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小传》幽235

38、暗剑

　　方淳以前没见过萧元有这东西，他试着在有字天书上画了一条线，洁白的笔毫下竟真的划出一道墨迹。他不由得端详起这支笔来，玉杆银毫，名贵但是看不出名堂。方淳又捻开笔尖，正准备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机关，腿上却突然有什么东西发烫。出于条件反射，方淳没多想，直接跳起来拨掉腿上的东西，这一拨不要紧，手上的笔也顺着脱手了，还磕在了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

　　发烫的东西是有字天书，原来是方淳在上面画了条线还不问问题，就一直晾着它。有字天书很不爽，于是就烫了方淳一下，上面还有一行字，但已经不重要了——方淳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只磕在石头上的毛笔吸引！

　　笔杆断了，断口腾出了白雾，没有味道，但是地上的草迅速枯萎，就连那块石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了。方淳吓了一跳，下意识用有字天书扣住了那只断笔，只轻轻一用力，石头应声碎掉。方淳听着碎石声，看着地上枯萎的草，想起萧元，心口一阵刺痛。从瀛洲弟子议论他与掌门失之交臂，到最近卫子期劝他考虑自己的前程，一切的一切，全都一股脑地涌上来，他不敢想萧元面具下的真相，也从未奢求萧元对自己推心置腹。可是，他从未想到，萧元留给他的这只笔中，竟有可以置人于死地的毒气！

　　有字天书的金光控制了毒气蔓延，金光消失之后，毒气也消失了。方淳强忍心口的疼痛，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翻开有字天书，问：“那支笔是杀人的，对不对？”

　　有字天书飞快地给出了工整的回答，奈何它不会说话，文字更读不出语气，方淳看到的，只有一串冷冰冰的楷书：是。但那一定不是君上……

　　方淳懒得看完了，抬手合上有字天书，然后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瘫在地上，双眼空洞地望着云卷云舒的天空。世事变幻如白云苍狗，过往种种似烟雾无踪。方淳回不去了，那个虽然不善言辞但是却时时想着他的萧元也回不来了。他死了，死在方淳的心里。

　　方淳的心口还在疼，事到如今，他已经分不清这种疼痛是来自□□还是心灵，亦或是两者都有。刺入骨髓的疼痛冲走了他的理智，他不想分析萧元为什么要戕害同门，只想着自己能大难不死，是不是代表上天为自己打开了一扇门，一扇离开瀛洲，去天地间游荡的门。

　　可是，离开瀛洲，还能去哪呢？

　　树上落下一片半绿半黄的叶子，几经盘旋，最终还是被风吹走了。只留下一个方淳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远处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方淳不顾疼痛，一个激灵坐起来。而那只杀人笔不知什么时候复原如初了。方淳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抓过笔和有字天书，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坐在树下。

　　萧元回来了，冲着方淳摇摇头，表示一无所获。

　　方淳机械地把头转向萧元，嘴唇微动：“哦。”

　　萧元看方淳脸色惨白，双目无神，以为他是灵力耗竭，加上害怕所致，便上前握住方淳的手，准备再给他输些灵力，不料却被方淳挣开。

　　“你留着吧，路还长。”方淳有气无力地说着，把夹着笔的有字天书扔到了萧元脚边的地上。他不想问萧元为什么要杀了自己，因为问了也改变不了萧元的想法。

　　“我累了。”方淳闭上了眼睛，扔下一个茫然的萧元站在对面。

　　萧元没有多想，低头捡起有字天书。

　　这一次的幻境和上次的竹林有些相似，都是相同的景物无限循环，走出一段路就会发现一样的花草树木。萧元翻开有字天书，写道：不消耗灵力走出幻境的办法。

　　有字天书：幻境多以灵力制造幻象迷惑感官。可以封闭感官，走一段路试试。

　　萧元扯了扯方淳的袖子，把有字天书递了过去。

　　方淳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扫了一眼：“那就走吧。”

　　两人闭上眼睛，每人一只手握住快雪剑一端防止走散。就这样随便挑了个方向走着，说来也奇怪，蒙上眼睛之后，便再也没碰到什么障碍。

　　方淳走在萧元身后。不论眼睛是否闭着，都改变不了萧元就在前面的事实。笔中的毒气历历在目，萧元却还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此刻，方淳只想找个机会离开萧元，哪怕立刻被魔界的人抓住，也能留个英勇就义的美名。

