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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啪嗒啪嗒 夜里擒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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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主是个女孩子。
虽然主页没标明性别,但结合粉色的主页皮肤、可爱的表情包,软萌的说话方式,和末尾惯用的“呢、哒、哦”等语气词,季飞扬猜测她是位爱穿漂亮裙子、有童趣和少女心的甜妹。
他点了个赞,对面很快发来一张歪头笑的loopy表情包。
说也奇怪。
建号四年,金主虽不离不弃,积极活跃在评论区和森林榜,但从来不主动聊天。
而季飞扬是个随性的人,只管画画,看客去留并不在意,自然也没主动搭话,只用点赞表达感谢。
于是他点赞评论,她私信表情包,成了两人特有的相处模式。
“哥哥!”
季泱抱着一个金发双马尾的大眼玩偶,像只快乐的小鸟,挤进季飞扬的房间:“来玩过家家好不好?”
“好啊。”季飞扬看着妹妹,脑中不由浮现那张loopy表情包,心念一动,忽然有了灵感。
他边陪妹妹玩,边抽出一张半完工的线稿,把版型改成蛋糕裙,在裙角画了很多只粉色小海狸。
天很快暗了。
晚间六点,夕阳如倦鸟归巢,缓缓沉入吞来的夜色。
青砖绿瓦的古旧窄道末端,忽然出现高个儿的身影,肩上扛着的尿素袋随动作晃晃悠悠,塑料摩擦声拌进飞鸟展翅的动静里,散入家家户户飘来的饭香中。
窄巷无灯,仅靠左邻右舍窗内透出的亮光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高个男闻着饭香,有些谗,他吞口唾沫,偏头摸了摸袋子,瘦削的面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
“喂,姥,我从陈爷爷家出来晚了,炸豆腐收摊了,买点海带拌菜可以吧,季圆圆就一馋猫,肯定要吃……”
声音没有预兆地响起,高个男忽然身形一僵,压低帽檐加快了脚步。
季飞扬提着凉拌菜,始终没适应前方黑的鬼站身边都不知道的窄巷,挂了电话摁开手电筒。
于是乎,高个男无处躲闪,大剌剌地暴露在惨白的手机光下。
季飞扬觉得面前的人儿很熟悉,怕是邻居没认出来不礼貌,于是眯起眼睛仔细在脑中搜索——
“嘿?!”
平地乍起一声惊雷,季飞扬凶狠地瞪大了双眼!
“偷菜贼!真叫我逮住了——你丫的站住别动!”
他蠢吗?这会不跑当猪给你宰啊!
高个男头皮炸麻了。
早知道今天就不手贱顺这疯狗的箱子了,本以为沉甸甸的有啥好东西,结果开箱全是绿油油的蔬菜,简直像为此时的他堕入阴曹地府点燃通行的绿灯。
他吓得立马逃亡。
季飞扬狠狠栽过,势必要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从早晨的疯狗直接进化成陆地战车,转动巨轮以超速碾向高个男。
这条窄巷只有笔直一条道,其余分支直通别家宅院。
高个男没法再使出午间的招数,已成粘黏在蜘蛛网上的蚊蝇,无处可逃。
“童子军!包抄住那个人!别让他跑了!”季飞扬怒吼。
此时窄巷末端出现一队六七八岁大的孩童,闻言各个兴奋地展开行动,有的冲上来抱腿,有的扯衣服,有的三两成群手拉手堵住唯一出口。
“敌人已落网!敌人已落网!”
一分钟后,高个男被十几只胳膊五花大绑,像喜获珍珠衫的猪八戒,立着身子直直送入季大魔王的餐盘中。
季飞扬狞笑着,扑上来一把勾住高个男的脖子:“哟,好巧啊,又见面了。”
高个男冷汗直冒,嘴还是死硬:“你抓我干什么?有病吧!”
“娃娃们,把这小贼的袋子拆了。”季飞扬冷笑,“落到你爷爷手里还敢死犟。”
“好重……红红的,有肉哎。”
“这是苦瓜吗?还有西红柿白菜大土豆!哇,小美你看我,我知道好多!”
“有刺黄瓜,有凸凸苦瓜!你个笨蛋,这是黄瓜!”
季飞扬:“……”
娃娃们,咱能先回抓小贼的法治频道吗?
