新在最下面一栏的总分里时,他的心都停跳了片刻——从此不必再日夜煎熬,这下大概率是考上了。尹山“蹭”地一声从电脑前站起来,招来邻座不满的一瞥。他知道自己太激动了,又坐下,盯着那个数字看,不自觉地咬啮自己的拇指指甲,心中暗自盘算:如果是这个分数,上本省最好的大学大概率是没有问题的。

      尹山自己糊里糊涂地雀跃了一会儿,想起家里的外婆这时还不晓得这事。对了,现在就应该告诉黄秀英。她养了他这么多年,理应第一个享受这份荣耀。于是匆匆下了机,又蹬着旧单车回了镇子里。黄秀英这个时候正在自己的裁缝店里踩缝纫机,只见尹山热腾腾把单车靠在店外,浑身冒汗地便闯了进来,话将说未说的样子。

      黄秀英把老花镜从鼻梁上拉下来,瞅着他:“干什么呢?”

      尹山说:“考上了。”

      黄秀英问:“考上什么了?”

      尹山两片嘴唇打结,一口气上不来似的,道:“考上大学了。”

      黄秀英这才反应过来。于是当天早早关了店,带着尹山去菜市场买了腊猪脸,半扇小羊羔,又去隔壁店子里买了些酥皮点心,被孙子好说歹说劝下,说买多了吃不完,这才意犹未尽地回了家。回到家中,黄秀英又做了三菜一汤,就着菜市场买来的腊菜一齐烹了,时间已经到了约莫五六点。

      尹山金榜题名,她心里欢喜,启封一瓶泡了许久的药酒,就着酒叫他把自己的分数挨个说一遍。尹山不好拂了外婆的兴致,就报菜名似的一科一科念自己的成绩。毎听一科,黄秀英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一分。

      “这么不得了!”她笃定地说,“从前村里头的王婆说你是文曲星转世,长大后是要功成名就的,果然如此。”

      他腼腆地笑,两人好酒好菜享受了一番,可惜尹山速来胃口不大,或许是因为这餐荤腥太重,很快就吃饱了。

      黄秀英喝了点儿酒,此刻已经陶陶然,几番劝尹山再吃。尹山推辞吃不下,她便发起了老太太脾气,两只灰色的眼睛一瞪,责怪起他是个福薄的,不配吃好的。他已经习惯老太太这古怪的性子,故笑而不答,又给她盛了碗饭。

      饭毕,桌上还剩不少菜。尹山帮黄秀英把剩饭剩菜一碗碗包好,屋头内又变得很安静。好事庆祝过了,日子还是照旧。黄秀英打开收音机,固定的频道正在唱戏。她取出针线盒给客人的衣服缝裤脚,尹山忽然问:“要是我去上学了,你打算怎么办?”

      黄秀英头也不抬,咬着线头道:“还能怎么办?日子照样过,你走了,老太婆一个人清闲得很,不需要喂你这张嘴。”

      尹山把话题绕到重点上:“学费的事……”

      H大是公立大学,每年的学费其实并不很贵,他事先了解过,像他这种家庭还能申请助学金和助学贷款,钱并不是十万火急的问题。但老太太心里听着贷款就发憷,她早年是欠过债的,对借贷很警惕,就算是政府主导的贷款也不例外,就算是找别人借钱,也不愿意欠这个债。

      黄秀英只道:“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什么时候缺过你的钱?”

      尹山酝酿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去找我爸,看看他能不能帮忙。要是他肯帮忙,也不用你去借钱。”

      空气因为这句话变得沉默了。黄秀英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晦暗不明,她饱经摧残过的脸生出许多褶皱,每道褶皱都投下颤抖的阴影。

      “你找他做什么?”她把针线插回海绵里,问,“这个时候知道去找你爸了,看来你是觉得跟着我这个老太婆的日子过得太不好了。”

      尹山解释道:“并不是那样……”

      黄秀华提高了声音:“那就别去!你还嫌自己不够可怜的,要寻你回去做儿子,他早就自己来找了,你还会在这里跟我待在一起?”

