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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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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亮,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谢回起身为沈知备好早饭,从门外上好了锁,撑起伞出门。
他的阵法被破坏了,在即将大功告成的最后一晚上,被他的双胞胎哥哥一脚毁去了。
谢回有个哥哥,名为乌南尔,谢回学巫,乌南尔学蛊。
他很快来到一间竹木楼前。
指节在门板上清脆敲击,门很快被打开了。
一名长相与谢回一模一样的男子站在门口,就像照镜子,除了周身的气质不太一样。
——谢回更精致更有少年气一些,而乌南尔则要更深沉,稳重。
谢回脸上没有好颜色,愠怒道:“我的阵,你凭什么毁掉!”
乌南尔侧身让他进屋:“进来再说,外面下着雨。”
谢回收了伞,回身关上门,就站在门口不远处,讨一个说法。
其实他也知道,如果不是乌南尔,也会是别人。
巫灵阵是与南山娘娘乞求的唯一媒介,在风水最聚集之地用朱砂画上阵法,再凑上七种至纯贡品,七天之内若阵心不散则灵验。
谢回求一自由。用半生寿命换十年可出南山。
他知道这是因为南山娘娘拒绝了他的乞求,派乌南尔来告诉他,不是乌南尔,也可能是一场狂风,或者一场暴雨。
他知道,但他不甘心。
“阿弟,你太固执了。”
谢回冷冰冰地看着对方,心里憋着气,烦闷的很。
“你何必呢?为了一个外族的男人,搞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莱弥尔,那人不喜欢你吧。”
“不,你错了,他爱我爱的要命。”
“南雀告诉我了,它亲眼看到你把人家关在屋子里,人都要闷出病来了。”
“……”
“我本来是要陪他出去的。”
“因为我毁了你的阵?——你心里清楚,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失败是必然的结局,至今为止,可没有巫灵成功的,这是诅咒。”
“哈哈……诅咒?我偏要破了这诅咒……”谢回癫狂地笑起来。
乌南尔看着入了魔的阿弟,心里有些悲凉,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莱弥尔,我劝你,不要再做不好的事情了。你的命,只有一条,别白费折腾了。”
“劝我……?哥哥,你自己不也给阿嫂下了情蛊?”
谢回抬眼盯着乌南尔,乌南尔没有说话。
“这次,我来,是来找你借古籍的。”谢回话头转变,回归正题:“我知道你有很多师父留下来的宝贝,我只借阅,找到我想找的东西就还给你。”
乌南尔沉默了,他的这个弟弟从小性格冷淡淡的,只有相熟的人才多几句话,巫医之术学起来不比蛊术轻松,吃很多很多苦才能成就一个够格的巫医。
他看着莱弥尔长大,跟着师父没日没夜的练习,失败了就责打,谢回从没叫过一声苦,却也没叫过一丝甜。
偶尔见谢回上山采药时会露出几分笑意,乌南尔起初以为是孩子喜欢,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会在看到那些药材时想起母亲。
母亲走的早,只有在很小的时候带着兄弟二人在南山上采过草药,教他们辨别药毒。
谢回从小就黏母亲,最爱闹小脾气了,可当只剩下他们兄弟两个人的时候就再也没闹过了。
这么多年,他几乎没有见过真正的莱弥尔了,巫医的职责将他包裹了起来,少年藏起了自己的喜怒哀乐,按部就班。
直到遇见那个人。莱弥尔的脸上开始第一次有了笑容。
作为哥哥,应该是高兴的。但是,太过了。
外族人,而且不爱莱弥尔——也许之前爱过吧,但外面的人总是多情又薄情,闹成现在这种,故事的结局也不会有多好看。
及时止损。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好。我答应你,但是我说过了,古籍里也没有你要找的东西,这是诅咒。”乌南尔回应道,“早点收手吧,放他自由。”
谢回没有回答后面一句话,只当听见了前半句,用布袋包上他要的几本破旧泛黄的古籍:“会有办法的。”
乌南尔看着谢回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手心里一直葱绿色的蛊虫顺着指尖爬着,乌南尔眯了眯眼睛。
谢回像是察觉到什么,扭头盯着乌南尔,说道:“收好你的蛊,别动我的人。”
乌南尔但笑不语,谢回没管他,径直地往回走去。
谢回回到家,推开门,沈知还没醒,床上被子里鼓起一团,谢回眉眼弯弯,快步走到床边,轻轻掀开被子一角……
没人?糟了……
“砰!——”沈知一棒子砸到谢回后脑勺上,看着直直栽下去的谢回,沈知手抖的不成样子,手心冒冷汗,伸到谢回的鼻尖试探鼻息……
还好,只是昏迷了。
