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五、开封府衙役 ...

  •   开封府衙
      日已西斜,夕阳透过茂密的参天古槐点滴洒在这片空旷的地面上,勾勒出一副斑驳的光影参差的影像。
      隔着一条宽阔的大道,对面就是汴河,东去不远是兴国寺桥。暮春时节,斜阳倒映在河水里,晚风吹皱水面,摇曳着“半江瑟瑟半江红”的苍茫。
      牛有福和葛小五坐在府衙的门房里。牛有福头靠墙,打瞌睡。小五透过窗子遥望街道,既疲倦又无奈。阿云仍扛着枷锁,蜷缩在墙角,无声无息,就是一个死人。
      突然,外面街上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小五跳起,一面推醒牛有福,一面喊道:“夏捕头,是夏捕头。”
      夏丰年正慢慢往府衙而来,听到喊声,循声望去,就见从府衙门里跑出来一个解差,口里喊着:“夏捕头。”
      “咦?是你?”夏丰年上前,问,“你们还在这儿?怎不去客栈歇息?”
      “这不是人没放下,俺们走不得了。”小五答,一脸沮丧。
      依着原定计划,今日下午,将人犯交割完毕,他们无事一身轻,可以随意去京城里各处逛逛。老天爷知道,他从记事起,就幻想着能入京,能像舅舅说的那般,在京城里痛痛快快的游玩一番。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游玩成泡影,公事恍惚也出了莫大的问题。这可是他平生第一趟公差啊!若是有个闪失,他日后在登州府衙的前程就毁掉了。
      “人没放下?”夏丰年不解,“什么意思?”
      “衙门里的大人说,俺们手里的公文不是发给开封府的,因而这人犯就不能押入开封府大牢。”小五答。
      夏丰年更疑惑,道:“既不是发给开封府,你们依着公文印章,将人犯押入签发公文的有司即可,仍留在这里,有何用?”
      “有位大人说,这官文是皇帝御笔亲批。”这时牛有福走出来,波澜不惊地道。“我们已去过大理寺和刑部,他们都不肯收押人犯,叫我们谁签发的文,找谁去。”
      “啊?!”夏丰年惊诧不已,嘴巴张大,许久吐不出一个字来。
      “夏捕头,您可得帮帮俺们。”小五求助。
      夏丰年冷静下来,入府院,询问当值的衙役:“滕知府可在?”
      衙役笑,毫不避讳地道:“这个时辰,他老人家怎会这里?”
      开封府,地处京畿,非比一般府衙。开封府知府向来都是由中枢要员充任,称为:权知开封府。既官高,又在中枢任职,因此普通的日常俗务都交付推官、参军等下属办理,或者委托其府中门客传递他的手令,他本人却不是日日坐镇府衙。
      “姚师爷呢?”夏丰年追问。
      衙役摇头,道:“这几天,都没见他过来。”又仔细打量焦躁不安的夏丰年,问,”你有急事?陈推官还在左厅。您不如找他。正好他老人家闲着无事……”
      不待听完这衙役的啰嗦,夏丰年疾步飞奔去左厅,就见陈推官正在庭院里活动筋骨。
      “大人。”夏丰年上前,抱拳作揖。
      陈汝义,虽已年过八旬,发须洁白,但腰板还直,耳不聋,眼不花,声音洪亮。“啊,丰年!你急匆匆而来,所为何事?”
      “大人,借一步说话。”夏丰年又将陈汝义拉回房里。但他才说了两句,陈汝义已摆手,叫他打住。
      “你与那两个解差有何交情?”陈汝义直问。
      夏丰年摇头,将在州桥上结识的过程简要说了说。
      “既然你们只是萍水相逢,那么这件事,你不要插手。”陈汝义好意提醒他。
      夏丰年愣一下,马上领悟,低声问:“有内情?”
      陈汝义点头。
      夏丰年皱眉,几近耳语地小声问:“您知道,他们手里拿着皇帝御笔文书吗?”
      陈汝义不作答。他是老官僚,深知官场要害,不该说的话,他是一句也不会多说。
      夏丰年无奈,起身离去。
      谁知陈汝义又追出去,喊住他,将他拉到一旁,道:“这天色不早了,你叫他们不要留在门房里等。一来是不合规矩,二来免得被有心人瞧了去,闹出事端。”
      夏丰年颔首,心想,论惯例,外府嫌犯入京,一向都是押入开封府大牢。如今这天子御笔都被挡回去,有人犯,你不交割,自是有见不光之事。倘若他们留在门房,一旦被好多管闲事的御史、谏官知道,他们还不给你来个翻江倒海?哼,如此也好,我乐得瞧热闹。自从没了包大人,开封府这些年,越发黑了,黑的要见底了!
      他一面想,一面出来,安抚牛有福和葛小五,道:“二位,天晚了,衙门要关门。你们不如先去客栈休息,明日再从长记忆。”
      葛小五大失所望,牛有福若有所思。夏丰年避开了他追问的目光,转而忙着吩咐衙役去雇车马,载二人找家客栈。
      陈汝义出来,见那两解差依然侯在门房里,颇不悦,将夏丰年唤到一边,道:“为何他们还不走?”
      “那老解差不肯走。”夏丰年答,“小人正劝他。”
      陈汝义沉吟良久。
      “那小解差不明事理,口里直叫唤诏狱,还嚷着要去敲登闻鼓,御前告状。”夏丰年故作夸张地说。
      陈汝义更为忧虑。“丰年。”他抓住夏丰年的手腕,“你可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此事,说小就小,说大就大。你可明白?”
      夏丰年垂首。
      “你在开封府当差,多少年了?”
      “十四五年。”夏丰年回答。
      “十四五年,三朝天子,该明白的,你小子都该明白了。”陈汝义叹息。
      夏丰年不语。他明白什么?不过一个“混”而已,装聋作哑、糊里糊涂、浑水摸鱼、浑浑噩噩。
      “这阵子,朝廷里乱着呢!”陈汝义小声说,“韩相公,三朝宰相,仓惶离京。守边的郭枢密,上个月刚刚下了开封府的大牢。”
      夏丰年沉默。
      “这小丫头,谋杀亲夫,罪大恶极,十恶不赦。案情明了,大理寺、刑部俱以复核完毕,何须入京受审?这是来添乱。”陈汝义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上面已有话,让她哪里来哪里去,不许在京城生事。”
      “那御笔呢?”夏丰年不能不问。
      “谁说是御笔?谁真正见过御笔?”陈汝义反问。
      夏丰年愕然。“还有大印。”
      “那不是玉玺。”陈汝义说。
      “似是皇帝私章。”夏丰年揣测。
      至此,陈汝义缄默了。
      夏丰年腹内一股冷意。

