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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追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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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柒收回目光,沉吟片刻后说:“我知道的,谢谢你苏素姐姐。”
苏素再想说什么身后门开了,荀萧懿扶着悲恸欲绝的陆颖然走出来,全家人谁都不好受。他望着时柒说:“时柒啊!阳儿在找你,你进去吧,完了之后呢你来客堂,老夫和夫人有话跟你说。”
时柒微微颔首,推门进屋。
屋里很静,不由地她也放轻了脚步,唯恐惊扰到塌上的人,可从她进门那时起他便知道是她。荀木伸手拉住她手,还是笑着看她,可浅眸里含满了泪。
“怎么不早告诉我?”
像是没由来的一句话但时柒听懂了,她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如秋水般柔情地看着他:“没关系,我不怪任何人。”
荀木一世活得风光,名利、仕途都走得比较顺,但人生总是公平的,得了上天的馈赠就要付出些什么东西,而他前世暴毙身亡后魂飞魄散就是他的劫难。为了以防万一,想让儿子死后魂归安寝,荀萧懿找了异士筹谋划策,又差人去找最好的连线师,以时家为名,可怎么也找不到时家半点消息。
倒是在商贾处高价买到了时家的玉坠。抱着试试心态,荀木父亲又找了高人作法,试图唤回时家一丝血脉,唯有时家秘卷,才能修补最完整的灵魂,若是能找到,荀木此生或许有救,亡者得到安息灵魂有所归处,下一世便不再受难。
而她穿越的那天晚上,那个香袋里装的原来是时家祖上的玉坠,恰时被作法,她才穿越到了这里。
这些因果是她刚来荀家时,荀萧懿得知她姓时,才私下试探后说了这些事。当时荀萧懿也表明,荀木此劫怕是避无可避,若是愿意留下帮他便要有失去他的心理准备,若是不愿趁早放手也不会强迫她。
时柒没拒绝,选择留了下来,不仅如此还答应了婚事。
“可我有关系。”荀木说着凄入肝脾后潸然泪下,“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到这里,难怪在这怎么也找不到你双亲,原来你本就不属于这里,我为我父母的做法向你道歉。”
时柒失笑着摇头,为他擦了泪又说:“可是我来这也不后悔啊。”
因为在这遇见了你,所以从没觉得后悔。
荀木料到会得到这个答案,时柒太通情达理了,许多时候都这样,从不跟他闹过什么更没有过抱怨,有此良妻是他三生有幸,可他却陪不了她了。
不再过多的说些伤感的话,荀木侧头看窗外,雾沉沉的还在飘雪,可他突然想看看雪景,于是说:“好久没有好好看场雪了,陪我去看看,好吗?”
白晏之所以会失败,时柒猜想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这具身体不是原身的,且不是这个朝代的,故而出现了错乱,若是原身的话,想来会成功。
荀木的魂接上了但因为大限已去,还是姜柏胥强行为他续的命,现下已是气若游丝的将死之人。时柒也察觉到了,也没拒绝他,差人进来扶他上四轮车,将他推到庭院的亭子里。雪花随风飘落,搭在他肩上又即刻被拂去。
“柒柒,你能跟我说说,你那边的生活是怎样的?听父亲说,是来自遥远的未来,应该比现在富足很多吧?”
时柒站在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身前任他牵着。她才来到这不足一年,谈及自己的现代生活,恍如隔世一般遥远。她大致谈到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工作,她想过有一天会跟他坦诚相待,能与他分享这些其实她心里很开心,可时机不对,总掺了许多遗憾和悲伤。
“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疼痛煎熬他已久,荀木眸中沉如死水激不起波澜,他看着这深冬皑皑白雪,心绪却很平静,“柒柒……你回去后,把我也带走吧。”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时柒以为听错了,又听见他说:“我不想入轮回,取魂之后带我走吧,我想换个方式留在你身边。”
纵使只能看着你跟别人幸福,纵使再也无法拥抱你,我也想留在你身边。
时柒没有答他,兀自吞声忍泪。
须臾,荀木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语气黏黏地:“好不好?”
