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小传》幽235

42、洞天

　　那是一片软软的土地，绿草茵茵。偶尔有些石榴花瓣落下来，给这片青色中点缀了些殷红。

　　石榴林下安详地躺着一位白衣少年，他五官舒展，神色静谧，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似乎只是在林中小憩，却忘了时间。

　　一点落花轻拂少年的眼睫，半晌，那眼睫竟微不可查地震了一下。

　　方淳的眼前是一片无边的石榴林，繁花葳蕤，恍若天边的彤云。花瓣交织，漏下些零散的阳光，被方淳小心捧起，仔细端详着。

　　阳光，竟是这样美吗？

　　我，又是在哪里？

　　阳光顺着方淳的眼眸流入他的脑海，万葬坑前的血战已然模糊不清，可能……是摔晕了吧？

　　方淳扶着树站起来，虽然灵力还没恢复，但走路已无大碍。

　　“拖稿的事能叫拖嘛？深思熟虑，慢工出细活。写文人的事，能叫拖嘛！”一阵尖尖的声音刺进方淳的耳朵。他刚醒，意识还有些模糊，只能沿着声音的方向缓步寻找。

　　“你醒啦？”身后突然有人捅了方淳一下，方淳一个激灵转回身。对面是个身穿红色石榴裙的少女，眉清目秀，俏皮可爱，清澈眼神中饱含天真无邪。只是她手中掐着一只半死不活的鸟，反到给她的天真中添了几分霸道。

　　方淳向少女抱了抱拳，还没来得及说话，少女竟猝不及防地捏起了方淳的脸，一边捏一边点评着：“嗯……长得还挺帅。”

　　“姑娘！”方淳最终还是选择躲开少女的“荼毒”，他的目光四处乱躲，实在不敢和少女对视：“男女授受不亲，您放过小生吧！”

　　不知道是这里面哪个词惹恼了少女，她竟生气地甩开手，愠道：“别说那个词，我早就听烦了。再说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形同再生父母，我捏你一下怎么了？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方淳赶忙退后，与少女拉开一段合适的距离：“在下方淳，是……”他顿了一下，改口道：“一个游方修士。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我叫红瑜。”少女声音轻快。

　　红瑜？这个名字方淳似有耳闻，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红瑜看出他一副苦苦回忆的样子，居然眼前一亮，扔下鸟，冲过去抓住了方淳的手，激动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那只金色的鸟摆脱了束缚，又开始活跃起来：“拖稿的事能叫拖嘛？深思熟虑，慢工出细活。写文人的事，能叫拖嘛！”

　　红瑜……写文……

　　方淳脱口而出：“你是《废柴女主修真记》的作者？”

　　“哇！”红瑜眼中溢出的喜悦瞬间包裹了她的全身，她几乎是扑到方淳身上，声音里止不住地满足：“我居然还能遇到我的读者，好开心哦！”

　　“姑娘，姑娘！”方淳看到红瑜跳起来扑到他身上的样子，一时不知怎样躲开她，只能无力地重复着：“你放开我吧，我要喘不上来气了！”

　　那只鸟好像能听懂方淳的话似的，飞过来在红瑜的脖子上狠狠啄了一下，趁红瑜回手抓鸟的时候，方淳终得以躲开。

　　他整理着衣服，低着头不敢看红瑜，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请问红瑜姑娘，这是哪里啊？”

　　红瑜再次把那只鸟牢牢抓住，方淳注意到那只鸟居然有三条腿，形似乌鸦，但通体金色。那鸟儿在红瑜的掌控下动弹不得，一双灵动的眼睛却始终望着方淳，似乎在向他求助。

　　“你可是我花了一年时间才救下来的，按道理也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什么时候轮到你问我了？”红瑜气鼓鼓地把方淳逼到一棵树前，一手捏着鸟，一手划过方淳的衣领：“我救了你，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我……”方淳语塞，想避开红瑜的目光，却被红瑜托住下巴，强行把他的目光挪了回来。

　　红瑜的杏仁眼晶亮无比，映出一个脸色绯红，目光游离的少年。

　　“以身相许怎么样？”红瑜强行把方淳的脸扶正，又郑重地补上一句：“我认真的！”

　　“这……”方淳想躲，却被红瑜一只手按在树上，动弹不得，他只能先找些理由：“姑娘，婚姻是终身大事，你的家人同意吗？而且你我才见了一面，对互相的性格脾气尚不熟悉，要不……再看看？”

　　红瑜一甩头发，手却没有松开：“我没见过我爹，我娘很久之前就去世了。这就我一个人。如果需要我拜见令尊令堂的话，我倒是可以陪你去。放心，我一定会说服他们的！”