      牛有福往陈汝义和夏丰年的方向瞄了两眼。
      “捕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葛小五万分不解,“这不是诏狱吗?”他葛小五岂知京城水深?反正在他心里,皇帝最大!
      “谁知道。”牛有福有气无力地说。
      “那咱们如何是好?”小五问,“难不成真要留在门房一夜?”
      “呵,你想留,他们还不让你留呢!你现在知道,这衙门口有多难进了吧!”牛有福嘲笑。
      “那咱们去哪里?”小五无心说笑。他一心一意想要办好这趟差。舅舅说了,他办成这件事,就有了“资历”,明年就能提拔。“不如就按夏捕头的意思,咱们先找家客栈,吃点儿东西,休息一晚,明天咱们再想办法。”他摸摸肚子,已是饥肠辘辘了。
      “找客栈?”牛有福摇头,“不行。无论如何,我们得把人找个衙门放下。我们不能带人犯在京里乱走。京城,可不比咱们登州府。咱们是天高皇帝远,这里是天子脚下。有个闪失,那可要砍头的。你说话留点神。”
      小五打个哆嗦,摸摸自己的脖子。

      陈汝义离去,夏丰年转头继续来劝牛有福。
      最后牛有福开口,说:“实不相瞒,俺们所带盘缠不多,住不起京里的客栈。”
      “你们可以去官府的驿站。你们手中有公文,驿站必当照管你们起居。”夏丰年说。
      “城里没有驿站。城外有驿站,可这时辰,城门已关。”
      夏丰年左右为难,有心想置身事外,转念想到那御笔,思量再三,他道:”若是你们不嫌弃,今晚,暂且先去我家住一晚。”
      牛有福暗喜。