时柒犹豫了一会儿,才回他:“好。”
话音刚落,手背上的力气慢慢松懈,最后无力地搭落在双腿上,再没了回应。
时柒蹲下身,双手抱紧他,脸蹭着他的脸,泪如雨下。
荀萧懿结了案子,荀木也英年早逝,虽只是一州知州,身前颇有才华且有所作为,深得皇帝器重,身后更得皇帝给予厚葬,一时间,举国哀思。
时柒也没有退婚,以荀木未亡人的妻子身份参与了整个葬礼。
“你可想好了?”荀萧懿万是没想到时柒会做这样的决定,荀木临了之际希望能退掉婚约,并让姜柏胥送时柒回到该回的地方。
没想到时柒没有答应,倒是让姜柏胥取了魂,一直携带在身说要与他的魂一起游走这山水人间。荀萧懿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这也是荀木的遗愿。
出发那日,陆颖然在门口送了她,丧子一事让她一夜白头,面容憔悴。她担心时柒安全嘱咐了很多话,临了时不禁感慨:“以前阳儿出门时我也总这样唠叨,也得亏唠叨了二十几年,也让他陪了我二十几年。”
时柒想了想,回话安抚她:“夫人别担心,我定会很安全的。”
因为有他一路相随。
时柒出发了,目的不明,从冬末到开春再到深秋,看尽天南地北各处繁华。途经杙城时她去看了罗崇正,这些日子,他除了一只腿脚不便、偶有痴傻之外,整个人憔悴了许多。她同他叙旧,双方却都很有默契地没谈起白蔹和荀木。
临走时,时柒还带来了他残缺的魂魄,重新为他接上了,等伤口愈合,他的腿就会恢复自然。罗崇正向她道谢,送走了人后,择一日天晴,他自己去了许久没踏足的山中私宅。许久没来也无人打理,已是杂草丛生,他走了进去,走至院中时发现众多杂草中独独长出了一棵奇异的植珠。
小枝圆柱形,有纵棱纹,无毛,他攀爬着青石往上的枝干上还开了几朵黄绿色小花,如这春意般盎然生机。
他看着看着,却流了泪。
时柒离开杙城时又去了珞城,因为身体原因,言恪又错失春季的会试,只能来年再准备。扶栀依旧早出晚归的忙碌着,见时柒来时还颇为意外,但想起荀木的事,又忍不住安慰她。
“没关系。”时柒说,而后又帮言恪修补他所残缺的灵,最后祝他早日考取功名。
“谢谢你时姑娘!”扶栀没有什么能报答她,只能朝她深深鞠躬以表谢意。
事情办完了,时柒又驱着马车离开了珞城。
路过一处高山断崖时,适逢落日余晖之时,被这层层迭起的美景所吸引,便下车看了会儿风景,吹了会儿风。暮夏的风是很柔和的,如同爱人的亲吻,又如爱人的拥抱。时柒很想他,即便将他带在身上,朝朝暮暮,但还是很想他。
但她现在只能对着风说话,手抚装着魂的青瓶,诉说她的心事:“霜阳,我这段时间有你陪我领略了这个朝代的各处风景和繁华,我想已经足够了。”
“我要回去了,回去之后,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我不能自私地带你走,走之前我会将你送回家,让姜柏胥为你作法,早日魂归故土然后投胎去吧,那条路才是你的归宿,而我的归宿,是即将与你间隔几个朝代的时空。”
时柒抹了一把泪,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枫树问道:“看到那棵树没,很艳红的枫树,如果你同意了,就借风吹一片红叶给我。”
她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泪又融于风中。
倏忽,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头,竟是程旭。她才知道,游玩的这段时间都是程旭在暗中跟着她,难怪她一路很顺畅,难怪遇到几个要刁难她的人转头又仓皇离去,也难怪她明明记得钱袋丢了,第二天又出现在桌上。
“是他让你在暗中保护我的?”
程旭走到她身边,沉默片刻回到:“是的,那日主子定是料到你不会轻易离开,所以让我护着你,直到你回去。”
时柒缄默一时,心里酸酸胀胀的。
“如果我这辈子都不回去了呢?”
“那我便跟你一辈子。”程旭顿了顿道,语气认真。
时柒觉得这话说得怪异,不知作何回答。
“你真的要回去了吗?”程旭又问。
她点头:“是啊,毕竟这里并不属于我。”
这下到程旭没了话,时柒疑惑的转头看他,看见对方一边眼里映着晚霞,一边眼睛稍微暗些,却满满的都是她。她被这眼神里的炙热惊吓,连忙转头,归结于自己的幻觉。
“还是谢谢你!这段时间辛苦了,曾经霜阳向夫人提过你的婚事,你回去后,大少爷也会再安排你的差事,到那时候,也算事业家庭兼齐了。”
程旭没有回话只是看着她,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逾越,可他无法控制自己,因为他一直看着她许久了,才淞城开始就开始看着她,后来主子与她结情,他没敢再看也不会越矩,如今再不好好看几眼她就要走了。他知道自己没资格说要留住她,也留不住,他的喜欢如这千回百转的风,只能在她身边绕个不停。
他见过她开心幸福的样子,也见过她一个人时冷清孤独的样子,只是她不知道,就像不知道这次暗中保护,其实不是主子吩咐的,纯属是他的私心。
避免气氛有些尴尬,时柒哈哈两句后便转身上了马车。
“走吧,送我回亶州吧。”
程旭回神,一片怅然,但他已经很知足了。
马车又继续行驶,待他们走后,原地飘来一片红叶,孤零零地躺在那儿不过一会儿又被风吹向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