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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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法庭。
“被告人魏会，拐卖妇女儿童，致一人死亡，情节恶劣，判处无期徒刑，被告人常德花，因认罪态度较好，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我是冤枉的！臭娘们，你们等着，老子不会放过你们！…”
…
门开了，萧云杉和钟离春跟着人群往外走，突然看到前方围着一群扛着摄像机的人。
“楚晴同学，听说你是因为想当演员，才受了骗，跟着人贩子去试镜了，请问人贩子当时对你做了什么？你从这件事中得到了什么教训？你以后还想当演员吗？”为首的一名男子举着话筒问道。
钟离春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拦在了楚晴面前，“你们干什么？人家是未成年人！”
男记者笑了一声：“江月女士，不用着急抢，等会儿我再问你。”突然，他看到了跟在钟离春身后的萧云杉，赶忙跑了过去，“萧云杉女士，你做为受害者之一，请问你能否详细描述一下你当年受害的情形？你被拐的时候穿了什么，是否一个人单独行动，有没有说什么做什么，激怒了犯罪分子对你施暴？多数女性遇到类似你这样的经历都会选择隐忍，请问你为什么选择公开自己的经历，与警方合作？你不担心这样的经历被公开之后，对你的名声、还有你今后的婚姻有不好的影响吗？”
萧云杉瞥了他一眼，走过去和钟离春一起挡在了楚晴前面，冷冷地看着他。
“演员怎么了？那是她的梦想，不是她受害的理由！再说她是去当演员，又不是去偷、去抢，退一万步说，就算她做了违反法律的事，也该由法律惩罚她，而不是任由什么人来侵害她！你这么问，难道是说，她被拐卖，都是她的错？”
男记者愣了一下，赶忙分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要给你们这些受害者一个发声的机会，也是想要通过你们的经历，给广大女性一个警示，不要再出现更多的受害者…”
“你要是真这么想，就该去问施害者，问问他们作案动机是什么，心理是什么，现在又受到了什么惩罚，以此来警示人们不要走上他们的路，也提醒人们远离有类似心理和动机的人，而不是在这里逼问受害者做错了什么！”
萧云杉走上前一步，掀起衣袖，露出满臂触目惊心的伤痕。
“是，我当年的经历十分痛苦，但也正因为如此，我绝不会让其他无辜的人再遭受我经历过的痛苦，所以我选择了和警方合作，我相信不止是我，绝大多数人都会这么做，因为这是做人最基本的良知。所以你为什么觉得我会选择隐忍？是因为你罔顾我们国家的法律，不知道公民有配合公安机关办案的义务？还是因为你没有最基本的良知？还是说你觉得，我受的这些伤，都是因为我穿错了衣服、说错了话造成的？有错的从不是我，而是施暴者，这一点，法院的判决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所以我又为什么要把自己藏起来，为什么要自责，愧疚，怀疑自己的价值？你口口声声说不要再出现更多的受害者，现在却不去保护受害者的隐私和权利，反而在这里像猎奇一般盘问我当年穿了什么衣服，怎么激怒了施暴者，试图把莫须有的罪名强加给我，你和你身后的媒体，与施暴者有什么两样？”
男记者讪讪地哑了火，嘟嘟囔囔地开始收拾东西。萧云杉隐约听到一句“这么不贤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还没来得及反应，钟离春便一步跨到了她的面前，狠狠地瞪着男记者，男记者吓得一缩脖子，再也不敢出声，赶紧收拾了东西溜走了。萧云杉这才发现，楚晴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她的身边，不止楚晴，自己身前身后都围满了人，钟离春，楚晴，楚晴的父母，还有丁雪的父母，形成人墙，默默地将她守护了在中间。
“姑娘，谢谢你。”丁雪的母亲走上前，紧紧抱住了萧云杉。
萧云杉再也忍不住了，伏在丁雪母亲的肩上泪如雨下，“阿姨，对不起…我没能及时救下小雪…”
“不，不怪你…”丁雪的母亲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轻轻摇了摇头，“小雪到最后还一直念叨着你，说你一直想尽办法保护她。要不是因为你，我们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姑娘，别再自责了，你真的很棒，是你救下了那么多人，也是你终于为小雪讨回了公道。我和丁雪的爸爸，还有其他这些受害者家属，我们都很感激你，以后，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你的后盾！”
