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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情绪失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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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时染冷静得不像个正常人。
他在薄烬跟前更像是个毫无感情的人机,无论薄烬对他做了什么,他都温顺得像个拟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似的,没有半点正常人该有的情绪起伏。
当真是半点没有辜负他那“疯子军师”的外号。
对上裴时染毫不掩饰迷茫的视线,薄烬眉梢微扬,原本散漫的神情里掺杂进些许兴致来。
他向后退了一步,视线定在裴时染脸上,细细地观察着他的所有反应,没有吭声。
刑讯室里陷入短暂的沉寂中。
裴时染等不到薄烬的回应,视线转向四周“环顾”了一圈后,又再次落到了薄烬身上。
他歪了歪脑袋,眉宇轻拧,眼睛微眯,似乎想要借此尝试将薄烬瞧清楚。
但糟糕的是,戴上的特制隐形眼镜片正在发挥它的作用。
裴时染视线里映着的身影随着时间流逝越发的朦胧起来,模糊的人形轮廓慢慢的像水滴滴入纸张般向四周晕开,到后来糊成了一团,几乎到了判断不出眼前是人影还是物品的程度。
“薄先生?”
裴时染试探性地再次温声开口,却依旧只得到一片沉默。
跟前糊成一团的身影不见半点动弹,像个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甚至跟他身边的架子融在一起,影响着裴时染的判断。
理智告诉他,他视线里锁定的百分之百就是薄烬。
但无法正常视物的感觉糟糕透了,薄烬的沉默在此时更是雪上加霜。
裴时染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在失控。
胸腔里涌动着失去安全感的焦躁情绪,他原本平稳的呼吸渐渐沉重。
他斯文精致的脸庞上原本挂着的温和笑意逐渐淡去,细长的眉毫不遮掩地拧出阴戾的结。
薄烬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脸上的兴味之色又浓烈了些。
虽然他没有想通,刚刚还一脸平静接受自己“看不清”这个事实的裴时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情绪失控,但这对于薄烬来说无关紧要。
这样的裴时染,比往常搁跟前笑里藏刀算计他的时候更有意思些。
这样想着,薄烬的脸上浅浅地勾起一抹慵懒的笑。
如同一头饱食餍足的猛兽盯着自己收入囊中的猎物般,饶有兴致地观赏着猎物挣扎无措的表现。
裴时染自然是不知道薄烬的想法的。
视线的高度模糊阻碍了他从薄烬的神态反应判断局势的能力。
大脑逐渐失控的焦躁和因此滋生的暴戾正在疯狂吞噬他的理智。
心头的负面情绪一层叠上一层,继而又随着时间的推移覆上越发浓重的阴霾。
裴时染耐心渐消,终于没忍住想要从金属台上起身。
结果僵硬的身体刚抬起,肩膀受伤的地方便被不客气地按住了。
“这就受不住了?”
调侃的慵懒嗓音伴随着伤口的剧烈痛感一同传来,裴时染呼吸一轻,眉宇间的燥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顺着薄烬按压的力道乖乖坐回原位,垂眸缓缓舒出一口气。
他愣了会神,似乎才反应过来薄烬刚刚在问他话,又重新昂起脸来朝薄烬笑开。
“不是受不住。”
他轻笑了两声,嗓音微哑:“只是情绪失控了。”
薄烬正将沾了血的手指在裴时染的衣服上磨蹭干净,听见裴时染后半句回答后,又抬眸看向他。
“裴先生经常情绪失控?”
薄烬的视线落在裴时染再也找不到半点戾气的脸上,越发觉得好奇:“裴先生刚刚是想到什么,才会忽然情绪大变?”
裴时染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没有经常,我很久没有这样了。”
他温声应着话,向后微昂着脑袋,视线游离了一圈落到了薄烬脸上。
两人直到这样近的距离,裴时染才能勉强辨别出了薄烬的身形和脸部轮廓。
裴时染向来习惯通过别人的神态变化来判断对方的情绪起伏,而这一遭显然彻底封印了他这项能力。
这确实是糟糕极了。
裴时染费力地“瞧”着眼前这张模糊到分辨不出情绪的脸,拢起眉叹了口气。
他的情绪再次低落了下去,一边神情怏怏地垂下脸,一边不忘回答薄烬的第二个问题:“没有想到什么。很多时候,只是触碰到一个我介怀的点,我就会失控。”
话音刚落,裴时染顿了顿,紧跟着温声补充道:“不会经常这样。”
他再度重申了一遍,然后又叹了口气。
薄烬被他这连声叹气惹得嗤笑了一声。
将裴时染闷闷不乐的侧脸看在眼里,薄烬扬着眉梢,又继续追问:“那刚刚让你失控的点是什么?”