“报告小飞哥!敌人的袋子里全是蔬菜!”
为首的童子军头头一脸正气地打断“猜猜这是什么菜”的游戏,指挥同伴,将战利品上缴。
他好奇发问:“小飞哥,你为什么要抓胃下垂,他偷你东西了?”
“等等,什么玩意儿。”季飞扬懵了,“什么胃下垂?”
“就是锤子啊。”头头说,“天天偷别人家的东西吃,我妈妈说迟早有天给这只饿死鬼吃成胃下垂。”
季飞扬:“……”
这鬼地方的人取名好抽象。
“我才没有偷!你他妈凭什么说是我偷的!”
胃下…王小锤见辛苦一天的东西全数没收,直接急了,奋力要挣脱桎梏。
季飞扬不想在小孩面前施展暴力,从兜里摸出一打糖,分给童子军成员。
他挥挥手道谢:“回家吃饭去吧啊,谢了,下次哥请你们吃雪糕。”
*
王小锤被拽进可视度极低的巷子里,强摁着蹲下贴着墙。
季飞扬跨起一脚踩在他肩膀上,漫不经心地数着袋子里的菜:“锤子,住附近的?”
“关你屁事!”
“嗯,不关我事,偷盗金额小警察也不会管。要我这会把你拖到肉铺老板那儿呢?你看是进局子舒服还是被人揍得爽。”
反复确认袋中的数量无误,季飞扬心情不错,手腕一抬,白光直直打在王小锤脸上。
像审讯室里的照明灯,将面前人的样貌照的明明白白。
个子虽高,面容却是青涩稚嫩的。
两颗眼珠很黑,似湖底的淤泥,半阖的眼缝里是挡也挡不住的惧怕和恨意。
季飞扬神色古怪,上下打量他:“你几岁?”
“老子十八!知道就放开老子让我走——嗷!”
狠话没放完,一巴掌呼啸着夏风击中他的脑袋。
季飞扬收回手,瞥眼时间,耐心彻底告罄:“要你废话了吗?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多少岁!”
“你谁啊我凭什么告诉你——草!”
“别让我说第三遍。”
甩掉王小锤的帽子,狠狠拽住他的头发,一把拉向自己:“不想说也行。今晚扒光倒吊在这儿,和蚊子共度良宵去吧。”
月挂树梢,繁星明亮,淡清清的光辉穿过杂乱无章的电线,为少年镀上一层银光。
那对黑耳钉忽闪,折出道犀利的光线逼进王小锤的眼中。
季飞扬露出森白贝齿,笑的很温柔,却没由来给人一种阴寒冷意:“你怎么选?小鬼。”
“……老子十四,你能把老子怎么着?有本事扒衣服,不如打死我?来!打死啊!”
王小锤伸着脖子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要不要去厨房拿把菜刀,给我个痛快得了!”
“不,杀人犯法,扒人衣服顶多是缺德。”
季飞扬很冷静。
“少怂恿我,我从幼儿园起就励志做三好市民了。”
踩人肩膀放狠话的三好市民?听听这鬼话。
一拳打在棉花上,王小锤忽然没有继续的理由,像个皮球,泄气了:“抓我去局子吧,又不是没待过。”
皮球是瘪了,结果跟着气一块外泄的,还有肚子发出的尴尬动静。
王小锤脸一红,拱回腰,仿佛这样做能把咕噜叫的音量键摁到最小。
季飞扬睇他:“装虾能逃避现实啊,你凹成帝王蟹也没用。去拘留所潇洒睡大觉,谁来帮我扛尿素袋回去?”
王小锤面露挣扎,没动。
“走了。”
季飞扬对着王小锤的脑袋胡乱一揉,蓦地啧了声,满是嫌弃:“多久没洗头了这是?”
“……滚!要你管!”
*
王小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的真跟季飞扬走了。
他偷了那人东西,现在反倒跟他回家,该不会要囚禁他做黑奴补偿吧。
他出不来了,奶奶怎么办。
要跑吗?
王小锤胡思乱想中,看见有一家门槛上坐着位小女孩。
女孩抱着玩偶,小脸埋进它新穿上的小羊斗篷里,堆出两团脸颊肉。
她光着脚一晃一晃,显得有些可怜。
听见脚步声,她迅速抬头,看清人时眼睛一下就亮了:“哥哥你回来啦!”
