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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今早上看见隔壁系的戏越泽又被停课了。”

      正值午后,戏越泽挎着背包路过球场,恰好听到这句关于自己的议论。他若有所思地停在两个女生身后,听其中一人好奇道:“上上回是聚众斗殴、上回是逃考试太多,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最开始说话那女生丝毫不觉身后已多出个人来,道:“说是一群人飙车、超速追尾,那边提醒到学校,好像要公开批评和处分。”

      “啊?那人没事吧?”

      “大事没有,但也在医院躺着,”她语气中略有不满:“肯定又是被他那个爸拿钱摆平的,绝对是私了,不然他不可能这么快就回学校。”

      她轻嗤道:“反正每次都这样,他无论做多过分的事,那些人见钱眼开,个个轻易就向他爸让了步。”

      “这些还算不得什么,”她冷哼一声:“就看以后他要是杀人放火,他爸还有没有本事也给他摆平了。”

      听到这里,戏越泽颇有些兴致地抬起眉。

      学校里不喜欢他的不多,敢公然吐槽他的更不多,这路上偶遇的一个,竟占了齐全,叫他怎能不感兴趣?

      另一个女生迟疑道:“他们家怎么这样,就由着他胡来……”

      “岂不是由他?他那个爸还不是亲的,养父,却把他惯得没边,我初中高中都不幸和他同校,他向来是花大价钱进来垫底的典型,”她翻了个白眼:“无论旁人如何,反正我是看他不惯,还有他养父,一表人才却连孩子都教养不好。”

      听她骂着骂着骂到了袁弘珅头上,戏越泽终于故意扬声打断道:“这么多年过来都没能和你这样有趣的同学认识,我真是惭愧。”

      女生立即回过头,面上并无心虚胆怯,平静朝戏越泽望去:“我籍籍无名,你不认识我很正常,但也希望你别继续扬名,让我不得不一次次重新认识。”

      她昂起头又道:“你要是觉得我说话冒犯,那就站远些,私人闲聊而已,别在意。”

      她夹枪带棒的讥讽倒没让戏越泽露出多少不快,他温和道:“我听你们说话,还以为谁在喊我。你不喜欢我不奇怪,但我爸,那可是如假包换的大好人。”

      女生轻笑着反问:“是非不分,也能叫好人?”

      戏越泽耸耸肩,眉宇间含着张扬与得意:“这不叫是非不分。他做事一向最重规矩,只是太喜欢我,哪怕知道我错也情愿为我担着。”

      “所以你就是明知故犯!”她秀眉一蹙,顿时沉下脸,拉过身旁好友,“别和他争辩,他最爱颠倒黑白,我们走!”

      不依不饶的戏越泽仍要冲着她的背影喊:“你记得,十恶不赦的戏越泽有个正直爸爸!”

      而且他的正直爸爸今天还要来接他回家。

      戏越泽得意洋洋地想。

      可待到上了车,他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司机解释说袁弘珅临时有事,这种情况极少有,但也并不是没有过。

      戏越泽坐在车里安静了一会,眼珠子一转,干脆让人把他直接送到对方的公司。

      见养父这种事,自然越早越好。

      他心底乐呵得很,倒没把袁弘珅偶尔一次的失约当回事,甚至哼起了得意的小曲。即便迎着秘书处众人看向自己的诡异目光,也只以为是他不常来,人家瞧着稀奇。

      种种巧合,终于导致撞上戏越琮的那一刻到来的全然措不及防。

      戏越泽站在袁弘珅微敞的办公室门前时还心道奇怪,袁弘珅平时不至于这样粗心大意,连门都不关。

      他思索着朝里望去——

      他亲爱的养父正背对着他,面前站了名高挑挺拔、面容英俊的男子。

      而他一出现,那人便似有所感地抬眼看来。

      仅一个对视,便让其余的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

      因为,这个人,与他戏越泽,足有七分相似!

      “听说你收养了我弟弟,”戏越琮微不可查的抬高了音量,笑道:“为什么?你也就大他十岁,很辛苦吧?”

      戏越泽确信,他说这话时正看着自己。

      只是相比戏越琮明显带有挑衅意味的行为,现在更能令他呼吸骤止的是袁弘珅的回答。

      “是,”那道声音除去熟悉的淡漠外还带着些疲惫,“他很像你。”

      几乎冲破血管的怒意让戏越泽攥紧了门把,勉强站在走廊内安静地听袁弘珅继续道:“脸很像,但性格……不像。”

      “有多不像?”多年不见,戏越琮显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了解自己的亲弟弟,专戳着他痛脚追问。

      袁弘珅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屋内安静了好一阵,他才淡声道:“你们截然相反。”

      末了,又特意岔开话题道:“你的住宿可安排好了?”

      “自然,我助理早几天回来去整理了爸妈当年住的那栋房产,说到这个,还得谢谢你替我们重新装修整理,”他压低嗓音,低磁的声线落在戏越泽耳中却只剩了油腻:“你没必要为我们做这么多。”

      “举手之劳。”袁弘珅被他伸来的手拍得一僵,到底没有拒绝。

      戏越琮看出他的闪躲,行为上不再逼近,言语上却仍寸步不让:“这么说你还记着那些事……”他感慨道:“我欠你一句道歉。是我对不起你。”