保险起见,他扯了几根麻绳,将谢回五花大绑。
“叫你欺负我……”沈知绑的死紧,没留一点劲。
沈知拍拍手,临走前又觉得出不了心里这口恶气,走到门口,折了回来,对着谢回的屁股踹了两脚。
解气。
他迅速跑出门,顺手把门给反锁上了。这样就算谢回醒来,至少也得花不少时间。
沈知按照纸上的地图在寨子里绕来绕去,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百声已经在等他了。
两天前,沈知照常坐在窗户边发呆,谢回在外面做午饭,几声麻雀响起,惹得他侧头。
透过交错的木板隐约看到一只翠色的鸟雀在窗边停留,嘴里还衔着什么东西。
沈知掏出鸟嘴里的纸团,展开一看,纸上写着:我能帮你离开。——百声。
翻过来,背面画着一副地图。
沈知抬眼望了望门外,谢回还在厨房。他将纸叠起来,塞到床底下面,面无表情地又坐回窗边。
只是心头如石子入潭,激起千层浪。
他要走,要想尽一切办法走出这里,这是不变的原则。
“你来了。”百声笑道。
沈知停在几步开外,保持着几分戒备:“你说你有办法,是什么?”
“你知道你为什么走不出去吗?”百声道。
他的目光落到了沈知手腕上:“你手上的那个,叫红线引。”
“红线引……”沈知皱了皱眉头。
“上古有种秘术,取心上人的血液,与自己的血液混合,再配以苍草,白莲,十筋首,鹿靡枝等淬炼金蚕丝,方得红线引。”
百声的言语如同锥子刺中我:“戴上红线引的人永远也走不出南山。”
怪不得……怪不得!
不合常理的迷路,走不出的鬼打墙……原来都是这红线在作祟!
沈知撕扯着柔软的红线,看起来一扯就断的绳子竟然如此坚固,绳扣处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根本解不开。
“别白费力气了,红线引可不是那么容易取下来的。”
沈知想到过去他曾经取下过一次……那次……那条死去的蚯蚓……?
难道说……
“蚯蚓的那次是我做的——我有办法可以帮你。”
“你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我只要师父留下来。我的要求和你的愿望应该是一样的,沈知,你一个人走,不要再回来。”百声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自从师父见到你之后,就变得不太一样了。他是族里唯一的巫医,我们不能缺了他,更不可能让他为了你平白损耗自己的寿命……”
“寿……命?为什么会这么说……”沈知有些疑惑。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百声挑了挑眉,笑了一声:“原来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啊……也是……师父的性格,多半不会告诉你……”
“既然往后不再相见了,那告诉你也无妨。”百声三言两语吐露道:“师父为了跟你出去,不惜用半生寿术只求十年自由——沈知,你不爱他,就别害他了,走吧,不要回来了。”
心里有几分酸酸的,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我尽力忽视掉这种不必要的情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我当然不会再回来了。百声,谢谢你的帮助。”
“不用道谢,也有我的私心。”百声拉过我的手腕,取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装满了黑色的粉末,他咬破指尖,蘸着鲜血混上黑粉在红线引上画起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半晌,绳子断了。
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默默地离我远去,流沙般快速飞逝……
总归是自由了。
“你师父被我锁在房子里了,这个是钥匙……等我出去了再去给他松绑吧……”我把钥匙递给百声。
他点头算是答应了:“好,你可真有本事啊……”
我转身再一次朝山外奔去,最后看了一眼谢回所在的方向,又收回目光。
身后百声的声音又响起:“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我挥挥手,算是应允,算是告别。
红线引困不住注定要离开的人,脆弱敏感的爱情栓不住一心要走的人。
沈知走的决绝,潇洒,飞快地穿过山林,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的一只通体黑色,有着五六个白色斑点的小虫。
小虫挥动着翅膀,悄无声息地贴上沈知的后脖颈处,张开尖锐的牙齿轻轻地刺破皮肤表层,又簌的飞走了,混入丛林里其他昆虫中,再不见了踪影。
沈知察觉到后脖子处有些痒,伸手挠了挠,痒意消了,也便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