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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暂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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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挽琢订的下去的票回星城,江屿跟孟挽琢打了电话,说想留在这边跟朋友玩几天。原以为孟挽琢会多问几句,没想到他只回应一声‘知道了’就打算挂电话。
“你怎么不问问我跟什么朋友玩,或者问我什么时候回星城?”江屿懒懒地歪在沙发里,手里捏了一块切好的苹果,说完这句,放进了嘴巴里,旁边立刻递过来另一块。
“你三岁小孩啊?我需要担心你把自己弄丢了不成?”孟挽琢笑。
手机里沉默了片刻,江屿正要挂电话时,孟挽琢忽然说,“既然不是小孩子,那你自己做的每一个选择,想必一定都是你深思熟虑的,自己别后悔就好。”
江屿接苹果的手伸到一半,闻言,慢慢放了下来。他总觉得他哥好像知道点什么。
“嗯。”江屿点点头,余光瞥见祝唐放下了苹果在盘子里,改成了用签子叉好的芒果递了过来。
江屿摆摆手,挂了电话,心里有些闷。
“不吃啦?”祝唐问。
江屿静静地看了他两秒,那人还举着芒果眼巴巴等着他。
“是我照顾你这伤号,还是伤号照顾我?”江屿哭笑不得。
祝唐将水果盘放茶几上,翘着二郎腿极悠闲的样子,嘴角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浅笑,端出一副看破不说破高深,“你是因为照顾我才留下来的吗?”
祝唐的烫伤并不严重,几天下来,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只留下一片褐色的痕迹,想必要不了多久,这痕迹就能消下去了。
江屿到底是为什么留在人家里的,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然而这答案但凡说破,又好像失去了留下来的理由。
见人不回答,祝唐放下二郎腿,从沙发一端滑到江屿旁边,“这几天的考察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考察?”
祝唐‘啧’了一声,满眼都写着‘你这人不老实’,“对我这棵回头草的考察啊。”
他拿膝盖撞了撞江屿的腿,“要是考察还算满意的话,要不要考虑升级一下?”
江屿往旁边挪开点距离,“升级什么?”
祝唐立刻挨上去,手掌捏在江屿膝盖上,像是锁住了猎物,制止他再躲,“破镜重圆啊。”
膝盖上的手掌像是一团小火,慢慢烘烤着江屿膝盖上的皮肤,渐渐的,连膝盖骨也开始觉得热,
像极了十岁那年的寒假,江屿央求父母再次去祝家村玩,可是当江屿站在那小栅栏门前的时候,里边门窗紧闭,空无一人,连当初那条狗也不见了。
后来听大人说这户人家又被谁谁谁带人过来抄家,又把家给砸了。家里男人丢下一老一小躲出去了,老婆子没办法,只好带着孙子去了娘家姐妹那里。
江屿失望至极,回到姨奶奶家后,坐在柴火灶前伸着手烤火,他出神地望着柴烟上熏到发黑的腊肉,慢慢摩挲着膝盖,膝盖被火烤得又热又痛。
可是一旦离开了火源,又冷到发抖,于是只能忍受着膝盖骨的灼痛,坐在灶前继续坚持。
比起火烘烤的轻微疼痛,人大概还是更无法忍受钻进骨缝的寒冷吧。
现在江屿看着祝唐,就像是看着当年灶台里的那团火,留下来并不是那么舒服惬意,可是走了,心里又空得四处漏风,怪煎熬的。
江屿望着一无所知的人深深吸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把那些事都告诉祝唐,然后,故事的结局,交由祝唐来写。
“你看你这人!”祝唐却忽然哈哈笑起来,在他膝盖上用力拍了一巴掌,搓着手说,“我跟你开玩笑的,生活又不是小说,哪来什么破镜重圆。”
他站起来,摸向后颈,眼睛闪闪躲躲,“逗你玩呢——诶,换衣服换衣服,出去吃饭。”
说完也不等人回应,自己快步走去了卧室。
江屿坐在那一动不动,静静地望着那略显得仓皇的背影。
旁边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江屿还在晃神中,下意识拿起来接了,“喂?”
