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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灵剑飞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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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淳低头一看,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一张纸条,没有信封,也没有对内容做任何遮挡,甚至没有叠起来或者卷起来,想来上面的内容唐瑢已经看过了。这时萧元也走了过来,凑过去瞄了一眼内容。一瞬间信纸竟直接从方淳手中滑落。两人四目相对,一时倒吸一口冷气。
过了好一会,方淳才缓过神,低头捡起纸条,又对着内容发了好一会儿呆。
纸条的内容很简单:“我枕星门掌门高弘不幸坠楼身亡,现由高肃卿接任枕星门掌门。”字迹端正,没有落款,只有一个红色的印证明这句话并非玩笑。
怪不得连信封都没有,这种事根本瞒不住。
方淳把纸条放在桌子上,幽幽地说了一句:“怎么,怎么会这样?”
萧元还愣在原地,他的手指比划了几下,似乎在算着什么。好一会儿,他才半信半疑地开口:“六七岁……”
“幼年夭折,实在可惜。”方淳低声道。此话一出,他忽然心中一紧:这高弘的父母全部牺牲在仙魔大战,现在照顾他的只有他的叔叔高上仙。高上仙是仙门仅存的天启境,而且还是仙门的长辈,颇受人尊敬。若是他……
没错,目前来看,高上仙就是这件事情最大的受益者。
方淳坐了过去,萧元已经瘫在枕头上发呆了。看到方淳过来,他稍稍挪出了一点位置。
“天道无常,你也不用太伤心。生死的事,谁又说得准呢?”方淳熟练地安慰着萧元:“只是,我总觉得,这会不会太巧合了点?”
萧元坐了起来,示意方淳继续说。
方淳一脸严肃地分析道:“高弘今年不过六七岁,并没有当掌门的能力,里里外外也都是他的叔叔高上仙在处理。这他突然过世了,掌门理所应当地成了高上仙……这高弘毕竟是掌门,身边肯定少不了伺候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坠楼了?就算真的掉下去,作为修行者,也不会一点补救的措施都没有。如果高上仙他暗自……”
“不会!”萧元按住了方淳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他的眼神十分坚定,仿若一潭清澈的深水,可以照见人心:“我相信他。他是仙门长辈。”
见萧元并不准备怀疑什么人,方淳也决定只把这事当做意外处理,一听一过,就算了。况且现在的仙界百废待兴,实在不该在这种时候尤其还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乱怀疑什么人。而且,目前的枕星门不论是谁做掌门,也都是高上仙在掌事。
“只是,恐怕不会所有人都如你这般想。”方淳轻叹道。
寂静的空气使得屋里有些闷,方淳推开门。夕阳的余晖已经散尽,月亮在云中挣扎了几下,稀薄的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海面出奇的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这样的天气,实在让人难有好心情,于是方淳提议出去走走。他本只是客套地问了问萧元,谁知在萧元思考了一会之后居然点头同意了。
出了长生殿南门便可俯瞰整个瀛洲。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弟子们的活力丝毫不减。两人沿着山路走下去,嬉笑声渐渐清晰起来。萧元眉头一皱,脚步迟缓了许多。方淳很敏锐地感受到了萧元的变化,也不再说什么,跟着萧元一起回去了。
现在说睡觉还是太早,萧元又开始拨弄起了古琴,又换了一种诡异的方式——乐曲总是在即将高潮的部分戛然而止,令人惋惜。
若是没有唐瑢突然送信,方淳或许还能多享受几刻萧元难得的愉悦。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知道萧元不论对什么都是淡淡的,难得对音律有点兴趣,而且琴技高超。当年解箨君留下的几首曲谱萧元都演奏过,余音绕梁,至少方淳觉得,不输史书上对当年解箨君的描写。
可惜,自从师娘去世之后,萧元拨弄古琴的时候也越来越少,声音也越来越离奇。大概只有他觉得方淳实在听不下去的时候,才会弹一小段悠扬的旋律来补偿一下方淳的耳朵。