法院门口的人群渐渐散了。
远处，楚晴穿着一身印着向日葵的连衣裙，跟着家人步履轻快地往前走去。萧云杉静静地望着她，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喜欢向日葵的女孩，看到了从前无数个彻骨的寒夜，在无人的角落里，她把女孩紧紧抱在怀里，轻声说，小雪，不怕，姐姐一定带你回家。
“别着凉了。”
萧云杉回过神来，看到钟离春站在她的面前，轻轻托起她的手臂，帮她把衣袖放了下来，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打理无价的珍宝。钟离春执起她的手，抬眼看着她微微笑了笑。
“走吧，我们回家。”
细雨淅淅沥沥地落下，伴随着初春的风，吹动着路旁行道树上新发的枝芽。钟离春和萧云杉手挽着手，拾级而下，走向回家的路。
萧云杉望着天空，蓦然想起，自己从那个世界逃出来的那天，也是如今天这般的阴霾天。
彼时，黑云压顶，阳光被云雾覆盖，冷雨凄凄，飘落而下。
但彼时已是春日，细雨无声，落入春泥，滋润着万物生长，预示着破土而出的花季。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钟离春抬起头，对走进屋的萧云杉笑了笑，“没什么，我在整理以前的日记本呢。”
萧云杉拉了把椅子坐下，“我刚才听蓝桉说，据魏会交代，他第一次发现时空隧道，就是通往我去的那个清朝的世界。他带着他那个情人常德花，在那边做人牙子，专门做人口买卖的生意，而且不止拐卖现代人，也拐卖那个时代的人，获得的利润都由常德花拿着，存放在那个世界，所以警方才一直没查出来魏会的非法收入。只是渐渐的，只在一个世界拐卖人口已经不能满足他的贪欲了，而且他也更希望有一个世界能任由他控制，所以，他借了孙庞斗智的古代背景，创造出了你去的那个世界。一开始，他还想像从前一样，继续在你那个世界做拐卖人口的勾当，只是他一直都没找到门路，而且有你在，他也没机会对你和楚晴下手。后来，他甚至想要退而求其次，除掉孙膑，自己去做男主角体验一下，但可能是孙膑的意志太坚定了，他一直都没有得逞。所以，其实他原本对你那个世界都已经快放弃了，直到孙膑去求鬼谷子让你们重来一次，才让他找到了机会，穿越去取代了鬼谷子，想方设法把你留在了那里。据蓝桉说，魏会说这些的时候，还得意洋洋的，只是监狱里的人都当他是精神病，不仅没人搭理他，还经常联合其他犯人‘关照’他。”
“呵。”钟离春笑了一声，“这人可真够魔怔的，还想取代孙膑，孙膑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摆布的。只是有一点我一直不明白，他做这些事，不是应该怕别人知道吗？怎么还写到了小说里？”
“这倒是不奇怪，很多罪犯都狂妄自大，认为自己绝不会被抓，甚至还有罪犯回到犯罪现场去重温犯罪过程的，他也多半是如此，才写了小说。不过也幸好是这样，我们才有了线索。”
“也是。我也真没想到，他一个现代人，思想比古人还封建。他那个情人也是，自己是女人，却帮着男人迫害其他女人。不过他也就是个草包，成不了什么事，迟早要被抓。”
“不过，这样一来，孙膑对你做的事，就不是魏会搞的鬼，而是他自己的意愿…”萧云杉的眼中露出了心疼，“你对他那么好，他却…”
“是啊，我也猜到了。”钟离春平静地点了点头。“说到底，孙膑也不是坏人，只是被他所在的时代束缚住了，他成长的环境、接受的教育，让他注定有男尊女卑的观念，对他而言，让女人无条件为他牺牲来换取他的功业，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他也根本不可能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所以，我并不恨他，或者，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我更可怜他，可怜他只能局限于他那个时代根深蒂固的偏见，而没办法看到更远的地方。”
“杀人诛心啊你。”萧云杉不禁笑了出来。“你不觉得，对孙膑这样的人来说，可怜他，简直还不如杀了他？”
“也许吧。”钟离春垂眸笑道，“也或许，很多年以后的人看我们，也会像我们现在看孙膑一样。”
“话说回来，蓝桉告诉我，我去的那个世界，已经被警察彻底销毁了，魏会和常德花拐卖人口的非法收入也都被拿了回来。现在他们正在和研究这方面的科学家联系，想办法把时空隧道封起来。不过，”萧云杉的语气微微变了变，“你去的那个世界，还在。”