      黄秀英当下真发起脾气来,尹山便不吭声了,躺在沙发里看电视。

      见他不说话,黄秀英仍然不放心,又千叮咛万嘱咐,自己可以找家里人帮衬,叫尹山千万不要去见刘忠明。她硬邦邦的手捏着他的肩膀,叫他发誓:“你发誓绝对不去找你爸爸,听见没?”尹山轻轻嗯了一声,黄秀英才把他放开。

      说到底,考上大学本是一件好事,她却觉得心里很不详的,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只能去求佛。周六,黄秀英便带着尹山去拜佛,给他求了个香囊,这才定下心来。

      事实证明,黄秀英的担心不是来得毫无依据。或许正是因为她打心底里清楚尹山总会去寻自己的父亲,所以才会心中惴惴。即使嘴上答应了外婆,他心里还是自有主意,一周之后,他果然还是去见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要见刘忠明一面并不容易。尹山从小就被外婆抚养长大,父母在他的生命中只是一个书本中近似于概念的存在。他住的镇子小,里面大都是些留下来的老头老太太,平时闲来无事就喜欢嚼舌根,一道谈资一天之内就能从镇南传到镇北,期间迭代出样貌各异的版本。从小到大,他都能听说不少关于自己身世的故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刘忠明似乎就是他的父亲,而他如今已经是市里一个混得很成功的大老板了。

      同学戏谑地谈起尹山的父亲时,总是会玩笑似的问他,刘忠明到底何时回接尹山回城里去,有没有和他说过此事?若有,切记苟富贵勿相忘。那群人平素只知道奚落他,攀起关系来倒也不含糊。他们半是试探半是戏谑地询问尹山的身世,一方面对他弃儿的身份大加嘲弄,一方面又给自己留足了退路,如果尹山真是刘忠明的儿子……。小的时候,他也曾幻想过此事,比如说某一天的生日上,他的爸爸忽然凭空出现,还开着大吉普车,从此一家人一起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不过时间一长,他便知道幻想只能是幻想,仅此而已。村里人嚼舌根的配菜日日新,关于他父亲的传言也不过只传了一阵子,咀嚼干净后便被遗忘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怀揣着一点希望。街坊邻居说刘忠明这些年里再婚了两次,不出意外的话,他此时此刻应该儿女绕膝,并不缺这么一个早就被他抛弃的儿子。但到底是父子,血浓于水,总比一般的亲戚更熟络。连往来生疏的亲戚都会彼此走动,看在父子的面子上,也总是要帮忙搭把手的……尹山思来想去,若刘忠明真的这么有钱,一所公立学校的学费对他而言应该不成问题的。

      刘忠明的金山公司坐落在市中心的一座写字楼里。尹山顺着别人的指的路进了写字楼里,很快被内部现代化的装饰所吸引。前台小姐看到一个男孩大堂里四下张望,不冷不热地问:“你好,请问要找哪位?”

      尹山抿了抿嘴,说:“我想找刘忠明。”

      前台小姐说:“找刘总要有预约的,你有预约吗?”

      尹山一愣,道:“没有,但是我大概是他的儿子。”

      “大概”是某人的儿子,这种说法还是闻所未闻的。前台入职一年零八个月,从未听说过刘老板有儿子,心下了然,恐怕又是想要接机攀机会的。若是有人张口说自己是刘忠明的儿子,便把他放进去,那岂不是乱了套了?她轻轻摇头:“抱歉,没有预约的话,我这边没法替你安排。”

      尹山也不恼,很耐心地问:“那我要怎样才能预约和刘总的会面?”

      前台客客气气地说:“刘总很忙的——”

      话说到一半,两人讨论的主角便携着一群下属穿过了大堂,可谓说曹操曹操到。前台小姐站起身来,叫住了对方:“刘总!”

      刘忠明被她这么一叫,很快停下脚步来。尹山这才得以好好观察起自己所谓的父亲:他长得很高,不像一般的老板一样总是撑着大肚子,反而像一个体力劳动者,身材结实。这是一个挺英俊的男人,只是气质上有些难以亲近。尽管量身定制的西装十分修身,但是这套衣服在他身上仍显得有些违和。

      前台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才跑到刘忠明面前:“打扰您了,不好意思,那边有个男孩说自己是您的儿子。我实在不敢确定,这才来问问您。”

      刘忠明笑了一声:“有人说自己是我的儿子,你就信了?我还说我是你的爷爷,你信不信?”

      前台的语气变得惶恐起来:“是的,不好意思,刘总……我这就赶他走。”

      尹山缓缓走到刘忠明的面前,叫了一声:“爸。”

      这一声“爸”有如惊雷,众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他。刘忠明的眼神也从前台缓缓挪到尹山的身上。不知为何,仅仅是这一眼便足以让他心惊。刘忠明的视线就像一把剔肉刀一样,锋利地刮过他的脂与肉,自己登时变成一块菜板上的肥肉,只能硬着头皮接受对方的审视。

      “你胆子倒挺大,”刘忠明说,“谁叫你自称我的儿子的?”