      袁弘珅没有否认。

      屋内两人氛围刚好,屋外偷听的人却心乱如麻。

      他手下力道骤松,身体不小心撞在门上,引出声闷响。

      眼见袁弘珅就要回头,他又下意识将门猛得一推,手足无措地冲进了不远处亮着绿灯的安全通道。

      待到一口气连下十几层,他才后知在后觉软着腿靠在墙边,瞪着布满灰尘的角落。

      这大概是一栋豪华壮丽的办公大楼中最阴暗、最肮脏的角落了,没有人会时常记得要来打扫,除非遭遇刁钻的领导,一般也不会刻意选上这种无人死角视察。

      恐怕只有失意的底层员工才会偷着躲在这抽支烟,怒骂几声,发泄一番自己的怒火。

      所以,此刻陪伴戏越泽的也就只有同道中人留下的一堆半截烟头了。

      戏越泽不学无术,但他不会抽烟,而且不同于绝大多数的叛逆少年——他还十分恋家,这也便是他在某些方面死活不肯与狐朋狗友同流合污的缘由了。

      袁弘珅是不抽烟的,除非应酬也从不饮酒。

      每回戏越泽潇洒完回来,害怕被嫌弃,总会把自己上上下下洗个干净、再喷点香水,拾掇的人模狗样。

      其实袁弘珅不会责备他,戏越泽甚至经常能从他独一无二的纵容中得到满足,因而总要做点什么来叫人这般对待自己,一次又一次,反复证明自己的特殊。

      他曾把它们当作偏爱,现在才明白,万事皆有因果,他所担忧的并非空穴来风。

      戏越琮、以及戏越琮字里行间无不显露的亲昵痕迹,恐怕才是戏越泽和袁弘珅的因。

      顿时,戏越泽又想起了戏越琮那张脸上完美无缺的虚伪笑容。

      他们的关系原来这样好,八年不见,戏越琮回来看的第一个人竟是袁弘珅,而他一出现,就让袁弘珅抛下了和自己的约定。

      可这两人在面对他时却都只字不提!

      “凭什么?!”

      他越想越恼,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忍不住飞起一脚狠狠踹在无辜的白墙上。

      或许不该说是白墙,大抵每个躲在这的人在心态上都多多少少有那么些同病相怜。于是,这面墙便成了他们为后来者留存纪念的最佳载体,以便往后任谁再来都能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而今,心碎的戏越泽也在这面墙上留下了自己的足迹。

      他尤觉不够,刚打算挥拳给墙再来上一下,就听楼下突然冒出个怯怯的声音,在空荡狭窄的楼道间悠悠回荡——

      “大哥,要不要来根烟?”

      戏越泽被惊得一抖,拒绝刚到嘴边,又转而变成:“来!”

      他往下走了两层,或许是刚才闹出的动静太大,才叫另一个可怜人被迫听了自己一通发泄。

      愧疚自然不至于,真心想来根烟才是戏越泽此时此刻下楼的目的。

      他却料不到会看见一张熟悉的脸,而那人显然也没想到平白无故一阵闹的会是他,一时间两人你瞪我我瞪你,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

      “老大?你今天不是回家吗?怎么跑这来了?”牛高马大的孟然问号三连,语气怯怯,与他唬人的体格截然相反。

      戏越泽不理他,只皱眉道:“烟。”

      说着,就伸手过来要夺他的烟盒。

      “不行!”孟然果断把手一收,“你平时不抽烟,这东西试过一次万一戒不掉麻烦可就大了!”

      戏越泽不耐烦地催促:“你不也忍得很好,我都以为你没这毛病。”

      孟然迟疑道:“我确实不抽啊,我就闻闻。”

      这话倒比他动手阻拦戏越泽有效多了,后者当即眯起眼朝他望来,手上动作自然便停了。

      戏越泽狐疑道:“闻闻?有什么好闻的,你不嫌呛?”

      孟然诚实地摇摇头,晃了晃自己手中点燃的烟:“我实在心烦了就点一根烧着,看着看着心就静了。”

      “不信你瞧!”

      不知怎得,戏越泽就被他拉过来,塞了一根点燃的烟。

      两个高大少年肩并肩坐在楼梯间空间极其有限的台阶上,一人夹根烟,盯着闪烁的火星发愣,其中一个还染着人见人回头的红发、戴了枚黑耳钉,配上年久失修的昏黄灯光,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燃烧的烟草定是呛人的,连眼都熏得发酸,隐隐勾出几滴湿润的,含在眼角。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然忽问:“老大你怎么了?”

      “安静,”戏越泽眼睛盯着烟头,“还没点完。”

      等最后一截烟灰跌落在地,早就迫不及待的孟然立即又问:“那现在可以说了吗?”

      他可怜巴巴地瞪大眼:“刚才你冲下楼又加上大吼的动静,差点把我吓跑。”

      戏越泽将烟灰碾碎,低着头淡声道:“没事,不过是看到个死人。”

      孟然惊骇道:“死人?这……这么正规的集团里怎么会死人?不行老大,要不咱快跑吧,免得他们来抓你灭口。”

      戏越泽冷笑:“他不敢。要是杀了我,他的完美形象可就破碎了。”

      陷入沉默的孟然恐怕已联想到了死鬼索命那节,面上神情可谓越发惊慌。

      “得了,胡思乱想什么,平时没见你有这么多脑细胞,”他歪过头,道:“你知道我是个孤儿吧,父母早亡,哥哥失踪。”

      孟然显然还没缓过神,下意识道:“知道啊……”

      戏越泽意味深长地笑道:“所以说,我哥他回来了,岂不就是死而复生?”

      直到两人走到阳光灿烂的大马路上,孟然还维持着满脸的恍惚:“可为什么你哥哥回来,不先来看你,却要去看袁叔?他就不想你吗?”

      他倒是会问。

      正在气头上的戏越泽顿时转过一双直勾勾的眼:“你觉得我想他吗?”

      “不想……”孟然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

      “那不就得了,”戏越泽神色一收,懒洋洋道:“我们打小不对付、相看两厌。”

      孟然安静了很久。

      终于,连心情不佳的戏越泽都快受不住这番沉默了 ,他才迟疑着问——

      “可亲兄弟为什么会相看两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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