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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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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景深此时心中别扭,孟寒川的语气像是在鼓励孩童,放在他身上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您的手指可以分别抵在这几根弦上......没错,拇指呈此种姿态......”
她又站起到他身侧,顺着他姿势给他示范拨弦,小心翼翼不触碰到人。
距离太过接近,若是双手不得空,任何刺杀他都反应不及,遂后靠几分,抬眼用目光将她逼退。
但她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没听懂,又做了一遍示范。
她向后拨开长发,尽量不做任何触碰,就算是指导也避开了一些距离。
“指腹侧着来......轻轻拨弦,您试试......”
似乎听进去了他的话。
叶景深抿了抿唇,敛了眼色,低头勾弦。
他拨出了一个音,是与他手上的器乐完全不同的音色。
微微抬眼看向孟寒川,她又半蹲下,仔细观察他的手势。
神情专注又不时夸奖两句,让他愈发觉得自己失去了面子。
“将军您看,您的手指得自然弯曲,轻轻拨......”
他勾住琴弦,冷声问:“若本将军非要用力呢?”
“那也能弹,只不过琴弦是死的,您与死物较劲,受伤的也只能是您自己。您指尖上的划痕便是这么来的,对吗?”
“你在窥探本将军之事?”
怀疑的目光又来了,孟寒川保持职业微笑:“只是略微推测便能知晓的事。这里终究是将军府,是您的地盘,将军不必如此警惕。太过劳累。”
“劳累?”
“时刻担忧一些事,就算不刻意去想,精神也总是紧绷着,会劳累。若是晚上再休息不好,胃口也不好,那对身体是真的有弊无利。”
叶景深又蹙起了眉,下意识缩回了手,想要呵斥她不知天高地厚,却被她抢先开口。
“将军,我教您弹一首晚安曲吧?您学会了就能自己哄自己睡觉了。”
她扬起笑容,温和友善,像是哄孩子玩一般,他没有感到多温和,只觉被当成孩子对待有失尊严。
“什么晚安,什么哄睡,你哪里来这些怪异的说法。果真是异邦人。”
孟寒川不止他为何又寒了脸,交还给她琴之后便步履匆匆离开。
当真是喜怒无常啊。
北阳来请她回厢房,她跟在身后观他佩剑,趁机奉承:“北阳公子剑眉星目,您的佩剑与人一样俊朗,可有名?”
北阳怪异看了她一眼,答:“普通佩剑而已,无名。”
“那看来,是近了北阳公子的身,沾染了正气才有如此肃丽的外表。”她送出去一个笑。
北阳微微偏头,不知道回什么,干脆沉默着。
她趁机试探:“北阳公子,我一个小女子好不容易有茶馆这份活计,要是不告而别,以后就没法在这行当里吃饭了......”
北阳站定脚步,转过身打量着她又打量着她的琴,言:“将军的眼光不会有错,你若真是身份清白之人,将军定然会放了你。茶馆那,已经着人安排了你的重病,你该想想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真是反了天了,应该是他们证明她有问题,而不是让她自己证明清白。
一想到白日里北阳的话,孟寒川便摇了摇头,调整弦扭。
几次接触下来,她大概摸出了两分叶景深的性子,拧巴又纠结的人需要耐心和热情,正好,她有。
舒缓又温柔的琴声从门内传出,像风一般在回廊下游走。
除了夜蝉,她希望别人也能欣赏到,不论白日多烦忧,至少此刻可以化解心中焦虑。
深夜奏乐的伎也是让她用上了。
偏厢房离叶景深的院子其实有段距离,但他深夜难眠,在府内游荡时能够闻见琴音。
背着手立于花园水缸前,他借着暗淡的月色注视着水中的鱼,两厢首尾相连,无忧无虑。
这琴声已经响了几天了。
很好听,但他总是无法迈出这一步,无法放低姿态求助。
对着水缸吹了口气,浮动水面,他不清楚他到底在高傲什么。
重复了十几遍,这首晚安曲不知有多少人听见,孟寒川按住琴弦,默默叹气,起身准备收琴睡觉。
门外忽有黑影,立于门前不动。
护卫们没有命令不会靠得如此近,她心有所感,试探问:“将军?”
门人外似乎低下了头,在纠结要不要出声。
门开,果真见到叶景深要走不走的姿态。
“将军请。”她不问他关她入府又不见她的缘由,只是请人入内。
“民女个人是很喜欢这首晚安曲的,也很好学,将军有天赋,用心学一段时日,保准能学会。”
她将吉他送到叶景深手上,一边夸赞一边调整他拨弦的姿势。
叶景深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着摆动手臂和手指。
“您看,从上至下我们给琴编数字......对,另一只手要按在颈处......”