手机那端的人似乎想开口,江屿听到了一声要起势的气息,但不知怎么,那气息戛然而止,手机那端的人再没说话。
江屿又‘喂’了一声,对方沉默得十分彻底。
“您哪位?”江屿拿开手机看了一眼号码,是一串陌生数字,正打算挂电话的时候,忽然瞥见茶几上静静地躺着另一部手机
。
江屿翻到手机背面,看到了手机壳,他才意识到,自己拿的是祝唐的手机。
“祝唐。”江屿见电话一直没挂,担心是祝唐工作上的电话,便立刻拿着手机去了卧室,“你电话。”
祝唐正单脚站立换牛仔裤,闻言无所谓地冲床尾扬了扬下巴,“你开免提放这吧,我换条裤子。”
江屿照做,立刻退出了房间,可是一直走到了门口,也没听见祝唐的声音,不由得转头望过去。
祝唐保持着穿裤子的动作僵在那里,低头看着手机,眉头深深皱起来,显得很不耐烦。
江屿退出去,顺便轻轻带上了房门。
祝唐带着薄怒的声音从门缝里漏出来,“你又想干什么!身体是你自己的,上次作的死还不够是吗!”
在江屿的印象中,祝唐好像很少生气。
在外人面前,他总是端着阳光开朗温柔讨喜的模样。在他面前,祝唐的情绪倒是得到了外放,他们在一起的那两年,祝唐也有过发火的时候。
但他的火气是那种蹿起来一跳一跳的烛光火苗,只要你稍微哄一哄,对着他耳朵随便吹一吹软话,这火焰就能立刻‘噗嗤’一声熄灭得干干净净,连烟都不剩。
像现在这种带着不耐烦和厌恶的复杂怒气,江屿倒是第一次见。
不出五分钟,祝唐穿戴整齐,从卧室出来了。
江屿抬头的那一刻,祝唐脸上的情绪也跟他的衣着一样干净得体,挑不出半点异常。
“走吧,今天带你吃烤肉。”语气还有点微微上扬,非但刚刚的怒意不见了,甚至还有点开心和得意。
江屿笑他:“吃顿烤肉就这么开心吗。”
祝唐‘嘁’了一声,“你懂什么,重要的不是吃什么,是跟什么人一起吃……算了,反正你也不在乎,走吧走吧,别堵在玄关这里。”
这几天下来,江屿总觉得他好像不是在吃东西,就是在去吃东西的路上。
也不知道祝唐这位大画家刚办完签售会,怎么能这么闲。
然而他闲,不代表江屿也能这么清闲。陆莘朋又约他谈出版的事,还说这次带了一位特别惊喜的插画师要介绍给他,说无论如何要见一面。
江屿正被自己架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步不知该怎么走下去,有了这个理由,他第二天就跟祝唐提出要回星城。
祝唐对此反应平平,就是话突然变少了。
不过说到插画师,这几年,江屿好像还从没看过祝唐的画……
“那个……”江屿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打破沉默地话题,刚起了个头,就被祝唐一把拽住。
“走路别分神,看路。”祝唐声音和情绪都淡淡的,拽住江屿的手后,就再也没松开。
他另一只手还拉着江屿的行李箱,远远看着,就像是两个人手牵着手带着行李出门旅行。
江屿轻轻挣了一下,没挣开,便也由着他去了。
“你……”祝唐干咳两声,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上‘哗啦啦’地响,显得祝唐的声音越发小声,“你回去后,我能不能——你看什么呢?”
江屿朝身后张望了一圈,闻言回过神,“啊?没什么,你继续说。”
“我说,”祝唐见这人总往身后看,干脆停了下来,“我能不能再去星……”
江屿疑惑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难道是我看错了?”
祝唐:“……”
“是这样。”江屿见这人要有要炸毛的趋势,解释说,“从你家出来,我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好像有人在盯着我。”
四月的天气原本该风和日丽,但是阴雨天的风陡然一吹,还是能感觉到一种透过衣服的寒冷。
祝唐被他这话说得后脊骨蹿上一层鸡皮疙瘩,也跟着往后仔细观察。
大街上人来人往,各色行人步履平稳,或低头看手机走路,或闷声往前,每个人的脚下都有各自的目标和方向。
看上去跟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怎么不早说?”祝唐往身后慢慢走了几步,目光掠过人群,在建筑物间搜寻。
“可能是我多心了。”江屿安抚地拍拍他的手。
“那走吧。”祝唐退后几步,慢慢转过身去,由拽改成了光明正大的牵,紧紧扣住江屿的手指,“我送你到高铁站,看你过了安检再回。”
江屿点点头,两个人继续往前。
可不知道为什么,身后那种被人盯住的感觉又来了。就像不小心踩到了口香糖,黏糊地拉着又长又脏的丝,很恶心,但又摆脱不掉。
那只满是灰浆的鞋子慢慢抬起,鞋底的口香糖拉出长长的黏丝。脚的主人狠狠刮擦着地面,厌恶到恨不得将地面磨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