      一行人雇了牛车,再次穿过御街,进入东京城左厢。天色渐黑,夜色涌来。汴河两岸,各色彩灯次第亮起,五彩的画船漂移,如一盏盏明星点缀在夜空中。街市上,越发热闹,欢声笑语,美酒飘香,歌声缭绕,直将这座城市变成了一个不夜城。
      牛车在一个柴门停下,夏丰年先下车,牛有福悄悄掀开轿帘,向外看去。
      这是一条长长的窄巷,两面院墙耸立,一侧又院墙堵路,另一侧,蜿蜒曲折,通向外面的大道,方才牛车正是从此而来。
      夏丰年推开柴门,示意三人下车。
      牛车虽颠簸,可阿云竟还是睡着了。牛有福用伞把将她捣醒。她昏昏沉车下车,不留神,肩上的枷锁竟卡住车厢门口,上下不得。她剧痛,发出呜咽的哭声。
      赶车夫看了,直摇头,忍不住对牛有福说:“她跑不了,就给她卸了吧!这么看着,叫人可怜,就算是牲畜,宰杀前,咱们也不忍心叫它受苦,何况人呢?”
      “你怎知她跑不了?”小五却道。
      “她跑过?”夏丰年诧异,十分怀疑这么个小女孩还能逃跑?
      “跑过,越狱,翻了府衙的墙。”小五说。
      赶车夫不敢置信。
      “人不可貌相。”小五说,“她厉害着呢!”
      “她犯了什么事?”赶车夫开始好奇。
      小五张口要回答,夏丰年已道:“好了,赶快将人带下来。”牛有福则瞪了小五两眼,小五醒悟,赶紧闭上嘴巴。
      费了一番功夫,总算将阿云从车上弄下来,但枷锁已再次划伤她脖颈,点滴血流下来,一些滴落在牛车上。赶车夫十分懊恼,觉得触霉头。
      夏丰年付车钱时,多掏出一串钱塞入车夫手里,道:“规矩,你明白?”
      车夫忙点头,笑道:“夏捕头,您放心,我这张嘴,您只管放心。”说着,暗暗掂量多出的一串钱。

      正如牛有福所料,这柴门乃是院子的后门。夏丰年带他们穿过后院——几亩菜地,过一道月洞门,沿着夹道而行不远,就拐入一个小院子。房里的灯光透出来,洒在廊下,晚风吹过,一阵铜铃声响。
      夏丰年让这三人等在门口,他来到廊下。
      “齐大哥。”夏丰年喊。
      “谁?”房门应声开。“原来是夏捕头。有事?”声音十分冷淡。
      “有事。”夏丰年老实回答。
      齐山越过夏丰年,望着院门处的人影。“你想要做什么?”
      “留他们住一晚。”夏丰年回答,“前院太乱,人多口杂。”但见齐山依旧守着房门,仿佛是有意堵他在门口,“您不方便?”
      “赵侍卫在里面吃酒。”齐山直言,“已有些醉了。”他的视线始终盯着那三人,“是个女犯?”
      夏丰年叹口气,道:“外府押入京里。来得不巧,衙门都关门了,没地方去。”
      “你就多管闲事,将人领回家来。”齐山为他补充。
      “此事麻烦。”夏丰年说,闻着酒香,他也想吃几口。
      “你不是一向好揽个麻烦吗?”齐山说。
      夏丰年摇头。来家的路上,他越想越觉得懊悔,心底隐隐的不安越来越大。谁知这个麻烦不会要了谁的命?
      “没酒了!”房里,赵令铄大呼小叫,摇摇晃晃起身,摇摇摆摆往门口走,一壁走,一壁骂骂咧咧。“谁说我不姓赵?谁说我不是赵家人?……”
      “不能让他看着。”夏丰年慌乱。
      “看来你的麻烦不简单。”齐山取笑。
      夏丰年连连作揖,恳求道:“大哥,您帮帮我。”
      齐山道:“我必定帮你,否则你也不会来找我。”沉吟一下,他说,“这样,你先带他们在后院,我将赵侍卫带去你家,你再将人带入这院子,然后咱们三人就在你家吃酒。”
      “又是我家!”夏丰年哀鸣。
      “你不是你家,难道是常家?”齐山淡淡地道。
      “就常家。”夏丰年果决地道,“我家有个女儿,不方便咱们三个男人吃酒。让常娘子去我家,咱们三个,加上常家父子,叫来一桌酒席,吃喝个痛快。”
      “好。”
      计议停当,各人分头行事。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