她拿出早就编写好的曲谱,上面全是数字,通俗易懂:“这是我为将军写的曲谱,记下了就容易多了......若是将军对这种琴感兴趣,也可遣人为您制一把......”
又一张简易的图纸推到叶景深面前,和那天晚上的图纸一样,甚至图纹琴身比之更加细致。
他停下手指,默了片刻:“本将军不是非要学这琴......”
“若我猜得不错,您经常会焦虑,琴音能让您安心,缓解心情,对吗?”
他垂下视线,继续拨弦:“孟姑娘,揣测我,于你无益。”
“那便是猜对了。”
眉目舒展,她轻松了片刻。
“将军,任我为医师吧。”
烛光一动,叶景深心中讶异,不动声色瞥向对面之人。
他想看见一丝破绽,但她神情认真,平静,不似玩笑。
“孟姑娘还要坚持自己行医的谎言?”
“与将军打个赌,三个月的时间,目标为缓解您的心疾,将军若觉有效,便不再过问我的可疑之处,如何?”
“我为何要与你打赌?”
“您来找我,难道不是想寻求帮助吗?”
府内有如此多的乐器,但他的技艺依旧如此生疏,加之手上的痕迹,她推测,叶景深也发现了乐曲能缓解他的症状,但不得章法,又不愿让外人得知他的状况,这才深居简出又跟自己较劲,成了这拧巴人。
他被看穿了心中所想,生了几分陌生的慌乱,敛下心绪装作不在意,平静道:“自作聪明。”
“将军不反对,我就当您认了。”
“你想要什么?”
“嗯......”她歪头思考片刻,“现在想要钱,三个月后就不一定了,还得看您恢复得如何。”
“孟姑娘如此自信?自己比宫中的太医医术还要高明?”
她摇头,微笑言:“术业有专攻嘛,将军没感觉到,现在我就在行医吗?”
指停,叶景深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和琴弦,抿唇不语。
起身,留下一句:“荒唐。”
没有相送,但是她悄悄探头,廊下的身影比上次走得从容了几分。
没有明确拒绝,便是他留给自己的余地。
次日天光大亮,推开门,左右环顾,院内无人看守。
于府中走动,护卫与侍女见到她只当做是与他们一样的人,既无招呼,也未敌视。
“你好,请问叶将军住在何处?”
她拦下侍女,一路摸索到叶景深的梧桐院,隔着墙她听见里头有枪棍之类的挥舞空气的声音,正要入内,意料之中被拦在了院外。
等到家丁通传再请她入内,已经过去了一刻。
叶景深没想到孟寒川会主动来寻,晨练过后匆匆换衣。
于镜中确认自己端正挺拔,一层一层的衣物让他看起来没那么瘦削,便请了人来。
轻咳了声:“孟姑娘可是来把脉?”
“算是吧。”
他心中其实不信她会什么医术,只是想她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尝试的机会。
只见孟寒川从袖子中抖落出簿册和笔,询问:“将军方便透露自己的身高体重吗?”
“什么?”他的手臂已经摆在了桌面,闻言顿了一瞬,没听懂。
“您身高几何,又有多重?”
她摆出了记录的架势,却不是把脉,他顿时有种被戏耍的感觉。
忍着不悦,答:“约八尺,重不知。”
看她若有所思点头,正要收回手臂,她又言:“如此,还请将军原谅我冒犯。”
她按下他的手腕,推上衣袖,用自己的手掌丈量他腕间粗细。
“孟寒川!你大胆!”他抽走手臂,冷声呵斥:“你耍本将军?”
若是在军营,他这样的脸色,身边的校尉皆低头不敢言,但眼前的人似乎并未惧怕,而是低头记录着什么。
他的威严直接被无视了。
“你......”
“将军......”她抬起头,严肃道:“您正在服药的药是医治哪方面的?”
“你......”
“您的手腕比一般的成年男性要细,体温更是偏低,若您肯透露,对于找出您的症结所在会很有帮助。”
他的身体状况是他最不愿承认的,偏偏孟寒川上来就要窥探他的隐秘,甚至煞有其事做记录,简直是羞辱。
“你......”
北阳的身影出现在余光中打断了他的话,偏过身敛了情绪,问:“什么事?”
入屋,北阳目不斜视,低声:“国公夫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