　　心头的刺痛还在继续。方淳一边走着，一边盘算到底怎样才能甩开萧元。直到雨滴打在脸上，方淳下意识睁开眼睛，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色。

　　天阴着，细雨朦胧，看不出时间。幻境消失了，四周有山环绕，两人脚下只有一大片白雏菊在雨中静默着。不远处还有一间小竹屋。

　　“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把我带这里来了？”方淳戳了一下前面的萧元。

　　“不知道。”萧元据实相告，他回头看着方淳，而方淳却马上把目光挪开，然后径自朝小屋走去。

　　萧元想着他大概可能是要避雨，便跟了上去。

　　小竹屋外表简陋，和寻常百姓家的房屋没什么差别。只是若真是凡人住的地方，门口居然不是田地而是一大片雏菊花。萧元正觉得奇怪，前面的方淳已经推开了门。两人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屋里面的空间远比从外面看上去大很多。应该是一种古老的法术。看来这间屋子的主人一定是一位世外高人。

　　屋里的装修也是相当精巧雅致。窗明几净，桌椅俱全，正厅的墙上挂着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水图，但没有题款。

　　“有人吗？”方淳大声问道：“我是路过的，想借贵地暂时避雨。”

　　没有回应。

　　“请问有人吗？”方淳又喊了一遍。

　　还是没有回应。看样子是没有人了。可是屋里没人，外面又不上锁，难道是主人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方淳一边想一边走着，不知不觉走到里面的书房。不过，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折扇陈列室——各式各样的折扇挂满了整整三面墙。书架上也堆满了折扇。随便拿下来一把扇子观察，都是材料昂贵，画技高超。

　　方淳不由得感叹一句：“这么喜欢收集扇子啊！”

　　等等，扇子！不会是……

　　方淳的目光扫到桌子上，桌子上也有一把扇子，铁的，看着有些眼熟，不过已经碎了。

　　“啊！”方淳惊恐地大喊着：“是……天魔言！这扇子是我在青荷谷打碎的！”

　　一声脆响，快雪剑出鞘。萧元方淳背靠背准备面对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天魔言。但是……这里真的好像没有人啊！

　　一个书架突然翻倒在地，许是快雪剑出鞘时的剑气劈断了书架的一角。无数扇子像水一样淌了出来。透过缝隙，扇子下面好像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萧元蹲下拨开扇子，原来下面还有一只玉簪，上面雕着竹节和竹叶，还有刻字的痕迹，但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出于莫名其妙的冲动，萧元悄悄把这根玉簪塞进了袖子里。

　　不管有没有人，这里已经确定无疑是天魔言的住所了。看来已经到了魔界向渊谷。方淳不禁埋怨道：“萧元，你带的什么路啊！这里已经是魔界了！”

　　萧元垂下快雪剑：“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方淳深吸了一口气绕开萧元推门而出：“谁要你保护！”萧元赶忙跟着跑了出来，说道：“这里只有前面一条路，先过去看看。”

　　两人跑出木屋，一路狂奔至谷口。谷口没有结界，也没有守卫。只有大波的魔兵路过谷口，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去。每个魔兵脸上都是急不可耐的喜悦，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萧元方淳这两个闯进向渊谷的不速之客。

　　“今天是过什么节吗？”方淳自言自语道。话音刚落，一个眼神不太好使的好心魔兵拉了萧元一下，飞快的语速中透着止不住的欢喜：“兄弟，你还在这站着干什么？女帝的《逍遥录》更新了！快去逍遥谷啊！”说着，他放下萧元，随着人群跑掉了。

　　《逍遥录》，那不是女帝发明的修炼心法吗？据说这种心法完善了二代魔君设计心法的漏洞，现在已经被整个魔界奉为圭臬。

　　“我长得很像魔兵吗？”萧元推了推面具，声音里满是啼笑皆非。正当他感慨之际，方淳却突然跑了出去，萧元来不及问原因，只好跟着跑了出去。两人顺着人流，但故意放慢脚步，果然，一会儿之后，两人身边已经没什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