方淳推门走了出去,在萧元的旁边坐下:“师娘过世这么多年了,她在天有灵,也一定不希望你整日郁郁寡欢。”
萧元抬手拨了一下琴弦,七弦并响,宛如洪钟。方淳不自觉地震了一下,默默地回了屋。
这事没法劝。自从方淳拜入瀛洲,见到师娘第一眼的时候,他就知道师父师娘的关系很糟糕——师娘深居简出,经常在一个地方整日枯坐,面容憔悴,脸色惨淡,只有在看到萧元的时候,眼中才会有几分亮色,却又转瞬即逝。师父极少和师娘说话,偶尔说两句,称呼也只有“你”。师娘回答的时候也是怯生生的,生怕说错了话。师娘过世是他意料之中的事,虽不至风烛残年,却早已油尽灯枯。
可惜那年,萧元不过十岁。
师娘贵为掌门夫人,但地位并不高,葬礼十分简单,不出一年,瀛洲便再无人提起她。
想到这,方淳忽然觉得那景行君定的奇怪的规定实在是害人不浅:仙门百家凡结丹境及以上的修士必在三年内结婚生子,为仙界绵延后代。
这规定的初衷是好的,仙门秘法需要人来传承,捡来的徒弟很多人都信不过,还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更靠谱。只是很多人一心清修,并无成家的打算,又碍于仙君的命令,便只好随便找个人了事,苦了许多家世低微,修为不高的人,师娘就是这些之一。
夜深了,方淳也不想思考太多,准备去休息。萧元也已经进了屋,坐在铜镜前发呆。方淳见状,赶忙递了个烛台过去,让萧元看的清楚一些。
萧元的手划过面具,划过黑色的斗篷,拉低了兜帽。此刻,镜中只有一个黑漆漆的影子,纵是烛光明亮,也难以照见萧元的面容。
“夜深了,休息吧。”方淳劝道:“青璘会武虽说要取消,但是左右护法还是要选,到时候各派掌门都会到,还得仔细应付着。”他又补了一句:“巫山掌门,林清锋应该不会不来了。他的父亲是景行君,他只怕是难缠。不过……”方淳似是有些无奈地说:“若是你觉得应付不来,不理就是了。君上的想法,让他们慢慢猜去吧。”
萧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方淳一眼就看了出来他根本没有在听自己在说什么。见萧元不愿意理睬自己,方淳也不再自讨没趣,距离青璘会武还有些日子,改日再说也不迟。反正自己被无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的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不好。”萧元的声音幽幽地飘了过来,尽管声音平静,可方淳还是能感受到这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失落。
萧元所说的病,不过是对阳光有些敏感罢了。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病症也越来越轻。只可惜,逝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会武之后应该就没有什么大事了,你也可以闲下来,你还有什么计划吗?”方淳坚信转移话题是忽略悲伤的最好方式。
“妖界。”萧元不假思索地回答,两个字直接让方淳几乎跳了起来。但萧元依旧平静地望着方淳,在方淳跳起来的瞬间甚至连眨都没眨一下,而是又补了一句:“我自己去。”
此句一出,方淳落地的瞬间直接一个趔趄,脚底一滑,直挺挺地后仰过去,好在萧元眼疾手快,以气驭剑,召过快雪剑横在方淳背后,使之不至于摔倒。当方淳勉勉强强扶着桌子站稳之后,萧元还是刚才那副姿势坐在床上,除了一只手握着没有流苏的快雪剑之外,没有丝毫改变,甚至眼神也是一样平静空洞。
方淳决定拉把椅子坐下,免得再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可一看见空空的快雪剑柄,他还是放心不下:“你要去找那个神秘人?”
萧元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把快雪剑挂起来,脱去了斗篷,准备洗漱休息。方淳也不再说什么,他把椅子摆回原来的位置,默默离开。在他推门离开的一刻,或许是放心不下,也或许是作为师兄的关怀,他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目的,只是单纯的想看一眼。
那一刻,萧元也在回头看着他,手里还捏着一块手帕。两人一时语塞,最终还是方淳说了一句:“早点休息。”之后选择先离开萧元的视线。
脚步声渐远了。萧元轻咳一声,回身把沾血的手帕扔进了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