　　“我……”方淳躲避无望，只能先软下身子：“姑娘要不要慎重考虑一下，我现在身无长物，姑娘跟了我只怕以后也要风餐露宿……”

　　“无所谓！”红瑜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方淳：“钱乃身外之物，我写稿这么多年，积蓄还是有的。以后，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的钱还是你的钱！怎么样？”

　　不等方淳回答，一团浅粉色便贴上了方淳的嘴唇。磋磨间，他的身体一阵麻木，感觉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他知道：自己的初吻，就这样没了。

　　方淳觉得大概过了一年之后，红瑜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他的嘴唇，留下一句：“你没躲开，我就算你同意了。”

　　然后，她踮起脚尖，不由分说地按住方淳的头，往下按了几下：“你已经点头啦，就这么定了！”

　　红瑜终于松开了方淳，方淳却还像个雕塑一样贴在树前，只是嘴唇颤抖着：“小时候听戏文说‘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没想到居然成真了……”

　　红瑜席地而坐，靠在方淳身边，撸着那只三足鸟：“你刚刚说你是游方修士，哪个门派的，需不需要我和你一起去见见你的师父师兄什么的？”

　　门派？

　　一个黑衣面具人浮现在方淳的眼前，还有那只毒气四溢的断笔。方淳竟闭上眼睛，双手扶额，拼命摇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和那个门派脱离关系了！”

　　红瑜被方淳的反常举动吓到了，她站起身靠在方淳身上，轻抚他的肩膀，静听他的心跳，温柔道：“没事，以后有我呢！”

　　一阵暖意贴在方淳胸前，他也渐渐松弛下来，手轻轻搭在红瑜的腰上：“没关系，反正我现在已经自由了。”

　　“你既然知道《废柴女主修真记》，那你看过没有？感觉怎么样？给我提点改进意见？”红瑜突然跳出方淳的拥抱，不知从哪掏出一张纸和一根碳棒，满脸热切的期待。

　　方淳只能用深呼吸来适应红瑜转移话题的速度：“我……没看过……”他注意到红瑜眼中的期待迅速被失望吞噬，只好赶忙改口道：“但我知道有人看过，而且她非常喜欢你的作品！只要我们能从这里出去，我可以带你找到她！”

　　红瑜再次恢复了神采，又不知从哪变出一个布包扔到方淳怀里，砸得方淳差点没直接摔倒。

　　“出发！”红瑜拉住方淳的袖子，一副小朋友准备春游的样子。

　　方淳忍不住笑了，或许是面前这位红瑜姑娘太天真了吧。他笑得很随意，是一种从心底喷涌而出的自然，没有丝毫雕琢。

　　他跟上了红瑜的脚步，那只鸟也扑扇着翅膀追上了方淳，乖巧地落在方淳的肩膀上。方淳没有赶走它，就当是多一只宠物吧。况且他总觉得这只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红瑜，我们这是往哪里走啊？”红瑜蹦蹦跳跳地在林中走了好久，可林中的景物却没有丝毫的变化，终于，她停在一座四角亭子前，凭空在空气中画出一个红色的光圈：“从这里走，就能直接到外面的地方了。”

　　说完，她拉起方淳跳进了光圈。方淳只觉得一阵高速下坠，再回过神时已经是另一番天地。

　　这种空间跳跃的法术就连天启境修士也不敢轻易使用，红瑜却能熟练掌握，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呢……方淳控制自己不要再纠结下去，管她是谁呢？对自己好，就足够了。

　　两人落在一方小池旁，池里荷花开得正盛，花香顺着清风流进方淳的心脾，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

　　还活着，真好。

　　方淳情不自禁地跪下，对着天地山河磕了个头。

　　天地保佑，竟让我活了下来。

　　“喂。”红瑜在旁边扯了扯方淳的袖子，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跪下了：“我刚才跟你一起拜了，这拜天地，我们就算拜过了。”

　　方淳点头。

　　“听别人说，这附近有个门派叫青荷谷，你说的那个读者，在哪里啊？”

　　“她在和光镇，是凡界和妖界中间的一座小镇，离这里很远。我现在灵力还未恢复，恐怕不能御剑了。”方淳正解释着，那只三足鸟却突然通体放出耀眼的金光，振翅一鸣。待金光散去，那鸟竟已是鲲鹏之形，足以载两人飞行。

　　红瑜一拳打在鸟背上，除了她自己疼了好久之外，没有任何效果。

　　“喂！我每天好吃好喝喂着你，你有这功能为什么不告诉我！”

　　三足金乌昂起头，长鸣一声，毫不客气地压住了红瑜的声音。