裴时染在薄烬询问的时候又重新昂起脸来面向他。
“是您。”
这个问题似乎在裴时染的意料之中,薄烬的话音刚落,裴时染的回答声便毫不犹豫地响起:“因为看不到您,无法确认您的存在,没有安全感。”
他应得直接,神情也坦诚极了,语气诚恳得仿佛要跟薄烬剖心掏肺似的。
可惜裴时染精于算计的印象在薄烬心里实在太过深刻,以至于这副模样落到薄烬眼里,立即便成了别有用心的姿态。
薄烬当然不会相信一个敌人会跟他剖心掏肺说心里话,自然也不会将裴时染话语里那“看不到您让我没有安全感”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当真。
搁他跟前演生死恋呢?
薄烬从喉间闷出一声冷嗤,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裴时染自然也知道薄烬不会信。
感觉到两人之间又陷入新一轮的沉默,他勾唇笑了笑,温声开口:“薄哥打算怎么处置我?”
薄烬正在认真调试着控制裴时染颈环和腕环的仪器,闻言斜睇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将问题抛了回去:“你自己觉得呢?”
裴时染轻笑了两声。
“不需要猜,薄哥,您指定不会让我活着,中心城最忌讳我这样的人。”
他面不改色地判断着自己的死路,不等薄烬回应,又将话题转到另一处:“我现在向薄哥您跪下磕头,认错求饶还来得及吗?”
薄烬的注意力因这句话又重新落到裴时染身上。
跪下磕头,认错求饶。
这些词可跟裴时染半点也不搭。
薄烬至今都没忘记几个月他追踪仇家时,偶然撞见裴时染落入另一个仇家手里,中了毒宁死不跪的画面。
都疼到满身颤抖气都喘不匀的状态,人也被按在地上衣服都几乎要被扒拉下去了,还愣是一句求饶服软的话都不愿意说,甚至还有闲心笑眯眯地揭对方的短处,一副恨不得对方一上头把他往死里虐的疯劲。
虽然后面证实了裴时染是留有后手的,但那会若不是薄烬出手,裴时染只怕过后都得在床上躺上十天半月。
从那时起,裴时染就在薄烬心里留下了印象。
所以在地下囚室第一次谈判时,裴时染那么自然地朝他下跪,薄烬脸上不显,心里其实是有几分诧异的。
而现在,裴时染的话说得也相当怪异,半点不符合以往薄烬对他的认知。
这完全不像是裴时染对待敌人,甚至还是要将他置于死地的死对头的态度。
甚至那语气还相当诚恳,仿佛两人并不是什么仇敌,而之前那些下毒算计的行径也都只是两人间过家家式的玩闹而已。
太怪异了。
薄烬在心里敲了个警钟。
他对上裴时染“看”过来的视线,略略扬眉:“如果裴先生觉得什么事认个错就能抵消过去,那等哪天裴先生逃出去后把我抓了,我就跟裴先生认个错,希望到时裴先生能放过我。”
裴时染:“……”
抓薄烬吗?
即使明知薄烬的话只是在敷衍他,裴时染却还是顺着薄烬的话认真地思索了一下。
可能性着实不大。
他大概都没有能从薄烬手里逃出去的机会,更别说抓住薄烬。
这辈子都没有这个可能。
再说了,他抓薄烬做什么?
为了让他更厌恶自己吗?
裴时染轻缓地笑了几声,凝神定定地瞧着跟前这张脸。
两人此时的距离拉近了许多,但映入裴时染视线里的依旧是那仿佛糊上一层马赛克的身形轮廓。
再三确认无法从那糊成一团的视野里辨认出薄烬的任何神情变化后,裴时染的眼皮耷拉了下去,神情都跟着变得怏怏不乐。
这样的反应对薄烬来说很是新奇。
准确来说,今天裴时染在刑讯室里的各种反应都足以挑起薄烬的兴致。
至少比平日在他面前跟只假惺惺的笑面狐狸似的来得有趣
虽然裴时染在薄烬这里没有半点可信度。
但左右这人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薄烬不介意在未来一段较为休闲的时间里用裴时染来打发时间。
裴时染并不知道薄烬正在观察他。
他垂着脸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薄烬进一步的动作。
于是他重新扬起了温雅的浅笑,抬起脸来“看”向薄烬,嗓音温和:“还有其他东西要用在我身上吗?”
他顿了顿,不等薄烬回应,又眉眼弯弯地抛出新的问题:“薄哥是打算让我自己去取解药吗?您会亲自带我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