      “我妈从前嫁给了你,后来生下了我。没搞错的话,你应该就是我的爸爸。”尹山冷静地说。

      刘忠明冷笑:“哈!你老母又是哪路货色?”

      “我妈叫尹芳平。”他说。

      听到这个名字,刘忠明脸色骤然变了。他顿了一会儿,捏着尹山的下巴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这才松开,喃喃似的道:“妈的,还真像……”

      说罢转过头去问身边那个人:“当初我明明叫人把这小子给淹死,是谁做的?”

      尹山心里一惊。站在他旁边的人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说:“好像是徐大那小子。”

      刘忠明说:“算那小子走运,进监狱了。”说罢长臂一伸,搂住了尹山瘦削的肩膀。

      寥寥几语,他已经差不多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世:刘忠明大概的确是他的父亲,但这个父亲打一开始就不想要自己这个儿子,还叫手下淹死自己的孩子,只不过那个叫徐大的办事不利,又或是恻隐之心顿生,最终留了尹山一条性命。虽然他从未想过会从刘忠明身上得到任何亏欠的父爱,但从亲耳从父亲嘴里听到这些话,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还是先走了……”尹山只觉得遍体生寒,抽身欲走。

      刘忠明搂着他的手臂收紧了一点。他力气很大,手臂就像钢条一样钳制着自己。尹山垂下头去,不知自己应不应该做声了。

      刘忠明问:“来都来了,急着走干什么?你都长这么大了,还害怕我把你抓去淹死?”

      跟在他身边的下属都笑起来,只有尹山笑不出来。他喏喏地说:“我不是怕,只是想到家中还有些事。”

      刘忠明说:“是急事?”

      尹山说:“那……倒也不是。”

      刘忠明说:“那就不急。对了,你叫什么?”

      他老实答道:“尹山。”

      刘忠明说:“行,小山,你吃饭了没?爸爸带你去吃东西吧。”

      几经周转,尹山终于上了刘忠明的私家车,又被司机开车载到了附近的一家酒楼。服务生领着父子二人进了包厢,这里包厢的隐蔽性都做得很好,专门留出了一间上菜间,挡板一拉,里面的对话很难泄露出去。刘忠明点了四菜一汤一甜点,把菜单交换给服务生,这才往后一靠,看向坐在圆桌正对面的尹山。

      “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我还没问你,你特地来找我是打算干什么?”

      尹山犹豫了一阵,这才步入正题:“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考上大学了。”

      刘忠明很新奇地看着他:“你今年几岁了,就读大学了?”

      尹山说:“快十八了。”

      刘忠明说:“看上去不像啊,都十八了,个头怎么这么矮?”

      尹山一时无语,干脆玩起面前叠成玫瑰花的餐巾。他从小身体就不好,黄秀英虽然从没在饮食上亏待过他,但肠胃吸收不好,得到的营养也就寥寥无几,上一次学校体检还显示他长到一米七,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长高点了没。

      刘忠明倒也不是真的想问出个所以然,只是没话找话。见这小东西不爱搭理自己,心里反而觉得好笑:“考大学了都,挺快啊。那你高考成绩如何?

      尹山这下也不装聋了,如实相告。听了他报的数字,刘忠明才微微显出些意外来:“你这分数挺高的吧,能上H大吗?”

      尹山点点头:“我的第一志愿填的就是H大的金融系。”

      刘忠明看着这个先前一直缘悭一面的儿子。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尹山时,他还是个瘦猴似的、干巴巴的小东西,生着黄色的胎毛,眼睛都睁不开。再长大些的样子他就没见过了。当初他叫徐大淹死这个孩子,只是因为对尹芳平心中有怨,一同连累了尹山。如今这个从他手中死里逃生的男孩幸运地长到了十八岁,竟然也是个会读书的料子,果真不像自己。

      他没读过书,小学毕业就去社会上混,一路摸爬滚打,只明白了一件事:那些能和他打上交道的人——不论地位如何,骨子里都是如出一辙的下流。可是坐在他面前的尹山看上去文弱白皙,隐隐带着亡母的风貌,特别是那双缱绻哀愁的眼睛,雾霭似的视线从左滑到右边,像极了尹芳平欲言又止的样子,令他一时失神。不禁心想:人到中年,忽然赶上一个会读书的好儿子找上门来,老天似乎并不惩罚他早年的无情,反而把这个孩子送回到他的身边,可见因果报应只是一句空话,命运果真是老天爷胡乱拼凑的巧合,一时间心情极好。和尹芳平离婚之后,他又娶了两任妻子,但都没有生下孩子。医生说是他不孕不育,刘忠明也就懒得再在延续血脉下浪费时间,至今膝下无子。见了尹山,便忘记他原本要淹死此子的事,尽职尽责地扮演起了好爸爸的角色。