钟离春的手顿了顿，“你想说什么？”
“春，”萧云杉看着钟离春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其实并不是江月，对吗？”
春。
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年轻女孩，这样唤过她。
女孩对她说，她来自千年之后的新社会，那里不再有这么多的战乱，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女性和男性一样可以接受教育，可以自由地选择与自己共度一生的爱人，也可以拥有自己的财产、事业和权力，再也不必被困于后宅。
女孩给她看了一个名叫“手机”的东西，教会了她怎么用它拍摄视频，还告诉她，自己是被拐卖才来到了这个世界，拐卖她的人对她百般折辱，强迫她为一个男人奉献一生，她不从，便被扔在了这个世界自生自灭。女孩请求她说，如果再遇到来自千年之后的人，就想办法拿手机录下这个世界的视频，交给来人，做为证据，将伤害她的人绳之以法。
那一天，她将重伤的女孩从歹人手中救了下来，带回了家。可是这个世界的医术太落后了，她想尽了办法，却终究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的生命一点点流逝。许是预感到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女孩用越来越微弱的声音，对她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她说自己的名字叫做江月，说起了她的梦想，她的生活，说起了她一直想要去看的大海，也一次次地说起了，她再也回不去的家。
最后的一刻，女孩躺在她的怀里，轻轻地说，春，不要哭，若你有机会，可不可以替我回家，看看人间烟火，山河无恙。
从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发生了改变。这个世界不再有江月的痕迹，只剩下钟离春，背负起了江月的梦想。此后无论发生什么，她一直都没有忘记，有一天，她要替江月回家。
只是，回家，太难了。她试了很多种方法，甚至死过一次，都没能做到。所幸后来，萧云杉将她带了回来。从此，她便用江月的身份生活了下去。这个时代并没有很多让她施展拳脚的地方，她甚至不能告诉别人她的真实身份，但是她仍义无反顾地留了下来。她回到了江月生活的地方，一点一点地搜集着关于这个女孩的一切，看着她短暂的一生在她面前铺展开来，看着她的经历，她的抱负，她的爱与恨，仿佛她真的带着那个女孩回到了家，用她的双眼，看着她曾经的念念不忘。
房中，钟离春和萧云杉面对面坐着。
“你是怎么发现的？”
“一开始只是一些细节，比如你对现代的很多常识都不清楚，让我起了疑心。我记得蓝桉说过，虽然江月平时不怎么跟人交往，但是有几个同事跟她比较熟悉，所以我偷偷拍了你的照片拿去给她们看，她们一眼就认出，你不是江月。只是我之前从没想到你是古代人，因为据我的经验，古代人只要出了时空隧道就会变成白骨，可是你却没有。但是如果你那个世界有一部分是魏会创造出来的，那你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古代人，那就说得通了。”萧云杉正视着她，“春，你不想回家吗？我知道，这个世界再好，毕竟不是你自己的家，你要是想回去，我能理解，也一定会帮你的。”
“回家？这里就是我家，你让我回哪？”钟离春淡淡笑了笑，“家，从来不是由血缘或出身来决定的，对我而言，这里有自由，还有你们这些挚友，所以这就是我家，我也不会再回头了。我只想用江月的身份生活下去，就好像我真的带她回家了一样…”
一阵沉默。
“我只后悔一件事，若我早知道，江月被拐卖去辅佐的男人就是孙膑，我说什么都不会那么真心喜欢他的。”钟离春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是我识人不清，只希望，她不会怨我吧。”
“可是你只是爱错了人，又不是做错了人。”萧云杉几乎是脱口而出，“我认识的钟离春，是最勇敢最优秀的人，你做出的都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也一直在拼命地努力，为自己谋一条生路。相反，做错事的是孙膑，辜负你的也是他，难道就因为你真心爱过他，甚至就因为他功成名就，就可以给你贴一个‘恋爱脑’的标签，把他所有的行为都合理化了？”
钟离春沉默不语。萧云杉戛然住了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你别误会，我没责怪你什么…”
