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小传》幽235

28、枕星门

　　枕星门建在骊山之上，据说这里常年天晴，最适合观星，故得“枕星”一名。萧元到这的时候，天不过蒙蒙亮，山门之外却已是人声鼎沸，往来不绝。他略看了一眼，仙门稍微有点名气的掌门都来了，很多面孔都是在青璘会武时都没有见过的。相比于这些前七后八的掌门，萧元这次连方淳都没有跟来，显得单薄了许多。

　　他正犹豫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把萧元吓了一跳：“啊！是君上！”

　　萧元抬头，那是一个身穿枕星门高级弟子校服的人，而且有些面熟，只是一直叫不出名字。

　　“我叫卫子期，是枕星门的高级弟子。不知君上驾到，敝派有失远迎，还望仙君海涵。”卫子期拱手向萧元行礼道。这一连串的词语用下来，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萧元迷茫的眼神。

　　萧元正想翻方淳留给他的小册子，可卫子期又开口了：“君上，枕星门给诸位准备了客房，还请君上屈尊移驾。”

　　萧元似懂非懂地看着卫子期，这时卫子期才反应过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总算是让萧元挪了地方。

　　枕星门虽是建在山上，但平地可真不少。御剑上山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地上刻着黄道十二宫的大广场。这比瀛洲最大的广场也要大出好几倍。此刻，广场上已经被代表枕星门的北斗七星图装饰一新，许多弟子忙忙碌碌地布置着桌椅摆件，好不热闹。

　　萧元正欣赏着风景，耳边却不断传来卫子期营业感十足的寒暄：“君上这次来的路上还顺利吗？怎么就您一个人来？方公子呢？君上喜欢喝什么茶？弟子回头给您准备……”天光大亮，枕星门万里无云的晴空本是一番别样的风景。而此刻的萧元只是拼命地翻着方淳留给他的小册子，寻找着如何能快速而有礼貌地结束不想交流的对话。

　　可能是萧元太着急了，也可能是方淳没有写。总之萧元翻了三遍都没有找到。但耳边卫子期的寒暄还在继续：“枕星门风景和瀛洲不同，典礼明日才开始，君上若今日得空弟子愿意陪您走走，您以为如何……”他正说着，一颗水果糖递到了他面前，不是别人，正是萧元递过来的。

　　“歇一会吧。”萧元见卫子期有些迟疑，便直接学着妖王那样把糖塞进了卫子期的手心。

　　卫子期愣了一下，握着糖的手悬在半空中。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而萧元又在自顾自地看风景，没过多久，萧元和卫子期之间已经拉开了很大的距离。等卫子期反应过来，萧元已经走到了广场中间的位置。卫子期赶忙快跑几步准备追上萧元，这时，一个熟悉的女声突然叫住了卫子期：“子期，过来帮忙！”

　　那声音在卫子期听来，就像夜深人静准备睡觉时突然传来蚊子的叫声，让人不得不起来处理掉这讨厌的蚊子才能继续入眠。他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那个声音的主人立刻把声音抬高了八度，以至于半个广场的人都听到了：“子期，还不快点！”

　　萧元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正回头寻找声音的主人，旁边打杂弟子小声议论的声音却让他听了个正着：“都怀孕八个月了，高夫人这精力可真是充沛啊！”

　　“人家明天就是掌门夫人，这么大的好事，能不精力充沛嘛！”

　　一个打杂的女弟子望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憧憬道：“我要是也能像高夫人这样嫁的这么好，我一辈子就知足了！”

　　……

　　萧元心想原来这位居然是高上仙的夫人。他循声走过去，正看见卫子期被一个大肚子的女人教训着。这个女人珠翠满头，步摇乱颤，一身正红色绣牡丹的大圆领袍。旁边两个弟子扶着，还有四个弟子跟在后面，这六个侍从弟子的穿着也比旁边普通弟子富贵许多。这种待遇，萧元母亲在世的时候想都没有想过。看到这，萧元倒是有些羡慕这位高夫人。

　　“明日就是掌门继任典礼了。子期，你是高级弟子首席，做事仔细点！明天来多少掌门，准备多少客房……”高夫人挺着大肚子，对着卫子期指指点点。明明卫子期已经十分顺从地表示一定认真准备，并且有条不紊地报出派发了多少请柬，准备了多少客房等等。可高夫人还是不满意，最后实在挑不出毛病了，还不甘心地骂道：“行了！赶紧去干活，少在我这耍嘴皮子！别以为上仙看好你就能飞黄腾达了！”