      “这么厉害?”刘忠明说,“我们家还没出过大学生呢,你很给爸爸长脸,这是好事,要庆祝。说吧,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尹山不懂他心中所想,只觉得此人喜怒无常,一会儿说要把他淹死,一会儿又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不禁心下犹豫。可是他这次来毕竟是有目的的,眼下气氛正好,此刻不说,真不知道接下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承认:“我希望爸爸能资助我读大学。”

      尹山见刘忠明微微睁大眼睛,又给自己找补:“我现在没什么钱,但是我会申请奖学金的,我还会抽时间去打打工,所以……”

      刘忠明放声大笑,真似眼泪都笑出来了,还揩了揩自己的眼角:“小山啊,你真的太小看我了。你们那学校一年学费多少?”

      尹山报了个数字。

      他说:“这样,我每个月都打这个数目的钱到你的账上,好不好?”

      尹山惊愕,连忙推辞:“太多了,不能让爸爸破费。”

      刘忠明说:“我洗次脚都比你的学费钱贵,你觉得这能破我的费?”

      尹山说:“大概不能。”

      刘忠明说:“你知道就好。”

      两人谈话间,菜一道一道地端上来了。圆桌缓缓转动着,美食活色生香地在他眼前招摇,尹山却食不下咽。刘忠明察觉到他没怎么动筷子,说:“吃呀,还要我喂你不成?”

      尹山不好推辞,只好用筷子夹起一片烤乳鸽,乳鸽皮烤得极脆,薄薄一层,下面蓄着油脂。放入嘴中咀嚼,肥肉混着细嫩的鸽子肉叫人齿颊留香,他默不做声地吃着,一遍思考着眼下的境况。

      若是一般人,肯定会为攀上高枝而窃窃自喜,大概会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干净了。可惜尹山生性不喜欢麻烦别人,更何况是个数年未见的爸爸。虽然他此时一口一个“小山”叫得很亲昵,但殷勤谁都会献,刘忠明其人心思叵测,总让尹山有种说不出来的警惕。偏偏他还从他这儿白得了这么大一个好处,此刻还真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

      不消多时,四道菜也被两人消灭了大半了,只有最后上的甜点还没有动。刘忠明捏起一块玫瑰饼,掰成两半,啧啧感叹起来:“你看着饼开酥开得多好?层层分明的,酥皮一吹就掉了。你妈以前最爱吃这家酒楼的玫瑰饼,小山,你也尝尝。”

      尹山不知他为何要忽然提自己的母亲,只能拿起一块来尝了一口,味道的确很不错。刘忠明看着他小口吃东西的样子,突兀地开了口:“你今天来找我,就光讲读书的事?”

      尹山茫然地思索着,点点头:“毕竟是读大学的事……还是要让爸爸知道的。”

      刘忠明点他:“你我父子重逢,此后要什么你直接说就是了。”

      尹山只愣愣地道:“真的没什么了。”

      刘忠明被他气笑,只得说得更直白:“要是你想跟着爸爸做事,我也可以带你多看看,多见见。你要是做了我的儿子,以后也可以继承我的事业嘛。”

      他这才明白刘忠明的意思。原来他不止接受了这个无端跑出来的儿子,还对他很满意呢。男人山君似的盘踞在正席之上,语调堪称循循善诱,手指和嘴角都泛着烤鸽子的油光,仿佛一只餍足的金黄老虎。尹山听了这话,还有些微眩晕,心脏怦怦直跳,一夕之间,人生的分叉口就在此刻徐徐展开,仿佛只要他开口,所欲所求皆入瓮来。

      他并不作势推辞:“既然爸爸这么说了,我当然求之不得。”

      刘忠明终于对这个答案满意了。他哈哈大笑,把手和嘴角都擦干净,从正席上站起来,走到尹山旁边,手扶在他的肩膀上。

      “好,那好得很!我这么多年了,也没有一个孩子,如今一年年的,年纪也大了……”

      刘忠明像诉衷肠一样对他讲着,一种融融的感情缓缓充斥了他的心头。尽管他不会真的傻到相信刘忠明的真心,但久违的关爱还是足以把人冲昏头脑。失而复得的父亲语调亲切,稍显疲态的英俊面孔露出微笑,让他打心底里受宠若惊。尹山原本只是想从刘忠明指缝间得到三瓜两枣的好处,但中年男人有着一掷千金的豪迈,似乎是想用这种方法把之前的时间都补回来。

      或许他真是想要我。思及此处,尹山功利的心境忽地动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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