“不许下来,坐那别动。”季飞扬快步走过去,捏捏小女孩的脸,“又不穿鞋啊季圆圆,感冒了你会难受的。”
“嗯!”女孩张开小短手,像只粘豆包啪唧黏在他的大腿上。
小豆包这会才看见后边的陌生人,兴奋劲淡去了,怯生生地缩进臂弯里,只露出一只大眼睛:“哥哥,这是谁啊?”
“附近的邻居,见到人要叫。”
“哥哥好……”
王小锤有些尴尬,偏过头没应。
季飞扬负重带着一只豆包和兔子跨进屋内,喊了声:“我回来了——”
“这个点才回来,你买菜去了还是捉贼去了,慢吞吞的——你把他领回家干吗?”
“姥姥您真是神了,叫您说对了。”
季飞扬笑着换拖鞋,瞥向后边时语气陡转:“东西放门口,进来吧。”
王小锤死死盯着鞋面,犹豫片刻后,不情不愿地踩住鞋跟,漏出一只脚。
两颗脚趾暴露在灯光之下,难堪地抠住地面,黑袜子洗到褪了色,上面粘着不少密密麻麻的毛球,无一不彰显主人的窘迫。
季飞扬装作没看见,趿拉着拖鞋直奔餐桌,把腿部挂件抱上凳,转身干脆利落地洗手取碗装盘。
“他跟我有点事,先领回家,等会带他出门。”
“能有什么事,看谁可怜就把谁捡回家,真把自己家当垃圾收容所了……”
外婆不太高兴,嘟囔了几句,转头将空心菜扔铁盆里拌匀。
忙活了一阵子,季飞扬才得空瞥了眼王小锤,明知故问道:“吃饭了没?”
王小锤僵硬地立在角落,绷紧嘴角摇摇头。
“哦,刚好,天热,我没胃口,吃不下这么多。”
季飞扬从自己碗里分出一半稀饭拨到空碗里,夹了几筷子凉菜放上,端给王小锤:“别浪费。”
“分给他干什么!一手脚不干不净的烂东西,跟他屋里半死不活的瞎子奶一个死德性,看见就恶心。”外婆将铁盆重重摔到桌上。
王小锤:“死老太婆你嘴里喷屎了吧!”
他指着人,死死瞪着,像只被烙铁烫着的狼,毛发倒竖,眼里迸发敌意。
季飞扬眼疾手快往王小锤嘴里塞了个白水煮蛋。
效果极佳,不仅堵住了他即要喷发的脏话,还差点堵住他求生的道路。
季飞扬拍拍手,和颜悦色地威胁道:“这会猪圈也没开饭,饿了吧。”
意思很明了:闭嘴吃饭和成为猪食,挑一个吧。
王小锤:“……”
季泱吓着了,不安地拽紧哥哥的衣角。
季飞扬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抬头对外婆说:“小孩在呢,吃饭吧。”
外婆瞪了他一眼,没继续往下骂。
季飞扬往外婆碗里夹上几块海带片,笑着讨好:“姥姥,我觉着这家您肯定爱吃,您尝尝,特意买的。”
“这会成特意买的了?炸豆腐它知道这事吗?”外婆没好气地说。
她仔细将蛋淋上酱油碾碎,碗拨季泱面前:“圆圆吃蛋,别学你哥,油腔滑调的。”
话虽这么说,可老人家最耐不住孙辈的撒娇,脸色缓和不少。
费老大劲儿终于将鸡蛋咽干净,王小锤的目光重回手里还烫着的稀饭。
肚子先可耻地背叛了他,想着送上门的饭,不吃白不吃,于是囫囵吞枣地往肚里塞。
等他吃完,随手抹掉嘴边的米汤,桌上的人还没完事。
他看了看几步之遥的大门。
“过来收桌子。”季飞扬一眼就猜中他心里的小九九,冷声斩断退路。
王小锤瞪着眼睛,恶声恶气道:“我?凭什么。”
“凭你吃了我家的饭。”季飞扬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两样一块做了,还没自觉?”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瞧王小锤,一丝不苟地充当妹妹吃饭的监工。
等季泱终于吃完饭,季飞扬抬眼一扫王小锤。
王小锤在原地立了会,还是憋屈地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