　　萧元心想着你不就是被高上仙看好之后飞黄腾达了吗？就这位高夫人的言行，绝对不是什么大家出来的，十有八九是高上仙为了那个仙门的生育政策随便找的。这时，卫子期连连行礼道：“是是是，夫人，弟子马上去办。”言罢，卫子期准备离开，转身的功夫，他抬头看到了站在高夫人身后的萧元，脱口而出道：“君上？”

　　萧元点点头，可高夫人居然觉得卫子期是在骗她，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指着卫子期骂道：“你小子少蒙我，本代仙君连我都知道是个从来不出门的宅男，他怎么可能来……”高夫人正骂着，一个黑影闪到他面前——黑色滚银绣水纹斗篷，银色面具，正是萧元本人。高夫人开始时只是愣住了，直到萧元召出天玦。在天玦莹莹的光下，高夫人皱在一起的五官立刻舒展开来，就像一朵被揉烂了的绢花被展平了似的：“哎呀！这不是君上嘛！”说着她想弯腰行礼，可月份大了，腰也弯不下去。萧元想着稚子无辜，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她免礼。高夫人站起身，声音和刚才也大不相同，甜到可以腻死人：“妾身失言，君上莫怪。妾身有眼无珠，不知君上大驾光临枕星门……”

　　这种谄媚的语调萧元一刻也忍不了，他拉过卫子期，本想提醒他继续带路到客房。谁知卫子期居然本能地挣脱了一下，眼里尽是哀求和恐惧。

　　萧元并不理解此刻的卫子期想要表达什么，他以为这样可以帮卫子期暂时摆脱那个死女人的魔爪。可卫子期居然不愿意。萧元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间，众人僵在这里。

　　“锦瑶参见君上，见过高夫人。”孟锦瑶突然出现，倒算打破了这个僵局。她好像听到了刚才的对话，直接走上前隔开了萧元和卫子期：“君上，我昨日就到枕星门了。不如就我带您回客房吧。”

　　不等萧元回话，卫子期赶紧道谢：“那就有劳锦瑶师姐了。”

　　看到这，尽管萧元心里有很多疑惑，但也只好跟着孟锦瑶走了。出了广场，沿着一片松树林下山。孟锦瑶可能是觉得一路上不声不响地有些闷，便主动开始聊天：“君上，您刚才如果把卫子期拉走的话，虽然暂时是帮了他，可以后只会让高夫人更频繁地找他麻烦。”

　　她的声音清脆甜美，还有些许孩子气。对于刚刚经历过高夫人言语洗礼的萧元来说，此刻和孟锦瑶聊上一小会，还是可以洗洗耳朵的。而且这位孟师姐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从毫无意义的寒暄开始，倒也和萧元的性格。

　　“为什么？”

　　“君上有所不知，卫子期是枕星门高级弟子的首席。这个称号说着好听，其实没什么实际作用。按枕星门的规矩，通常高级弟子的首席都会成为掌门入室弟子，再不济也能成为长老的真传弟子。可只有卫子期一直在这里悬着。据弟子听说……”孟锦瑶抬头看了一眼萧元，确认萧元在听之后，才继续说道：“只是听说啊，高夫人一心想要个孩子，所以不想卫子期成为上仙的真传弟子。于是他就一直这么悬着，现在枕星门长老的真传弟子都有了人选，只有卫子期还是高级弟子的首席。弟子今日看到高夫人这样难为他，估计是想挑些毛病好让上仙放弃收他为徒的打算。唉，真是难为子期师弟了。”

　　萧元有些不理解：“这……有了孩子就不能收徒弟了吗？”

　　孟锦瑶苦笑了一下，耐心解释道：“徒弟当然可以收，只是相对于自己的孩子来说，徒弟不管怎样也是外人，将来自己的孩子继承掌门，各位长老也有各自真传弟子做继承人。那掌门的徒弟该怎么办呢？除非哪一脉长老绝嗣，或者徒弟自己离开山门，做一个隐居的散仙或者云游的侠客。”

　　萧元停下了，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和他朝夕相伴的人，他不敢再往下想，很久之后，才勉强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孟锦瑶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萧元，许是萧元流露出神伤，她踮起脚拍了拍萧元的肩膀安慰道：“其实也没那么严酷啦！真正的情分是不会因为权力而破裂的，就像您和方师弟，难道方师弟会因为您做了掌门而与您生疏了吗？”

　　萧元表示认同，心情也舒缓了许多。走着走着，松树渐渐稀疏，前面是一排排整齐的木屋。

　　“到了！”孟锦瑶提醒道：“君上稍等一下，我去问问这边的弟子您到底住哪一间。”孟锦瑶说着离开了，萧元自己斜靠着一棵树闭目养神。

　　“呦！这不是君上嘛！”这声音一传进萧元的耳朵，几乎是同时，萧元召出快雪剑，右手按在了剑柄上，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