钟离春摇了摇头，抬眼冲萧云杉笑了笑，“不，你说得很对，谢谢你。”
“春，你不打算换回你自己的身份吗？只要你想，我们可以去找蓝桉帮忙，让你再做回钟离春，她一定能理解…”
“不用了。”钟离春摇头道，“就让我做江月吧，她枉死于异世，何其无辜，我已经答应过她，便应该替她活着…”
“那你呢？你不无辜吗？”
钟离春猛然抬头，看着萧云杉。
孙膑被庞涓陷害，何其无辜，所以她应该义无反顾地为他付出，助他复仇。
国君耽于美色，国之将亡，齐国的将士和百姓何其无辜，所以她应该入宫，劝谏齐王。
她以为这么多年来的每一次抉择，她都做出了最优解，可是这每一个最优解，最终都是牺牲了她自己，她又怎能不委屈，不难过？
只是一次次的“应该”，硬生生地扼杀了她的难过而已。
钟离春回过神来，才发觉脸上早已湿凉一片。萧云杉手忙脚乱地给她递纸巾，“春，你别哭，我…我不是故意惹你伤心的…”
钟离春摇了摇头，轻轻地靠在了萧云杉的肩上，任凭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随着泪水汹涌而出。
“谢谢。云杉，谢谢你。”
一年后。
“快走快走，要赶不上了！”钟离春一边往外走一边转身催促萧云杉。
“你这急脾气，难得休个假出来玩，结果你跟个特种兵似的。”萧云杉笑着抱怨了一句，“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呢，你着什么急。”
“我怕到时候人太多，咱们去早一点，可以往前面站，看得清楚。”钟离春走过来拉着萧云杉就往外走，“快走啦！”
夜晚的灯火，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随着海浪碎成点点的星光。萧云杉和钟离春并肩而立，看着远处亮起的华灯，听着拍岸的波涛，也听着热闹的人群一声声地喊着倒计时。时针归零，刹那间，一朵朵绚烂的烟花绽放在天际，闪过一片片耀眼的光影，点亮了整座城市。
“许愿，快许愿！”萧云杉推了推钟离春。
钟离春学着萧云杉的样子，对着漫天的烟花，默默地闭眼，合掌。
江月，丁雪，还有所有没能回家的人，惟愿来年，今世，我们都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我们会带着更多的人回家，也将好好守护这盛世无恙，人间繁华。
“哎，蓝桉给我们打视频了。”萧云杉举起手机，蓝桉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萧云杉笑着说道，“你还在值班？”
“唉，我哪像你们俩那么好命啊。”蓝桉苦笑着抱怨道，“我都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没办法，其他同事都得回去陪家人，就剩我这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了。”
“辛苦辛苦，等我们回去给你带特产。”钟离春也笑着凑了过来。
“好啊，你们俩也辛苦一年了，好好玩一玩，别急着回来。”蓝桉笑道，“对了，我听说你们的那个武馆办得特别好，生意火爆得很，尤其是你们推出的防身术，吸引了好多女性去学，还免费为我们做防拐骗的安全教育，郑局特意让我转告你们，等你们回来，就给你们颁发奖励！”
“这都是春的功劳，武馆就是她开起来的。”萧云杉笑着拍了拍钟离春的手臂，“你们得好好给她开个表彰大会，再发面锦旗，让她挂在武馆里，多有面子。”
“你也有功，这一年来你一直跟我们配合，义务给女性和未成年受害者做心理辅导，帮了我们不少忙，奖励少不了你的。”蓝桉笑着说道，“你俩这是在哪呢？”
“我们在海边看烟花呢，你看！”萧云杉把手机转过去，正对着天上绽开的一大朵蓝紫色的烟花。
“好漂亮！”蓝桉赞叹道。
“你别挂，我们一起看！”
姹紫嫣红的烟花，在夜空中相继绽放，将夜晚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三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突然，蓝桉手边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H市公安局…什么？好，我们马上到！”
“出什么事了？”萧云杉收回手机。
蓝桉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凝重，“又有一名女性失踪了。”
萧云杉和钟离春皆是一怔，随即迅速转身，走向人流相反的方向。
“我们马上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